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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前方就是川中唐家了。”逍遥派的弟子们交头接耳。
由顾长老带队,众人御剑疾飞三日,终于抵达。
许笑飞低头望去,好一座巍峨的堡垒,在川中广袤的平原上拔地而起。堡垒中人来人往,俨然一座小型城池。据说,这是修仙界最固若金汤的几处地界之一,唐家作为延绵千年的世家巨族,积累下来的底蕴可谓相当深厚。
逍遥派众人的到来,唐家早已接到讯息,就见数道遁光从堡垒中飞出,迎了上来。
领头的是唐家的一名家老,相貌威严,许笑飞并不认识。两方通了名姓,长老们便说着客套话,并肩往唐家飞去,余下弟子则三三两两地跟在其后,寒暄起来。
“许兄弟,没想到你也会来!”唐家的年轻弟子唐怀英亲热地勾住许笑飞的肩,“我本来还想,论道大会我虽然上不了场,私底下找你切磋切磋也好,没料到突然出事,华山去不成了,更没料到你也来了!事情一了,我们再比划比划。”
“哈哈哈!一言为定,谁输了谁请客。”许笑飞道,“我也遗憾不能去华山,不过祁师姐答应过我,给我捎一册优胜者名录回来。”
论道大会发布的名录玉牒里不仅载有每组前三名的姓名、门派、擅长功法,注入灵力后,甚至还能显现出一小段比试时的影像。
唐怀英羡慕道:“那名录可不便宜,你师姐对你不赖。对了,咳,”他忽然压低声音,“你那位楚师姐……她有没有…有没有提起过我?”
许笑飞在逍遥派里已是最小的一个,随便拎出一人都是他的师兄师姐。
“提过。”许笑飞点点头,肯定地道。
唐怀英一喜:“她、她说我什么?”
“她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呆的呆瓜,只知道写些酸不溜丢的信,也不多来逍遥派几趟。你再不来看她,她就把你那只送信的肥雉鸡宰了,烤了吃掉。”
“她、她竟然这么说?”唐怀英闻言面红耳赤,说话都结巴起来,“事情完了我就去看她,不过雉鸡……我、我那乌雉,是吃不得的。”
“啊?你还真相信?”
唐怀英一愣,许笑飞已笑道:“你说好要来,可别忘了。反正你按惯例也要送茶过来,多在我派盘桓一阵子就是了。”
许笑飞和他相识,也是因为他半年前到逍遥派走了一趟,替他师父将新炒的甘露茶捎给交好的逍遥派长老,连带着其他人也分到一些。
唐怀英道:“我还是寻个借口来逍遥派吧。你不知道,年年命我送茶的我师父,已经不再炒茶了。”
“为什么?”
唐怀英瞟了瞟四周,悄声道:“据说师父炒茶,只是为了他仰慕的一位前辈,那位前辈今年拒绝了,并说以后也不再收,让他失落得很,宣布就此停手。”
许笑飞不由好奇:“你师父在唐家的地位不低,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也是我唐家的人,按辈分来算应该是我的叔辈。他已经退隐多年,你可能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在当年也是一代才俊,得过论道大会青年组第二,”唐怀英的声音更低,“你猜当年的第一名是谁?”
“是谁?”许笑飞笑道,“这让我哪里猜去,我只知道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唐怀英也就不再卖关子:“是如今的魔教教主——沈惊澜!”
许笑飞一愣,唐怀英却面露激动,继续滔滔不绝:“据说这个大魔头凶威赫赫,天底下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前一阵子在青云城主府……你听说没有?哦,你也在场来着,我还和你打过招呼哩!他一个人,力抗南明、云栖、驭鹤、碧霞四位老前辈!”他越说,神色越是向往,“这魔头出自碎星宗,当年也是风头无两的剑道天才,哎呀,我真想亲眼看看他在论道大会上的那几场比试!虽然我那位唐家的前辈只是第二,只输于这样的人物,他本人想来也厉害得很。至少我师父对他仰慕多年,就绝不会是假。”
许笑飞不由失笑:“最后两句倒是真的。你莫吓我,我一听你这口气,还以为你要叛逃唐家,投奔魔教了呢。”
“没有没有,哪里哪里。传闻都说那魔头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等他一死,魔教还能蹦跶几天?早晚要被一举歼灭。我可不会这么想不开。”唐怀英连忙辩解,“咳,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魔教倒行逆施,作恶多端,我辈怎能与之为伍,是不是?”
许笑飞笑而不语。
逍遥派众人先去拜见了唐家家主,随后又被引入别院,安顿下来。时候不早了,长老们已决定休息一晚,再去救人。
当晚许笑飞宿在唐家。
他一沾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忽又莫名其妙地惊醒过来。
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
只知道,夜色已经很深很深了。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箫声,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许笑飞仰卧床上,听着这箫声发怔。是谁在吹箫?这箫声里为何竟有一丝熟悉之意?
正想披衣起身,去寻觅来处的时候,箫声已然止歇,退去得就像飘来时一样不留痕迹。
西南边陲,苗民境内。
一座吊脚竹楼里,一个中年男人卧在床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他的双眼里已经浑浊不清,皮肤上更浮现出无数大大小小的褐色斑块,周身也散发恶臭——竟不像奄奄一息,倒像是死了很久。
女眷们悲痛的哭声从外间传来。
垂死之人眼球颤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咯咯”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这句话已经永远不会有人听到了。
袍袖一拂,水面上呈现的影像便隐去了。
这是水镜之术,可将别处发生的情景,映现在眼前。
盛水的器皿是一只古旧的青铜盆,盆边缠绕着一条蛇形的浮雕。青铜盆就摆在房间中央的桌案上,有两个人方才正低头,注视水面。
“他在求你救他,”有人开了口——正是天绝教的左护法临砚,“确实无救了么?”
