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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我的儿。”饶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刑氏和苗氏互视了一眼,都背过脸去,一个装做照顾雪梅,一个装着照顾刘承贵。
“是谁,是谁干的?”饶氏又是哭又是喊的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刘承贵。怔了一下,随即身上抖得筛糠也似,迈着小脚就往刘承贵身上扑去。
刘承贵受了内伤,刚刚疼得又出了身冷汗,一直在轻轻的呻/吟。屋子里的人虽然焦急,却没有一个人敢去碰他,因为秦夫子走的时候说千万不能碰,一定要等到药拿来之后接好骨才可以动。眼看着她就要扑到刘承贵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刑氏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挡住。
“婆婆,三弟受了内伤,不能碰。”
饶氏哭得满脸都是泪,正在伤心难过。听到二儿媳的声音,勃然大怒,指着刑氏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家雪梅,承贵咋会受这份罪?他好好的出去,回来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刑氏听到她这样不讲理的话怔住了,一时竟是不知道要怎么辩解。雪梅本来头晕不已,听到饶氏这样骂自己的母亲,忍不住抬起头瞪着饶氏。苗氏更是匪夷所思的看着饶氏,似乎在想她是不是脑子不清楚。
就连躺床上呻/吟的刘承贵也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一直躲避他的芳兰。
屋子里的人当即交换了个眼色。如果不是芳兰把老二家的住址告诉了黄家,今天雪梅肯定可以跑掉,哪里会被黄家堵在村口,老四也绝不会被人打成这个样子。
“就是你,你这个扫帚星!自从嫁到我家,我家就没有好日子。先是好端端的突然就变成建文余孽。然后又是广德他偷偷窝藏李尚书……家里把田把房全给卖了,才买了广德一条命,让他流放到了海南。都是你,是你……”饶氏说到这里目眦欲裂,好似和刑氏和深仇大恨一般,恨不得冲上去挠几下才能解恨。
这话说得屋子里的众人都怒了起来。
“奶,你咋这样说话?”雪梅忍不住了,蹙眉道。
“我咋说话了?”饶氏看到了孙女挑衅自己的权威,脸被气得发紫头,指着雪梅的鼻子大骂不已,“你也不看看你是个啥玩意儿,还敢跟我顶嘴?今天要不是因为你,你三叔能被人伤了?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家打的啥算盘,不就是因为当年没让老二进学吗?你们就变着花样的折腾,把这个家折腾散了折腾败光了,恁就满意了。”
雪梅简直就要被这个疯老婆子气死了,这世上还真是有这样不讲理的人。明明是老大卖了老二的亲闺女,怎么会是老二天天折腾?但凡你稍微有一点公平,老大他也不敢处处对老二下手。
想到这里百思不得其解,饶氏为什么这么讨厌刑氏?老大为什么处处欺负老二家?
刑氏有什么错?她刚刚来了几天,可是却看透了刑氏,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除了不会说话其他什么都好。既会做衣裳又会绣花,家务活不用说了全会做,田里农活更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她长的漂亮。虽然长年的务农把她从一个少女磨成了中年妇女,却依旧风韵犹存。
这样的儿媳妇比起连氏那个抠脚汉子般的大儿媳不知要好多少倍,为什么天天还要找她的麻烦?
不能让饶氏这样平白无故的骂刑氏,她得替刑氏的撑起来。
“看奶说的。奶咋就不听人把话讲完?”雪梅盛怒之下反倒镇静下来,脸上带着笑,“我也是为奶好啊!奶怕是不知道咱们朝有一种官,名叫锦衣卫吧?”
雪梅一听到李尚书的名字,便知道刘家果然像刑氏所说以前也是富贵过的,既然在京里曾经侍候过李尚书,那想必也知道锦衣卫是如何的凶残,所以她便特意提了一句。果然,饶氏突然惊慌失措的弹了起来,围着屋子转了两圈,又特意往窗外瞅了瞅,没发现有任何人影才松了口气,然后恶狠狠的瞪着雪梅。
“不要胡乱说话。”
雪梅巧笑倩兮:“奶是真错了,咋会是我乱说话?咱家咋可能是建文余孽?奶是不是吃多了酒在胡扯?我咋听我娘说是二爷爷在路上发现了准备投靠咱家的李尚书,然后二爷爷又把李尚书交到了官府,咋就变成窝藏了?有些话咱们在家里说说可以,可是万一被别人听了去然后摆弄是非。到时……”说到这里雪梅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饶氏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意味深长道,“奶就不怕锦衣卫大牢里那十八般刑具吗?”
