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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平稳的前进着,姜颐和刘辩刘协一起坐在马车里。刘协见姜颐脚上不断有血珠渗出来,忙将自己的长袍撕下一块,轻轻地退去姜颐脚上的丝履。
白皙的脚面上纵横密布着的都是细碎的伤口,她的皮肤又是极其的白,衬得那些伤口更加的触目惊心。刘协不敢再看一眼,只能沉声道:“稍微忍着点。”轻轻地将布条缠上了她的脚,细细的包扎好。
姜颐望着正在为她包扎的刘协,心中一惊。这个孩子,根本就不像一个普通的九岁孩子。辩儿已经十四岁了,可是面对危险和苦难,却是显得那样脆弱和不堪一击。而协儿,却是有着超乎常人的处事能力和应变能力。
皇城大乱,他处事不惊,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要照顾她的感受,不愿让她见到血腥;遭人挟持,他毫不惧怕,一路行来,连一丝恐惧都没有表露出来;董卓问话,他不卑不亢,说话举止得体,条理清晰。更难得的是,他能够为别人挺身而出。想到先前刘协为了保护她,在手握重兵的董卓面前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身前,姜颐的心就是暖暖的。
握住刘协的手,姜颐诚挚的说道:“协儿,这一路上幸亏有你了。”
刘协望着姜颐,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许久,他垂下眼睑,缓缓说道:“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见到皇姐你,受到伤害。”
他的声音很低,却又是一字一句,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姜颐一愣,望着刘协认真的脸,却不知道还能够说些什么。
突然姜颐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协儿,锦华宫的密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锦华宫有密道这件事,她都不知道。刘协平日里并非经常来锦华宫走动,怎么可能会知道密道的存在呢?
刘协望着她,他的眼神很是复杂,他望着姜颐,终是缓缓开口道:“我曾经看到良辰从那里进去过。”
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好像都静止了。姜颐将头缓缓地转向窗外,大批兵马浩浩荡荡的望着皇城的方向行进,那齐整的兵甲声不停的冲击着姜颐的耳膜。望着车窗外萧条的洛阳城,姜颐终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所有的一切都被大火无情的吞噬,当往日的繁华被萧条所掩埋,当金碧辉煌的宫室变为断壁残垣,当鲜活的生命变成最冰冷的尸体······也许才会明白,什么是战乱!
姜颐站在锦华宫的窗户前,静静的看着远处天边飘过的一团白云。自从昨日,他们姐弟三人被送回皇宫之后,姜颐便被软禁在了锦华宫里。
门外层层把守的士兵全是董卓的人,他们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连一只鸟雀都飞不出去。刘协与刘辩也被送回各自的宫里休息。虽说是将皇上王爷送回宫中休息,却是将他们分开软禁。
如今的汉室王朝已然成了董卓的天下。
姜颐望着这面目全非的汉王宫,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现在她的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就连母亲和弟弟的性命,都是掌握在他人的手上,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除了听之任之,还能想出别的什么办法。
突然,门口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守在门口的侍卫突然全都撤退,紧接着,殿门被人推开,一袭明黄晃花了姜颐的眼。
褪下了普通的宫女装扮,换上锦衣华服,朱雀翠玉的她,真的好像变了一个人了。她变得越来越漂亮,可是也是越来越陌生。
“真的——是你!”姜颐望着她,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望着眼前相识多年的女子,却好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感觉。
“公主。”良辰望着她,却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其实我没有想过,你还会来见我。”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却是姜颐先开口打破了这满室的尴尬气氛。
“我知道公主不会想见我,可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要告诉公主。”良辰望着她,攥紧了手掌鼓起勇气道。
“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姜颐惨然的笑了笑,“我一直不愿意去相信,他们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竟会是你,竟会是我待如姐妹的良辰。”
良辰的表情一惊,却是颓败的垂下脑袋,“原来,公主早就知道了。”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一直都知道,公主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没有想到,公主你口口声声说将我视为姐妹,却也会怀疑我?”她的笑容,也是泛着苦涩的。
姜颐望着她,“从来,我都没有怀疑过你,只是你自己,出卖了你自己。”
良辰一惊,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第一次,你露出马脚的时候,便是我遭刺客挟持回宫以后,张常侍问我是否见过刺客面目,你对我的话产生怀疑。”姜颐望着她,轻轻笑道:“良辰性子沉稳,向来不会多事,而你竟会主动提及,看来此事和你相关。而且你会这样问,我猜想,应该是你觉得吕布不会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而我居然重伤回宫,必定是看到了刺客的面目,所以当时你才会那样问我。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当初借口为我回宫拿御寒衣物,应该是想借机向进宫行刺的吕布通风报信。你知道我和辩儿要去长乐宫,为了不惹出太多的麻烦,应该是让他们暂停刺杀。只是你去晚了一步,他们已经采取行动了。”姜颐望着她,“我说的对吗?”
