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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时天光熹微,这日恰是大朝,庆丰帝需往太极殿听政,好生叮嘱林云熙安心休养,并不让她起身,也没用早膳。
林云熙乐得自在,但到底没敢托大,亲自送出栖云轩才回来。
用了早膳后与林夫人一道在殿中踱了一圈儿,她临产不过一月,太医也说要走动走动,一面生产时力气不够。栖云轩里整夜得烧着地龙,满室温暖如春,进了屋便觉身上雪青斗纹宜尔子孙样白狐皮里鹤氅热了,忙脱下来换了一身银红彩绣葡萄纹云雁细锦的小袄,青菱碧芷又端了热水上来给她擦脸。
捧着温热的银杏蜜露喝了一口,对碧芷道:“你去瞧瞧郑师傅此刻在当差么?若他得空,叫他过来说话。”
又见昨晚董嬷嬷几人忙了大半夜,精神憔悴眼下乌青,只留青菱和白露白遥在旁侍奉,打发他们先去休息。林云熙不急着知道结果,庆丰帝既然以玩忽职守的罪名惩治了犯事的宫人,就明面上来说,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想要查出元凶,便只能自己暗地里去做,若再纠缠着圣人不放就是不知好歹、恃宠而骄了——宫中想泼她脏水的人不是一两个,何必将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郑师傅没一会儿就来了,他神色清明镇定,倒似没被昨天的事儿影响,还顺道奉上一小罐腌好的梅子,说是早早备下的,正巧送来。
林云熙择了一粒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梅子都是已去了核的,开胃健脾,见她吃得欢心,郑师傅也笑眯眯的。林云熙请他坐下,又叫白露奉茶,问了几句小厨房的事,郑师傅半份也不隐瞒,从那掌勺的师傅怎么嫉妒他得主子看重啊,一连几个月缩在旁边被排挤啊,趁着林夫人回府硬是接了差事却做不好胡乱准备膳食啊……一一说了。
又道:“老奴留心看了,小厨房里的食材都是每日清早御膳房送来的。往常都是老奴盯着底下的人用新鲜的从头做来,面粉都是现磨的。只这两日由他接手,用的都是御膳房送来的成料。夫人不在,他防老奴防得紧,并不让老奴仔细检验。”
林云熙面色一凝,“你是说有人趁此钻了空子?”
郑师傅道:“老奴也是怀疑。主子用剩下的那些里头搁的东西极少,若非行内仔细查验,根本不露痕迹。而小厨房里并无做剩下的薏米粉、木瓜,大约是被人提前处理了。圣人昨儿罚出去的那几个都是嫌疑最大的,老奴暗中叫人抄了他们的屋子,搜出不少金银细软,但并不离谱,想必是早早就被人收买了。”
她闻言冷笑,“我刚入宫时就揪出了两人不安分的,杀鸡儆不了猴,这几个定然被人制住了。外边的事我已叫琥琳秦路去查,他们在宫外总有家人亲友,即便没有,多少也发了能发笔横财置了外宅——若没有好处,谁平白无故忠心耿耿到命都肯不要?”
郑师傅一向只顾着小厨房,旁的一概不问,只默默不语。
林云熙也知道他不理外事,便缓和了语气道:“别的事我也不好麻烦师傅,唯小厨房里还请您多费心。”小厨房里倒了一个,又有这么多人受到牵连,几乎可以说是人心惶惶。这时候没一个人能立起来,小厨房也算废了一半。虽说碧芷能干,但林云熙却有另外打算,不想让她只安顿在小厨房里。
“老奴明白。”
午后林云熙方听了琥琳秦路回话,日光明朗,灿然耀眼,她心中却寸寸冷凝,又惊又恨,胸膺若堵。案几上织锦绣银线千叶繁枝桌布的花纹在阳光泛起刺眼的冷芒,幽然如刀锋凛冽。
琥琳秦路几人跪了一地,她勉力平息一下心头怒火,微一咬牙,还是忍不住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拂到地上,“她们倒是好算计!好手段!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董嬷嬷忙上前执了她的手道:“主子息怒,当心孩子!”