锦衣卫的大牢?刑具?饶氏打了一个寒颤。她早忘记了那一年李尚书被人架在县衙门口,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握着绣春刀就站在刘家人面前。刽子手拿着刀具一点一点将李尚书的人皮慢慢往下剥。
她不敢晕,就那样扶着刘有德的手强行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耳朵里听着李尚书的惨叫声……
李尚书在大骂刘有德不得好死……
刘承贵的咳嗽声突然在寂静的屋里响了起来,将神游天外的饶氏吓了一大跳。
“不是我干的……”饶氏慌乱的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苗氏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仇恨的目光,随即消逝不见。
雪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颌,看样子,这小小的刘家果然是有故事的。说不定那位流放的刘广德,便是关键。想到刘广德又看了一眼苗氏,苗氏微微垂首,面无表情。
“这当然不关奶的事了,奶又没有告诉黄家人我家的地址。”雪梅笑着往芳兰那里望去。
芳兰看到这把火眼看就烧到了她的身上,再也忍不住了,说道:“雪梅,你是咋和大母说话的?一口一个奶,啥奶不奶的?这是大母,你知道不?”
雪梅似笑非笑的看着芳兰,“我说话的口气再不好,可我也没有把自己的亲姐妹往火坑里推呀。姐姐,你说是吧?”
“你?”芳兰看到雪梅突然提起了往火坑里推,心虚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往下接话。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饶氏终于正常了过来,又耍起了刘家老太太的威风,转过头去问刘承贵,“老三,你受这伤,黄家有没有说道?黄家说赔钱了吗?”
“黄家原本就是来抢人的,打得就是抢了人就跑的主意。还能有啥说道?奶,要不然等我大伯回来了,咱们抄家伙去黄家给我三叔报仇?”雪梅笑的非常甜美,就像是一只已经偷到了鸡的狐狸,饶氏被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刑氏和苗氏对视一眼,几乎就要为雪梅的这几句话拍手叫好。
“你会不会说话?大母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让大母去黄家拼命,你要不要一点脸?”芳兰斜睨着雪梅,满脸的不屑。
“芳兰姐说的极是,奶确实年纪大了不能去拼命。”雪梅看样子极为同意芳兰的话,难得的点了点头。话风一转,“大伯是家里的长子,是不是就该领亲兄弟们去给三叔报仇呢?还有,今天三叔因为你胡言乱语才受的伤。是不是你家要出医药费?我可是听秦夫子说了,今天三叔这伤没有五十两那是下不来的。”
饶氏站在一旁,听到雪梅说药钱就要五十两,立刻被吓了一跳,拿眼往苗氏那里望去,见到她点了点头,不由得浑身一颤。
五十两?上哪弄啊?家里哪有这么多的钱?
芳兰这里已经恼羞成怒了,气道:“关我爹啥事?黄家明明是来抢你的。明明是你胡乱跑,三叔是去找你才受的伤。咋会是我让三叔受伤?”
雪梅连连颌首,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原来我的卖身契是自己无缘无故跑到黄家的……原来黄家过来抢人,我不应该跑。应该被黄家抢走……只是,芳兰姐你这么为黄家着想,黄家知道吗?他家没有敲锣打鼓的给你送块匾,你吃不吃亏?”
“你?”芳兰闻言一噎,恨恨的扭过脸去,扯着饶氏的袖子就要撒娇,“大母,大母,你瞧瞧,你瞧瞧。雪梅她又欺负我……”
按照以往,饶氏肯定就会顺势将雪梅教训一顿,可是今天饶氏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芳兰不由得大急,又使劲晃了晃饶氏的胳膊。
“啊?”饶氏仿佛如梦初醒,激灵一下,“五十两?我上哪去弄五十两?”
“大母?”芳兰气得跺了下脚,“我在和你说雪梅欺负我!你扯五十两做甚?”
雪梅哪里肯放过饶氏,立刻紧接着芳兰的话题说道:“是啊,秦夫子可是说过的,这病要想治好,让三叔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没有五十两怕是下不来。奶,你说咋办吧?三叔的病可是一刻也耽误不得。要不然,让大伯领着人去黄家要钱?大伯是读书人,读书人去找读书人的麻烦,这是天经地义。”
芳兰听到这话急了,立刻就去扯饶氏的袖子,饶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段氏从门边扑了过来,跪倒在了饶氏脚下,号啕大哭:“婆婆,求婆婆开开恩,救救我家承贵!要是承贵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雪梅不失时机的嘟囔了一句:“听说大伯这会又跑到王家村去提亲了,爷爷不是说让大伯去黄家退婚书的吗?”
刑氏嗷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饶氏的脸色在听雪梅说老大跑到王家村去提亲时,突然变得煞白。
院子里,去而复返的秦夫子和姜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身后跟着两个提着药箱的药童,好奇的往屋子里探头探脑。
屋子里,实在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