另一个人比他矮了一个头,,面容和身材,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又比同龄之人更为纤瘦。肤色惨白,似是终年不见阳光,着一袭碧蓝的袍子,袍子上有金线纹绣,举手投足间幽幽闪光,似是星辰闪烁。他刚才伸手,抹去水镜上的影像时,从袍底露出的一只手,五指细长,指尖乌青泛紫,明显带有剧毒。
“无救了,”蓝袍少年道,嗓音轻忽缥缈,也像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迄今为止,已有九年零二个月。每隔三个月,我都替他祛除体内死气,但尸气淤积,除之不尽,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十年不到……实在太短了。”临砚道。
在水镜中观察的这个人,是灵蛇宫领地内的苗民,当年被毒蝎咬伤,送到灵蛇宫求大司祭白斐出手医治时,已然气绝身亡。临砚是看在眼里的。
“听闻灵蛇宫有起死回生的秘法,能否让我亲眼一见?”他如此请求,白斐也有救人的意思,就动用手段,将人“复活”。
但是,绝非真正的复活——如白斐所言,若是制成傀儡,神智混沌,无知无觉,还能延续百年;如果要像常人一般,活动自如,思考敏捷,十年就是极限。
届时,强行留存的肉身必会腐朽,而强留世间的魂魄,也只能重归地府。
这种法子,当然是邪法!
灵蛇宫,虽受苗民香火供奉,护佑一方,也从来不算什么名门正派。临砚并不在乎,但是……天下之大,哪里才能寻到真正能疗治教主的方法呢?
“十年的确不长,这还是我改良手段,不惜仙材,才能拖延至今。”白斐道。
“还是谈谈你新近得到的丹方吧,”临砚道,“确认得如何,是真是伪?真有你所说的奇效么?”
“丹方是真的,你随我来。”白斐道。
他当先在前带路,不一会儿,已转入地下。庞大的炼丹大殿中,萦绕着碧绿森森的瘴气。灵蛇宫最擅长的,便是毒物炼药之术。
“见过大司祭。”有人迎上来道。
白斐点点头,领着临砚往大殿深处走去,环绕着大殿一圈,还有各个小型的丹房,负责对各种炼丹材料进行初期处理。
“我问你索要的那批仙材,都已在炮制。”白斐道,“失败损毁了一些,目前还够用。”
临砚一眼扫去,点点头道:“对你的炼丹术和信用,我向来信得过。却不知,要多久才能看见成效?”
白斐经过一座咕嘟咕嘟冒泡的方鼎,看了看火焰颜色,闻了闻气息,命人调整火候,才道:“我仔细研究过,不会看错,我在本宫库藏中意外发现的这份丹方分为上下两阶,第一阶是能脱胎换骨、修复肉身的地极丹,第二阶则是能够白日升仙的天极丹。天极丹的丹方虽有残缺,地极丹却是完整的,应当可以炼成。若是所有仙材齐备,最多七七四十九天,便能炼出成丹。”
“你送来的那份清单,”临砚道,“有几样珍稀异常,但我还是尽力为你找来了,唯有一样,我非但不知道是什么,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七宝天莲心,是吗?”白斐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七宝或许指七宝灵芝,天莲或许是指天目莲皇,但此两物不但是传说之物,稀世无双,就算真的得到,也只能炼成法宝,绝不可用来炼丹。但凡服食者,无不焚身而死,更别说两样一齐服用。”
“也许有种法子,可以将它们做些处理,好令其入药。”
白斐颔首:“也许,但我手头既没有天目莲皇和七宝灵芝——你一时半刻也寻不来,就是真寻来了,也难说尝试出炼制的法子要花多久。恐怕你们教主等不到那时候。所幸……”
临砚道:“你找到了替代的灵材?灵蛇宫捉来的那些修士,莫非就是为了派此用场?”
“你猜得不错。”白斐道,“根据地极丹的丹方所述,七宝天莲心可用萃血晶勉强替代,而萃血晶需要至少十名修士的精血凝练而成,只不过,成丹的功效也会削减大半。”
“也罢,如能炼制出来,至少能够救急。”临砚道,“不过,你扣留的这些修士虽然是自己送上门来,在灵蛇宫前探头探脑,你却不宜真的将他们拿来炼萃血晶。我会尽快安排,把人送来。由我天绝教动手,会做得干净一些。”
“好。你把人送到,我就着手炼制,要至少十个筑基修为的修士。”白斐道,“我也是顾及到此,才迟迟没有对他们下手。不过,也不能将他们直接放了。唐家想必过两天就会前来要人,到时必要约法三章,他们的人,不得再踏入此地,也不得干涉我灵蛇宫行事。”
“那是自然。”临砚道,“你把我叫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炼制白斐许诺的地极丹,天绝教已将海量的珍贵仙材,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如今灵蛇宫即将被唐家寻上门来,临砚也只得前来帮忙镇场。
他一接到传书,就从分坛里赶了过来。
至于教主,倒是没来,他已动身前去华山论道大会了。
灵蛇宫的炼丹法独树一帜,过去也替天绝教炼制过不少丹药,但临砚心知,这年轻的大司祭白斐对天绝教仍然心存忌惮,这次也只把自己招了过来,拒绝了他将下属也带来的提议。不过自己有求于人,也只得低头。
许笑飞……临砚心里忽然浮起这个名字。
他有预感,又要再见到这家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