林云熙冷冷一笑,如今才算明白什么叫不争即死!她无心与她们为难,有人却连安稳日子都不想让她过下去,最好她一尸两命去了,才有她们出头之日,才能给自家的女儿铺就一条通天青云路!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庆丰帝叫她近日不要出门,他回来那日在昭阳殿门口就一脚踩在滑溜溜的油上就差没跌一跤,可不就是那位好祖母做下的好事?!没两日又想借着皇后的手一举击溃她,一面谋害她的孩子,一面还要构陷皇后,竟连圣人的御膳都能动手脚,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真当人人都蠢得能让她渔翁得利?
心底恨怒交加翻腾,她却慢慢冷静了下来。在是愤怒仇恨又如何?历来只有被废的皇后,却没有被废的太皇太后,圣人即便厌了祖母,也只能依照孝道奉养。再念及端午时的一次,那可真是个善心仁厚的祖母!
还有皇后!自她入宫来来去去不知添了多少堵,这回竟把手伸进她宫里来了,还真当她是个软柿子只会避退不成?
林云熙缓一缓心虚,渐渐压着自己平静下来,这两个都不是好对付的,此刻她心浮气躁,随随便便别说叫她们吃个教训甚至还要被反咬一口。宫中日子还长,她有的是时间筹谋,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微微敛目,眉间却添上一抹凛冽之色,皇后身上不是没有缺口,太皇太后那里她亦可釜底抽薪,只都不是短短几日内能做成的。
她若出手,自当雷霆一击,不叫对手有任何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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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几日便是龙凤双胎满月。
洗三礼时庆丰帝未回,朝中恰又逢前荣王叛乱,朝中动荡,人心惶惶,是以并未大办,只叫了皇室最亲近的几个。庆丰帝回朝后年下又风波不断,如今好容易添了喜事,自然要好生热闹一番。
宫中遍邀王公贵戚,宴请群臣,满月礼前丽修容也传出清醒过来的消息,庆丰帝似乎颇为欢喜,不顾丽修容伤势未愈,亲自往瑶华宫探望。对记在丽修容名下的两个孩子也仿佛爱屋及乌,尤其是对皇三子,一反以往平淡的态度,表达的十分的喜爱。在满月礼后不过三日,便降旨加封其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甚至隐隐有传言,庆丰帝曾在瑶华宫亲手抱了皇三子,还称为“朕之爱子。”
六宫醋意翻腾,几乎人人羡红了眼。诞下皇长子的张芳仪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她自去岁就不再受宠,庆丰帝竟未在召幸于她,如何能与正得盛宠丽修容抗衡?每日向皇后请安还要被其他嫔妃明里暗里刻薄嘲笑,她忍不下这样的羞辱,又无法反击,再加上生产时伤了身子,没两日就气得病了。
宫中嫉恨丽修容的不少,然而瞧她炙手可热而赶着趋奉的更多。丽修容再如何得圣宠,但也受伤无法侍寝不是?若能与她交好,在圣人面前轻言几句,可不比自己绞尽脑汁谋算要高明得多!尤其是那些被冷落已久的嫔妃,谁不想争这一线之机?难道真干坐着等老死深宫么?借着登天梯重获圣恩怀个孩子才是正理!
瑶华宫一时风光无限,迎来送往热闹非凡,连着瑶华宫的宫人内侍们都挺直了胸膛,比旁处高贵三分。
一日青菱去尚宫局,回来脸上便带了不忿之色,“仗着是瑶华宫的掌事就猖狂成这样,奴婢领着分内的例也要听她挤兑人!还敢暗着编排主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林云熙不以为意,青菱恨恨道:“圣人才宠丽修容两日,就像全宫里就只剩她们主子似的。还讽刺奴婢月例都要亲自去取,她有脸笑我,也不想想自己怎么也在那儿?趾高气扬给谁看?见谁都要踩一脚,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当初您那么得宠,咱们也不像她那个样子!”
林云熙无奈地听她抱怨,挑了挑眉道:“你知道还与她们生气做什么?浪费感情!”
