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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善语,你且将沈施主与裴施主记在一起,”他又转了转佛珠,“便记为道侣吧。”
***
这小和尚竟然叫善语,难怪这么多话==
裴南无语了片刻,转头更无语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住持,叹息道:“正恩大师,我与他并非道侣。”
正恩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不急不慌的朝着裴南和沈清棠的方向走了过来,没有回答裴南的话,反而是站在了沈清棠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然后手中佛珠转动,低诵了几句佛号。
沈清棠奴千魂万魄于掌中,见过了别人低三下气惊恐求饶的样子,也根本不在乎此刻自己的神情面色究竟有多吓人,他很早就发现,有些时候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恶念,而这种恶念的根源就是裴南。
明明他已经离裴南越来越近了,却还是不够。
不够。
裴南总是不愿与他在一起,这也罢了,现在却又有别人对他们闲言碎语,那就捏死好了,不过如同一只蝼蚁。
正庙中已无任何香客,鬼气上涌,席卷而来,甚至即将要盖过庙堂之气。沈清棠在即将下手之时却感觉到有另一人前来,不过那人与他手中这人不同,倒是挺会说话。
道侣?虽不是夫妻,但沈清棠也是满足的。
正恩念罢了佛号,又对沈清棠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善语眼光浅,有所冲撞,老衲替他先致歉了,不知可否先将他放下来?”
沈清棠比正恩住持还高半个头,善语被他用左手掐住脖子,整个人生生提了起来,离地好几公分,不过这一阵子的功夫,脸色已经全白了,嗓子被掐住,气力衰竭,就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沈清棠居高临下的看着正恩,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你这老匹夫还挺会说话,不过为何你要我放,我就放开呢?”
正恩脸上表情未有变化,平和正直,面容依旧温和仁慈:“沈施主本领纵然很大,但裴施主就站在一边,您是否真的愿意让他亲眼看见您动手杀人?裴施主曾在黎安寺修整多日,见你这般行事,裴施主也定会不愉的。”
沈清棠的面色一顿,烧在脑袋里的火像是碰到了一盆冷水一般。
是了,裴南本就甚少有喜爱之地,却在黎安寺停留很久。裴南本就该憎恨于他的……若是他在毁了黎安寺……
而且,而且,在长青门之时,裴南的那张纸条上,分明写了要离开他的。
沈清棠怎么可能会让裴南离开他?
***
裴南站在沈清棠身后,听到正恩和尚这番话,本来平淡漠然的眼不经意看了过去,刚好看见正恩朝他这边看的神情里飘过一丝笑意。
裴南没说话,收回了视线。
他自然不知道沈清棠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毫不在意。
裴南本就不在意黎安寺这个地方,是死是活,是停是走,一切皆是天意罢了,他之所以想拦住沈清棠,只是害怕自己与沈清棠站在一起,若是沈清棠因黎安寺而成为众矢之的,自己会被无故牵连进去罢了。
既然正恩想用他来跟沈清棠做个人情,那这人情送便也送了,两相得利的事。
沈清棠抓住善语的手松了松,善语便直直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瘫在一旁,不住的咳嗽。
“师兄……”沈清棠转过身来看裴南,一身黑衣的高挑男子脸上竟有几分茫然无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他朝裴南走了几步,伸手就要去抱他,声音闷闷的,“师兄,是那小和尚先说你的。”
这倒像是孩子打了架来告状了。
裴南站在原地任由沈清棠严严实实的抱住了他,整个人都被圈在怀里。
裴南自知也挣不过沈清棠,便由着他了,过了好一阵子,冷淡道:“疯完了?”
