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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临砚也想看看这段时日许笑飞练剑练得如何。
剑光已送到面前。
他的出剑果然极快,一式一式如行云流水,又如九天星河落入人间。
临砚避得只有更快。
教主当年就很擅长剑,对剑招的套路,他已烂熟于心。往往许笑飞一招未竟,他已预判到下一剑会落在何处。
哦?
又轻松避开许笑飞反手一刺,临砚忽然感知到,背后袭来了一道剑气凝成的虚刃——
这才是真正攻击的一招!
临砚还记得,早在他还在逍遥派时,许笑飞就已练成了分光幻影术,能从剑中幻出虚影。
他果然已将这个术法,发挥得更为有效。
只可惜,这道虚刃还未及身,就撞在临砚的护体结界上,悄然粉碎。
许笑飞仍没有停剑。
他还没有放弃。
他们已是近身交战。离得这么近,临砚能清楚地看出他的眼神。
原来他刚才说话时表面上很平静,眼底却已是一片阴郁,黑漆漆的看不见光亮。
他越是出手,越来越深重的绝望,就渐渐浮现在眼中。
只怕他看得明白,就算是拼死,他也没有机会再将玉坠夺回来了……
好似有一只手,在临砚心头揪了一把。
他从没有后悔过!
这是他处心积虑造成的结果。剧情如此,他绝不能置着许笑飞这么大的威胁不顾。
然而许笑飞与他的境遇太相似。许笑飞的痛苦,他也能够感同身受。
他对许笑飞,起了一丝同病相怜之心。
这些年来他亲眼看着教主病得越来越重,劝其散功不成,寻觅仙药也始终没有下落。这种煎熬,甚至不能向人说,只能默默咽在心里。许笑飞将亡魂强留世间,追寻令死人复活的逆天之术,又何尝能被他人理解?
一个晃神,许笑飞的剑已递到了他面前。
眼看就要穿透他的胸口,临砚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抬手,指尖一屈,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这把上好的法器飞剑竟应声而断。
临砚紧接着一掌拍上他胸口。许笑飞已避不开了。
时间仿佛变得极缓慢。
他能看清许笑飞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也知道这一掌下去,自己凶多吉少。
“小墨……”
他的唇动了动,虽没有发出声音,临砚竟然读出了那两个字。
他还在的时候,明明都是叫“林兄”,从没有叫过“小墨”的。
临砚一掌落实,将他拍出了三丈开外。
许笑飞落在水面上,踉跄一下才重新站稳。他摸了摸胸口,神色震惊。
临砚这一击轻飘飘的,他根本只受了轻伤。
他望向临砚:“你其实不想……”
临砚:“……”
就算他再想说些什么,似乎也来不及了。
在他神识之中,那个湖底龙宫里潜修的老前辈已从入定中醒来,正往这里飞遁。他和蜃魔少渊是一伙的,那老家伙未必会放过他。
天地良心,他可一点都没有对许笑飞动过杀心!
临砚扬手一抛,将白玉坠又抛了过去。
许笑飞慌忙接在手心。
临砚已转身走了。
……
飞出去没多久,临砚就听腰间“碰”“碰”“碰”地响个不停。
他没做理会,充耳不闻。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紫金钟,钟口朝下甩了两甩,把一个人模人样的东西倒了出来。
那当然就是少渊。
他一出来,就抱怨道:“这里面黑不溜丢的,闷死我了。”
临砚没好气道:“你今天差点把我杀了,这笔账我要怎么跟你算?”
“啊?”少渊目露迷茫,“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很想杀人。是不是中了什么暗算?”
他苦思冥想起来,半晌道:“难道是那把剑的问题?我第一次抓住剑把的时候,好像是有点奇怪,我好像看到了一丝黑气窜进我手心。”
他又不解道:“那把剑是骊姬姑娘送给我的,怎么会有问题呢,莫非她也被人骗了?”
果不其然。
临砚这回听得更真切了。少渊去找骊姬之前,叫的还是那个女人,见过骊姬之后,就一口一个骊姬姑娘。他本来是没这种感情的,大概还是原身的魂魄作祟。
不过,这家伙刚刚冒出来的一点小情愫,很快就要被严酷的现实抹杀了。
“那咒术自然是她下的,”临砚道,“以防太康剑被外人得到。”
“什么?太康剑可是她主动送我的。剑的埋藏地点,也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还嘱咐我千万不要说出去呢!”少渊说到这里,又拍拍临砚的肩膀,“你看,我不顾她的嘱咐,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和你分享,带你一起去挖剑,我对你是不是很好?不小心对你动了手,也没把你怎么样嘛,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他脑子不怎么好使,把话题带偏的功力倒是一流。
临砚“哼”了一声:“你带上我,不就是为了甩手站在一边,看着我挖坑吗?要不是我知道那父子俩躲在一旁监视,我才不会帮你挖。”
“够了,先不说这个,”临砚道,“剑的确是她送你的,让你用剑杀那父子俩为她报仇。她也计算好了,等你报完仇,就会发狂而死。这样她的仇人们就死得干干净净了。”
“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临砚有点无语,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正主了?