青菱一愣,“扑哧”一声展眉笑道:“主子说的是!叫她猖狂去,她也就能在奴婢们这些宫人面前狂一狂,总有天叫她撞见个主子,有她好看的。”
因快要过年,崇裕宫唐氏一事不宜拖到年后,怕冲了新年喜气,唐氏未能活过二十五,便死在皇后赐下的三尺白绫之下,对外只称是暴毙。
唐氏降位禁足后几同废入冷宫,她往日又没有什么交好的嫔妃,众人得知也不过叹一声她没福气。位份低的嫔妃要去哭灵敬香,更不免在背后啐她大过年的晦气,没一阵儿也就无人理会了。
林云熙并不知其中缘故,她对唐氏素无好感,更别说后者还陷害过她,那儿来这么多同情?虽不至于盼着她死,却也无心怜悯,只与董嬷嬷等人闲聊时说一句柔嘉帝姬可怜,年幼失母罢了。
转眼便是除夕,宫中各处早早打扫一新,张灯结彩,夜色朦胧中娟红的五福宫灯将莹白的雪地映照地一派温润。林云熙身上已大好,却还是遵照庆丰帝叮嘱并未出席除夕夜宴,林夫人又出宫家去了,她一个人用了晚膳,便叫侍奉的宫人自去吃饭。
大过年的她也想叫底下的人松快松快,也不禁他们喝酒,只严令不准喝醉。众人都知道分寸,只有郑师傅喝得最多,也不过一壶而已,酒酣微醉,尚能来跟宫人们来向她磕头,笑嘻嘻地说着吉祥话,恭贺新春之喜。
林云熙放他们去外间偏房打叶子牌,含笑道:“翻过年又有得忙,今儿放你们一回,输赢都算我的。”
众人齐齐谢过,林云熙挥手叫让他们出去,自个儿在内间和董嬷嬷几个嚼闲话。
秦路打发了好几波内侍去紫宸殿打探,什么诚亲王又领了位妖娆艳丽的侧妃来,走起来那叫一个婷婷袅袅摇曳生姿;庄亲王妃又诊出有孕了,据太医说还是双胎,圣人好生欢喜,赏了王妃多少多少东西,还下旨叫庄亲王领亲王双俸,这可真是恩宠顶了天啦!宝林沈氏年前封了美人,这回竟和原先失了宠的王充仪穿了同色同纹的衣服,被沈氏好一阵挤兑,当即掉了泪珠子被尚宫局的嬷嬷的拖回去了——因除夕宴为了吉祥,是不许闻哭声的。
还有今年梨园新进的程庆班出了大风头,那名角唱功极佳,还有好一批七八岁的童子来演杂耍,能把人抛得两丈来高落在下头举起长杆顶的金盘上,那小童就在上边哼哼哈哈地打拳,下面扔碗上去,上面能直接接到头顶上……
那内侍一边说一边比划,逗得林云熙直笑。秦路笑着轻踢了他一脚,“就你小子伶俐!猴儿似的,主子面前规矩都忘了,原要赏你的也没了。”
林云熙见那内侍年纪小小,左不过十来岁,有股子机灵劲儿,挨了秦路一脚还笑眯眯的,“主子听着高兴便是小的福气,哪里还敢要赏?”
林云熙瞧着秦路拉这内侍出来也有提拔之意,既他能放在手下用,应当不是什么心怀鬼蜮之人,便随口问了名字,叫青菱取银子赏他。
那内侍小吴喜得连连叩头,“谢主子赏!谢主子赏!”
过了二更林云熙犯懒,上下眼皮子打架,已是撑不住想睡了。众人便散了,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烧热水的烧热水。
夜里雪下得老大,林云熙抱着暖炉歪在榻上看窗外漫天雪花簌簌翩飞,悄然无声,想起此刻家中应欢聚一堂的父母亲人,默默叹一口气。青菱见了忙去关窗,“外头冷得不得了,主子怎么坐在风口?仔细吹着头疼。”
她淡淡一笑,任由青菱扶着去洗漱更衣。
年初一大雪初晴,天光烂漫,宗亲朝臣尽皆往太极宫两仪殿朝贺,几位丞相纷纷奏上贺表,庆丰帝亦要遍赏群臣宗亲,以示君臣同心。
新岁朝见的日子不能再推却,晨起换过朝服随皇后与众妃一道去寿安宫拜见太皇太后。寿安宫为历代太后或是太皇太后所居之处,巍然大气,景色却十分秀丽,载满花草,即便是寒冬里依旧郁郁葱葱。枝头也挂满了绢花金线织就的精致假花,栩栩如生,恍如春日。
太皇太后看上去依旧慈眉善目,对嫔妃们也不为难,林云熙上前时还未屈膝行礼,便被侍奉太皇太后的宫女扶了起来,老太太连连道:“别别别,好孩子,你身子金贵,轻易可动不得。”忙叫人搬椅子给她坐,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算算日子你也快生了,如今身子如何?可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他们,哀家听说你在用阿胶调理,正好备了一盒正品的东阿阿胶,待会儿拿去用,若是用完了哀家再送去。”
若不知道太皇太后背地里的手段,谁能想到这么和蔼可亲的曾祖母会想着谋害自己的亲重孙?只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要感激她呢!