沈清棠的下巴靠在裴南肩膀上,低低的“唔”了声,不甘心道:“师兄,本就是那小和尚不懂事。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怎能如此说。”
什么叫在一起这么久了?裴南冷汗了片刻,大概他的在一起和沈清棠的在一起不是一个意思。
裴南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也没有伸手去回抱沈清棠,或者说,他从不会伸手去回抱沈清棠。
“既然疯完了,就回去吧。”裴南将沈清棠从身上拉开,表情淡然道,“我并不想看什么黎安寺的桃花,以后也不必来了。”
沈清棠愣了愣,偷偷看了裴南一眼,裴南到底还是生气了的,他在裴南身边这么久,总是知道的。
好好的一次桃花便被他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沈清棠心里懊悔的要命,更是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自己。
“师兄,我们都还没一起看过桃花……”沈清棠的眼底有几分失落,有些难过的望着裴南。
可惜裴南早已经对沈清棠有了强大的免疫力,他看了看沈清棠,淡道:“若是你想看,那我先回去,你便在此看够在离开罢。”
沈清棠怎么可能会让裴南先回去,正要开口,却听到一旁的正恩住持说道:“两位的功德名册我已亲自写好,请二位来此签下名字吧。”
正恩的声音朗然温润,声如洪钟,似有定心之效,虽*凡胎,但长期伴古佛青灯,自有独到的佛缘。
裴南突然想起刚才正恩的话,赶忙转过身去看了看名册,看完后内心立刻非常郁闷。
沈清棠自然不用走过去看,早已用神识将那张纸上的内容看的清清明明,心里高兴地不得了,迈开步子就要走过去签下大名。
裴南抚了抚眉头,无力道:“正恩大师,我和他,我刚才已言明,并非道侣。”
而沈清棠刚才的鬼戾之气全然不见,整个人像一个喜气洋洋刚娶了媳妇儿的小伙子一样拿过一旁的毛笔,眉飞色舞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还对正恩兴高采烈的还了个礼:“多谢大师。”
裴南:“……”我能拒签么?
沈清棠刚刚才惹了裴南生气,此时自然不敢亲自把毛笔递给裴南。
品德良好的正恩大师便拿过那只毛笔:“裴施主,请。”
裴南冷着脸:“正恩大师,你我分明有过一面之缘,为何此时一定要按照沈清棠的说法来写?”而且分明我刚才还卖了你人情,为何如此翻脸不认账?
正恩大师慈祥的笑了笑:“裴施主,你有所不知,虽然你与沈施主都捐了功德,但你的功德银钱却是由沈施主出的,故而写名册时自然也是以沈施主的说法为准。”
裴南既然无言以对。
自从与沈清棠住在一处之后,裴南身上自然是不再准备钱财的,反正都由沈清棠负责。
沈清棠为了防止裴南离开,自然也将裴南随身的符纸朱砂包括银钱拿走的干干净净。
久而久之,两人都习惯了这种方式,没想到今天裴南就被这种方式给坑了。
被坑了的裴南依旧觉得非常郁卒,他没有接正恩手中的毛笔,而是摇了摇头:“大师,话虽如此,但总不应颠倒事实。既然这般,我捐的银钱便全部划归沈清棠名下便是,我便不签这名册了。”
沈清棠的面色登时有些苍白,他下意识的拉了拉裴南的衣袖,却什么都没有拉住。
裴南转身便走,一身白色衣衫虽然材质普通,却也显得整个人越发清冷。
沈清棠似乎有些委屈,低低喊了声“师兄”,立刻追了出去,很快便赶上了裴南,两人衣服的袖口连在一起,大抵是在里面牵了手。
***
正庙中便只剩下正恩住持与善语两人。
功德册上,裴南和沈清棠的名字依旧记为道侣,上面沈清棠的毛笔签名狂妄张扬,笔画中都透露了在写字时主人的心情是如何的神采飞扬。
而在上面的裴南后面却没有签名,只一个孤单单的小篆名字,显得孤独冷清。
正恩合上功德册,站起身来,走到刚才被差点被沈清棠捏死的善语小和尚身边,伸出一只手,将善语拉了起来。
刚才形势不由分心,正恩不便走过去帮助善语,怕再引起沈清棠的任何不快,此时终于有了时间,转了转佛珠,询问道:“善语,可还安好?”
善语在段时间内历经生死,又是在佛堂前,心态一夕之间发生了莫大的变化,他刚才一直在努力的减少存在感,现在那两人终于从这里出去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嗓子依旧说不利落:“回,咳咳,回正恩住持,善语一切都好,让住持担忧了。”
正恩点了点头,转着佛珠告诫道:“以后万不可诳语,不可随意猜测他人,知晓了么?”
善语恭恭敬敬的行了个佛礼:“善语知道了,以后必定不再犯了。”
正恩住持念了句佛号,又向庙宇外看了看,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让其他僧侣先行将香客送出,对外道今日黎安寺闭寺一日,却没想此事解决的也非常迅速。
刚才还充满了鬼气的正庙,此时鬼气早已消散殆尽,香火气又充斥在了鼻尖。
一切皆命定,无可争,无可夺,无可念。
人生七苦,生离死别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刚刚离去的那两人,一人身上全然看不见未来之命途,另一人却一生受尽人生七苦。
而两人间却似有三世情劫。
佛缘越深者,所见越透彻。
这两人他分明有所悟,却又看不清晰,讲不透彻。
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