“你以为她没看出你是个蜃魔吗?樊少渊不就是被你吞噬的。”
“她看出来了吗?”少渊常年无忧无虑的俊脸上,难得现出了一丝黯然,临砚好似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原来她都是在骗我,就为了让我替她报仇。——我去找她!”
他们又飞回了樊家庄。
一踏入骊姬的院子,她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见到两人到来,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之色。
晨曦微露,她的灵体也变得透明了些,素衣飘飘,看去更添了一份清丽空灵。
“公子回来了?”骊姬道。
少渊直入主题,怒道:“你骗了我!差点把我害死。”
“我是骗了你。”骊姬坦然承认,“少渊就是死在你手上的,是吗?我听过蜃魔的传说,当初还是他讲给我听的……我总要试着替他报仇,只可惜没有成功。”
她注视着少渊,眸光迷蒙,好似透过少渊,看见了她早已死去的恋人的影子。
“真像啊……你真像他。脸像,装扮像,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像。”她凄然一笑,“但你不是他。”
“他当年没有带我走,说他爹只是一时生气,避几天风头就回来。他还说,他正好出一趟远门,替我买一件礼物,他包准我见到那样礼物会很欣喜……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年究竟打算送我什么?”
“我……”少渊怔住。
一时之间,他真的想不起骊姬问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了。
“罢了。”骊姬轻轻摇头,“我没有力量对付你,他的魂魄也在你体内,你就代替他,好好活着吧……”
她抬起手,似想再摸一摸恋人的脸。
还没触碰到少渊,就渐渐化为光点消逝。
她早已死了,强行留在人间,只是因为执念未竟。这时候把心头一切都放了下来,化成一群萤火虫飞入了草木。或许做一只流萤,也要比困守院中的孤魂自在得多。
忽然间,一声“呜哇”的哭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却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躲在杂草没膝的角落里,哭得很伤心。
还余最后一点没有消散的骊姬看了他一眼,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她又向少渊说了句什么。
而后,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你,你凭什么……”少渊望着面前的虚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也不知这一回,他能领悟多少。
临砚在看着她化作的光点没入的草丛。一瞬间,庭院里开得繁盛的诡异黑花就同时凋谢。
这种瓣上点缀着白斑的黑花,是她怨气的凝结。如今她释怀消散,当然也会枯萎。
黑花谢了,草叶却依旧青翠,闪烁着露珠的微光。
微光里映着明媚的阳光。
原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呜呜…呜呜……”
孩子还在哭。
他虽然还不太懂事,也为骊姬的消逝而伤心了。
临砚知道,这个幼童名叫樊筠,也是樊家的孩子。他曾误闯过骊姬的院子。虽与他的父亲有血海深仇,骊姬对这孩子总算还不错。小樊筠后来常常往这个神秘又温柔的姐姐这里跑。
昨晚他也偷偷溜来玩,没想到会亲眼目睹这一幕。
“别哭了!”少渊总算回过神来,朝那孩子瞪了一眼,“吵得我心烦。”
他语气不善,那孩子一吓,哭声顿止,泪珠还挂在粉嫩小脸上。
少渊嫌弃道:“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呆头呆脑的。”
骊姬消失了,他的心情似乎也很不好。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石榴红裙的小姑娘,脸上的嫌弃之色更重:“她居然还求我放过你,把你养大?”
临砚知道,那是骊姬以为樊家一个不剩,连樊捷都死在少渊手里了。没了主持家事的人,谁会把这个最小的儿子看在眼里?他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问题。
不错,樊昀其实是个男孩。看起来像女孩,因为他从小就是异装癖。
……临砚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上知道最多八卦的人。然而大多数事情都只能自己心里知道,不宜说出去。
“算了,”少渊想了一想,道,“既然是她说的,那我就把你带走吧。”
他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
临砚在一旁默然看着。
这孩子会长大,会和少渊纠缠不休。少渊是他的授业恩师,却也是灭了他家满门的仇人。
而少渊,也在他的身上,第一次动了真心,体会了人间情爱。可惜,那是蜃魔最强大的时候,也是最濒临毁灭的时候。因为蜃魔有了情,就有了致命的弱点。
不过,这也是少渊进阶的机缘,就要看他到时候如何应对了。
心里转动着这些念头,临砚淡淡道:“走吧。”
“走。”少渊道。
刚迈出步子,少渊“嘶”了一声,气道:“你做什么?”
他怀里的孩子挣扎起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咬得似乎还很重。
“我现在不高兴,你是樊家的人吧?我看你也很不顺眼!”少渊道,“你再咬,我就杀了你。”
孩子咬得更狠。
“喂,你真以为我不会说到做到?骊姬虽然那么说了,我可没有答应她!”
见孩子仍旧不松口,他忽然真的左手化爪,一爪就捏碎了孩子的头颅。
临砚大吃一惊。
“你、你杀了这孩子?”
……他眼花了吗?原剧情不是这样的!
少渊是个魔,并非人类,他杀起人来就和孩童捏死一只耀武扬威的虫子差不多,心理上当然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不过近些年来,他已经很少犯病了。竟会在这时又犯了次病,还把他命定的因缘杀了。
少渊本来眉宇间还藏着怒气,闻声转过来看他,忽然笑了,似乎觉得很有趣。
“你怎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第一次见我杀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