林云熙微微敛目,掩下眸中的冷意,欠身道:“谢太皇太后关怀体贴,妾身铭感于心。”又含笑着抚上隆起的腹部,柔声道:“您这样喜欢他,已经是他的福气了,妾身哪敢再要赏赐呢?不过这孩子乖得很,平日里不爱闹腾,日后想必是个孝顺的。”
她低眉,鬓边斜簪那支紫玉凤头钗衔珠垂下的坠珠轻轻摇晃,晶莹圆润,如水流转,更显她清丽温婉。众妃见太皇太后如此喜欢林云熙,虽心妒她怀着孕依旧容颜未损,还是跟着凑趣道:“太皇太后疼爱重孙,日后昭仪生个皇子定会好好孝顺曾祖母,四世同堂,也是一段佳话呢。”
林云熙唇边笑意满含真诚,并不说话。孝顺?她的孩子自然是孝顺的,可她却没说要孝顺哪一个。
太皇太后笑容微微一凝,如何不知道这样文字上的把戏?分毫不露不悦之色,拍着她的手道:“你有这个心,哀家比什么都高兴。如今宫里孩子少,皇子更少,你好生养着,得给圣人和哀家生个大胖小子才是。”
林云熙垂目道:“承太皇太后吉言。”
想拉仇恨?她一点都不介意,债多了不愁,她恩宠至此,哪怕生的不是皇子,一样有人看不顺眼。太皇太后祝她生个男孩儿,真是要好好谢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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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丰八年元月初二,江浙总督于炳怀八百里加急奏报,福建水师大败倭人,攻占倭国四国群岛,斩敌三千,焚毁倭人船只千余,俘虏战船两百余艘。
消息传来,举国欢庆!
去岁亦有捷报,但只是将倭人赶出大宋而已,早有热血激进的太学学子表达过不满,区区弹丸小国都欺到大宋头上,竟然只驱逐不加以严惩?!泱泱上国威严何在?那些朝臣都是软蛋吗?!还要向那小国低头不成?!
虽不是辱骂圣人的不是,但庆丰帝听到此类市井传言,总觉得脸上赤剌剌的疼。骂朝臣无能,不就是骂朝廷无能么?那他这个万民之主不是首当其冲!
如今终于扬眉吐气,心里的得意劲儿止不住,捧着折子傻笑。
唯有一事不顺——水师统领蒋定国追击敌首三百里,斩其头颅,力竭而亡。
庆丰帝暗叹一声,可惜了。蒋定国年逾七十,他决定启用蒋定国,自然是不再介意他曾为前荣王效力过一事。当初他抓了意欲谋反的前荣王,念及这个正在海上打仗老大人还一身冷汗,若他也跟着旧主反叛……
然而蒋定国忠国之心坚定不移,甚至将前荣王费了大力气安插到他身边策反之人一刀砍了,人头百里加急送至御前,庆丰帝方才相信,无论这位老大人从前是谁的人,如今的蒋定国只是大宋之良将、报国之忠臣!
