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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正开往体育西路站,眼前的拥挤依然如故,王雅格思绪纷飞,呆立在车厢角落里。
突然之间痛也免了,钱也省了,骤然降临的幸运简直如同神迹,原来,上天并没有舍弃她,这一切不过是一种警示,提醒她好好爱自己。
她越发感到自己比陈文惠幸运得多。她可怜的闺蜜能否也有奇迹降临呢?大概不会有了。王雅格听说,世上有两种癌症几乎没有奇迹可言,一种是肝癌,一种是肺癌。可怜了她那正被病魔擒住的闺蜜,再也回天乏力了,事到如今方才后悔当初不该跟着吴庆回去。除了后悔,陈文惠还能做何挣扎呢?
高易惟也曾想让王雅格回去,她拒绝了,甚至告诉他,她不是陈文惠。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隐约感到危险的存在,只是残酷的现实不摆在面前,她就无法清晰看懂这一切。
幸好拒绝了!
车门打开,一个男人擦过她的肩膀,越到她的前头率先出了地铁。她刚想抱怨他的无礼,骤然又心中一惊,这个男人,后脑勺跟高易惟极像,她差点以为是他出现了。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赶紧挥去愚蠢的痴心妄想。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要期盼他的出现,也不会再有那么多悲伤。如果有一种得到等于失去更多,那她这种失去便意味着得到更多。
王雅格慢吞吞地走到G出口,那个穿着黑色卫衣,整个帽子包裹住头部的高易惟曾站在这里等她,如今这里除了攘来熙往的陌生人,便空无一人,以后也会是如此。
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下来,为陈文惠的不幸,也为她自己的解脱。这一种解脱,太过于悲壮,仿佛是陈文惠这个人世的战友替她挡了一枪,救下她来。
不管怎样,几天来她不停挣扎,如今总算有点成果,起码,她愿意试着承认失去高易惟这件事成为事实。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连昨晚,她都差点过不了关。
为了跟小腹上那个滑稽的小包做抗争,她练起了瑜伽。
当她换成下犬式的时候,久违的小愉又跳了出来,静默地立在她的身旁。她瞥见一袭白裙下那双皮肤细滑的脚丫时,一下子跪倒在垫子上。
怎么又出来了?难道我真的疯了吗?
王雅格双手盘住膝盖,端坐在垫子上。
小愉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你在背叛自己的内心。”
“我不接受事实还能怎么样?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我都说过了,没有位置,做什么都不对,难道你还不懂吗?不要再幼稚了好不好?”王雅格显得有些生气,小愉的出现,意味着她的努力都白费了。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那天跟他通电话后,那个狐妖到底是什么反应?”小愉“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小腿上。
她猛然抬起低垂着的脑袋,看着小愉,眼神犹疑不决。
“走吧!”小愉拉起她的手,朝电脑桌走去。
“不要!”走了几步,王雅格甩开小愉的手,转身回到瑜伽垫上。“她还不是一直炫耀!我为什么要看那种垃圾东西?”
“百炼钢成绕指柔,只有磨练到毫不惧怕她,你才真的解脱,而且还可以更深入看透她这种人。”小愉拉起她,快速跑到电脑桌前,将她按在椅子上。
王雅格想要战胜狐妖的欲望又被激发出来。进入陈茵的微博,点开网页的一瞬间,她依旧感到心头一阵麻痹,可当整个网页彻底展现在眼前时,她忘了顾及心脏的疼痛。
“哈哈!我简直太聪明了,可以对他冷漠,也可以让亲爱的爱得疯狂。可笑的是有人竟然被我耍得团团转,简单一句话就信以为真,白日做梦还当那是爱情。搞笑!”自从王雅格使出杀手锏后,陈茵一直毫无动静,可就在王雅格打电话向高易惟求助的第二天,陈茵发了这条博文,此后再没有更新。
王雅格膛目结舌地看着小愉,小愉的惊讶并不亚于她。她们无法将如此刁钻的语气同那张木纳呆滞的脸联系在一起,照片中的陈茵,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农村妇女,浑身上下都透出乡土气息,她竟得意忘形于自己的诡计多端。
她确确实实一直窃听电话吗?高易惟没有承认个性签名是出自他的手,于是陈茵故意暗示王雅格,这是她的杰作,她完胜了王雅格。
“她真的像只蝎子!又丑又狠毒!”小愉气得两颊绯红,“快点把她踩死!”