良辰不说话,但是她的沉默让姜颐明白,自己的所有推断都是正确的。
“这是第一次,我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但那时并没有太过在意,以为你只不过是无心的随口一问。”姜颐望着她,“可是你又一次让我不得不对你有所怀疑。”
“什么时候?”良辰追问道。
“就是那次,我让你去舅舅那里,代我将千年灵芝送给舅舅,并向舅舅赔罪。你回来的时候却告诉我,舅舅对你说:如今这天下指不定哪天就变天了,但是看在大家都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的面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会保住我们母子三人的性命的。舅舅虽然迷恋权势,但却是断断不会谋朝篡位,更不会公然说出这些叛逆的话来的。
而且,你说你在舅舅那里看见了张常侍,这话更是错漏百出。舅舅和张常侍向来是水火不容,他们代表的利益集团不同,所以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和解的一天的。恐怕,那日你在将军府见到的不是张常侍,而是董卓的特使——吕布。”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良辰的面色却是一片惨白,原来,她所以为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却是错漏百出。
“直到协儿告诉我,锦华宫的密道是你在使用的时候,我才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姜颐望着她,漂亮的眸子依旧温柔淡然,只是眉间多了一抹掩饰不住的黯然,“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做的太过明显,才让我不得不怀疑你。”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还要放我离开?”良辰大声问道,现在回想起来,她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张让多日来不在宫中的原因是出宫布置兵马,却为何还是要故意借此放她离开?
姜颐望着她,却是释怀般的笑了,“良辰,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将你和美景视为亲姐妹,这话,我是真心的。”
即使在那样的时候,她还是选择放良辰离开,只因为,她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妹。
听到这话的良辰,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膝盖骨一软,整个人跌跪在了冰凉的地上,却是连再看一眼姜颐的勇气,都没有。
姜颐待她这般好,即使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想着要护她周全,可是她呢?她做了什么?
她亲手将将她视若姐妹的姜颐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她抬起头,望着姜颐,“对不起,公主,对不起。董卓对我和美景有着救命之恩,我只是想报恩,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喊着,却只能说出这样的三个字,泪晕开来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漂亮的脸上一片脏乱。
看着这样的良辰,姜颐的心中没有愤怒,没有同情,只有着最深最深的遗憾。
缓缓地,姜颐也是跪了下去,拿出怀中的锦帕,一寸一寸,细细的为良辰擦着脸上的泪水。她没有说话,良辰的哭泣声也慢慢的弱了下去,整个房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终于,良辰的脸被擦干净,姜颐扶住瘫倒在地上的良辰的肩膀,无比认真的说道:“良辰,你听清楚,”她顿了顿,才缓缓地说道:“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恨过你。”
她温软的声音轻轻的传进良辰的耳朵,良辰望着姜颐,只见她的眼神里一片干净诚挚,不像她自己的眼睛,装满了算计和阴谋。
深深地负罪感涌上良辰心头,她向着姜颐直直的跪下去,“公主,你当真不恨我?”这话,她是真的没有资格开口的。
姜颐这些年是怎样对她的?而她又是如何报答姜颐的?这种事情无论放在谁的身上,怕是有生之年都不会原谅对方,可是,姜颐却这样毫不在意的说出了不恨她的话来。
姜颐摇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也都有自己说不出的不得已的苦衷。你我之间,不过是各为其主的阴差阳错罢了。你有你的无奈,所以,我不会恨你的。”
良辰望着她,脸上绽出一抹凄然的笑容,“你不恨我,我却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公主,你知道吗?看到你这样大度,这样宽容,我会觉得自己真的好坏,好坏,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和你做姐妹的。
这些年来,良辰德蒙公主眷顾,方能在这四方的铁笼子里过活,可是良辰不但不知恩图报,甚至还让公主陷入如今的危难局面,良辰真的······万死难赎罪孽!”她哽咽着,连话都没有办法说完整,却是死死的抓住姜颐的袖口,不愿松手。
姜颐微微一笑,“良辰,生活在这样的乱世中,谁都没有资格说谁是错的。这绵延千万里的大好河山,有些野心的,谁不想要据为己有。这千斤的担子我也不愿承担,这硝烟弥漫的战场我也不愿去涉足,可是,父皇临终时对我唯一的嘱托,便是守好刘家的山河。刘家也许不是最好的皇族,可是我却没法眼睁睁的看着刘家破败下去。所以我会拼尽全力的去守护它,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尽我所能的去守护我想要的一切。而良辰你,也是如此,你做的事纵然有愧于我,但却也有着你的初衷不是吗?”
她明亮的眼眸里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似乎要将那里面所有的情绪都染成悲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