庆丰帝也是至此,前嫌尽去,虽体谅蒋定国年老,不会再让他奔波战场,但还打算着封他一个兵部闲职,帮着去调.教新兵,最好能有个关门弟子,将一身本事传下去,也使大宋海上征战多一份保障。
庆丰帝思虑良久,对倭国之战尚需看日后形势,四国群岛他是不打算吐出来,还要找个能人去治理——最好一边治一边打,慢慢把整个倭国磨下来。
转头吩咐李顺去请三位丞相来,海外小岛,又都是夷民,具体该如何整治,需要细细斟酌。
而福建水师的继任统领,庆丰帝也决定用蒋定国临终前推荐上来的人,也就是原水师副统领安正祁。能被蒋定国临终时还不忘推上去,想必能力品性都不错,先任着。前线如何他不了解,却也知道不能派一个跟他一样不了解的人去,能就地解决也好。
又草拟了一份圣旨,追封蒋定国为镇海候,其妻为一品夫人,其女为三品淑人。蒋定国膝下只有一女,这女儿却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庆丰帝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叫忠臣绝后,便比照宗亲中郡王之女封了蒋定国孙女为郡县,食邑三百户,日后定亲了封个闲爵,再叫她招女婿就是。这样既不亏待忠臣,闲爵又不领差事,不会叫前朝大臣说闲话。
三位丞相来的挺快,听到大胜仗的消息也略带激动,不过意见却有些相左。严相主张缓缓而治,“蛮夷不识礼、性暴戾,方桀骜难训。应使其习礼仪伦常,统文字书籍,进而与国人杂居婚配,数十载以教化……”
“婚配?!怎么婚配?叫咱们自家的女儿嫁过去,还是娶那些礼数都不识的过来?都说了是蛮夷,血统不纯,搁谁家里头愿意?日后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办?算是宋人还是倭人?”徐相是个爆碳性子,对他国夷民向来都是用余光扫的,半点看不上,一听到严相说婚配气个半死。
“哦,咱们打了胜仗,好端端的儿郎娘子还要白白送去给夷民糟践,天底下没有这个理!你倒大方,肯教化几十年,也要看看江浙百姓愿不愿意!倭国犯边多少年了?杀了大宋多少军民?你叫他们通婚?还当国民教化,看他们唾沫星子不喷死你!!”
严相脸色难看,反驳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那儿是岛国,虽打了下来,但一不能种地二海陆相隔,光靠水师在哪里顶着有什么用?!谁愿意住到那里去?如果住着不是我大宋臣民,这地方能算我大宋国土么?又有哪个愿意去治理一帮蛮夷?!”
徐相道:“那也不能叫蛮夷和咱们通婚!你这是混淆血脉!倘若往下三代有蛮夷之子进了宫,咱们大宋还要不要做人了?!统统去投了倭国算完!”
庆丰帝:……(朕躺枪!)
严相被他说得心头冒火,还是勉强解释道:“倭国自有文化传承,我已说将其革除,改教宋文。一代不成,两三代下来他们念的是圣人之书习的是大宋礼教,自然把自己当作宋人。若能婚配,身上有大宋血脉,更能让他们归心,安安分分不再有自己是倭人的念头。百十年下去,大宋不必费一兵一卒便可开拓领土!”
无论怎么说,徐相就是死不松口,哪怕日后能打下整个倭国,也别想通婚!大宋天朝上国、海纳百川,可也要分好坏!倭国连年进犯,如今大宋打了胜仗难道还要低头?虽说是为了开拓国土,但国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以为朝廷软弱无能,打下来的江山都没法治!还要叫百姓与那些杀了自己亲人的倭人做姻亲!届时两岸有个矛盾,朝廷颜面尽失不说,还失了民心!倭国那块地儿再好,也不能因小失大!
两人吵得几乎要打起来,叶相忙不迭地打圆场,“严相也是为了大宋考虑,倭国远在海上,真要派兵攻打,也是十分麻烦的事。水师又耗军费,一两年还好,若攻不下,倭人又灭不尽,大宋空耗国帑,也属无益。”又道:“徐相所虑亦有理,大宋与倭国早势同水火,国仇家恨横在中间,如何能通婚?只怕适得其反,让百姓心中不满怨恨。”
庆丰帝点头,“是这个理。”
严相徐相:……老狐狸又和稀泥!
庆丰帝沉思良久,却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便和颜悦色问叶相道:“叶相行事周全,不知有何良策?”
叶相起身一揖道:“臣尚需思量。倭人能教化为我宋人自然好,通婚也不急在一时。若等到倭人归心时在进行,或许比现在更恰当。不过此为国家大事,不能只听臣一家之言,圣人何不在大朝时与众臣商讨,群策其力?治大国如烹小鲜,圣人不必焦虑,慢慢来,大宋不缺能人,总有一二良策。”
“叶相所言甚是。”
叶相微微笑道:“臣还有一言。通婚与否最后都落在国人身上,若圣人何不遣人去细细询问百姓心意?倘两岸婚配,定然以沿海为主,若百姓愿意自然皆大欢喜;如有不满,圣人便需体谅民众心意。民心所向,方是圣主明君。”
严相徐相:……这滑头!又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