王雅格呆呆看着网页,不由自主捂住胸口,发疼的感觉令她窒息。“不,我的杀手锏已经使出去了,她要有点羞耻心,也不会再这样嚣张。果然,谁也战胜不了狐妖。”
“我就不相信正不能压邪!”小愉捶了捶桌子。
王雅格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万状,“难道,那些加我微信的陌生人都是出自这只毒蝎子的手,原来不是他!太可怕了!我疯了,我疯了!竟然一直都觉得是他换了一种方式陪伴我。我疯了!竟然栽在狐妖的手里。”
“所以才要奋起抗争!”
“易经上说,不与三季虫语冰。”王雅格移开她的手,“她心中明明没有爱,你去跟她争论什么爱不爱的,有什么意义?又能有什么结果?她只要钱,只想掌控别人。记得吗?她曾经说,小洛放学不回家,跑到邻居家玩,回来被她打得身上都是伤痕。出手这么狠,就是为了让她记住家的概念,想想吧,多么荒唐!”
“所以,他遇到这么可怕的女人,夏翼才无法苏醒过来,要帮帮你的王呀,千万不能放弃!”小愉急得直跳脚。
“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也搞不懂,你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竟然也这么好胜,我可不愿意活得像陈茵那样。好怕你出现,你走!让我过清静的日子。”王雅格大声叫了起来。
小愉吓了一跳,耷拉着脑袋,“我不是好胜,我想见到夏翼!想带他回到乐园。”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我的幻觉,我真的好怕自己只是一个疯子。”王雅格拼命捂住耳朵。
小愉拿开她的双手,“你一直都爱着他!”
“因为爱他,所以应该离开他,他说了,永远无法跟我在一起。不爱他,也应该离开他,事实上,这段时间,我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为了战胜那个狐妖。”王雅格冷静下来。
小愉也冷静下来,“你在电话里说要跟他说清楚,那不是谈分手的意思么?所以他才说永远没办法。”
“不用再猜测了,他就是说永不再见的意思!我也不确定自己是恨他还是爱他,所以,该住手了。”她终究推开了小愉,也不需要再用绳子,她管住了自己的双手。
没有对陈茵的博文做出任何回应,王雅格战胜了自己,这令她满意。只是,怎么会反反复复跟高易惟在一起,他怎么就遇到那种可怕的女人,如此悲凉的命运为何会降临在他们头上,她一时还不能释怀。难道,只能用梦中上帝的话来解释吗?难道人生注定要历经沧桑与磨难,被贫穷、孤独、病痛、困顿、愚蠢、愁苦、惶恐、疲累、猜忌、谎言所缠绕?
王雅格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拐进荣景大厦,进入电梯,在6楼停下来。601,她按了按门铃。
“来啦!”张娜应声打开门。
王雅格高举双手,开心得像个孩子跳了起来,冲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张德喊:“哗!这么宽敞,你动作好快呀!”
“我能不快吗?再慢点,你都不认识我了。要不是借口让你写文案,你会过来吗?”张德故意装出一副不悦的表情,“都大半年没见过你了!”
“哈哈!快坐下,就等你了,马上开饭。”张娜走进厨房。
“哈哈!”王雅格并没有乖乖坐下,对张德的新办公地点进行扫荡式参观。
最里面的房间作为仓库,货架靠着墙壁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中间还有两排,满满当当都是货物,整齐有序,标签明晰。另外两个房间摆满了办公台,少说也有十几部电脑,两位值班的客服小妹正在忙碌。
“看来你的团队已经扩大了好几倍。”王雅格回到宽敞的客厅。
“先这样咯,体育西路地段好,租金贵,但是交通方便又繁华,有利于接待驴友,好歹充下门面嘛!”张德指着投影设备说:“客厅就作为驴友交流的会议室,桌子可以自由移动,人多的时候就撤到边上。我还跟几家民宿签署了合作协议,确保一些外地过来参赛的驴友住得舒服,又实惠。”
“你们不是要攀岩吗?怎么呆在这儿开会?”王雅格一脸不解。
张德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嗔怪地看着她,“你傻呀!先集中在一起嘛,一些理论的东西当然要在这里讲,训练的话有时去攀岩馆,有时去白云山。等我有钱了,就开自己的攀岩馆,目前只能跟朋友合作,把队伍拉到那里去,有空的话我也给朋友的攀岩馆客串教练,哈哈!主要想组织小型比赛,大家互相交流学习。”
“商标通过啦?”王雅格开心地看着他。
张德手轻轻一挥,说:“过了!”
“来来来,开饭啦!”张娜忙进忙出,已经在桌子上摆满饭菜。
阵阵香气将王雅格的魂勾了过去。“哇!还有红酒!”看着满桌好菜,她馋得直流口水。
张娜笑嘻嘻地说:“我前两天回去了,冰了些海鲜自己拎过来,比市场上卖的新鲜一百倍。”
“厉害!厉害!”王雅格打量着她单薄的身子,竖起大拇指。
“给你准备了一斤鱼胶,你每天炖一盅,免疫力提高了,咳嗽自然就停啦!”
王雅格望着张娜只适合加小码服装的瘦小身躯,连连摆手:“你留着自己吃,我不用,真的不用!”
“你傻呀!我肯定有的,给你带了你就拿着!”张娜一挥手,又高声喊:“开饭啦!”
两位客服小妹闻声走了出来,一起围着桌子坐下,开始享用丰盛的晚餐。
王雅格问张娜:“最近你一直在这边帮手吗?”
“是呀,再在家里呆下去怕要成废人了,现在跟着阿德一起创业咯,我啥也不懂,无非就是给大家做做饭,清点清点货物。”张娜边说边给王雅格夹了一条香煎鳓鱼,又招呼两位客服小妹说:“自己夹菜哦!多吃点。”
王雅格正卖力啃着鱼,右边一条剥好的濑尿虾冷不丁游了过来,她吓了一跳:“哎哟!”
“干嘛?有这么可怕吗?帮你剥好了还不好呀?”张德反倒被她吓到了,笑着数落她。
王雅格看着大家大笑的样子,忍不住用卡通的声音讲:“无声无息吓死人了。”
“一惊一乍的,你才吓死人呢!那么久不出现,都以为你消失到哪儿去了。马啸鸣常常问起你,上次你说好给他写文案,结果就没有结果,他都开第二家店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大家一起聚聚?”张德突然打住嬉笑,认真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我写,我写还不行吗?”王雅格一边扒着饭,一边使劲点着头,“他第二家店开在哪里?”
“体育西路,离这里几百米,本来让他过来一起吃晚餐的,他说跑不开。”
张德的话勾起王雅格对撰写画晨文案的回忆,自从高易惟知道她说出他们的秘密后,就再也没有上传产品图片,她不确定他是真的没时间,还是失去她的文案只好荒废了网站,抑或是,他在防着她,于是“弃城而去”,因为她知道网站密码。
看着张德又递过来一条剥好的濑尿虾,她不由鼻子一酸,幸好眼泪并没有掉下来,很快被她吸了回去。假如跟高易惟没有再次走到一起,现在他们也不至于走到永不再见的地步,做一对好朋友多好,像她跟张德这样。
“文惠最近过得很不好。”张娜说。
“啊?哦,是呀,我打过几次电话,她啊,越来越疲倦,还不确定要不要做第二次放疗。”想到高易惟,又提起陈文惠,王雅格的忧伤顿时爬上眉梢。
张娜皱着眉头直叹气,“唉!当初就不该跟吴庆回去,真是遭罪。要是上次来广州能听你的建议不放疗,估计现在不至于这么虚弱。”
“这也很难预料,我也不太敢确定。再说,我们不是替她拿主意的人,照顾她的是吴庆和她老妈。”虽然口中否认自己的作用,可王雅格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悲凉,几分赌气。
张德虽没见过王雅格那位好闺蜜,但从张娜口中也已经了解不少,他叹叹气说:“你真的没办法帮她拿主意的,只有靠她自己争取内心的选择。”
“唉!是呀!”张娜摇了摇头,沉默了。
见气氛不佳,张德赶紧端起酒杯,“来来来!不想伤心事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最明智!何以解忧?唯有红酒!”
“越来越青春!”“吉蟒,向前冲!”“干杯!”
一口红酒入喉,王雅格心头一热,一股热血顿时涌上耳郭,她决意抛开过去,昂首阔步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