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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师兄,我愿意废了鬼道,你与我在一起吧。”
***
裴南在一瞬间愣了片刻。
他等这一刻已经许久,直到现在沈清棠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反而显得不太真实。
让人觉得有些模糊。
沈清棠的温度通过两人接触的怀抱传递过来,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裴南可以很清晰的听到沈清棠心脏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像是怀着一种激动,稳健又有力。
有一刹那裴南想要伸手去抱住沈清棠,可是他扬起手最后又垂了下来。
两人距离很近很近,沈清棠自然能够感觉到裴南的动作,当裴南最终还是没有抱住沈清棠的时候,他脸上的失望与难过溢于言表。
沈清棠咬了咬下唇,面色褪去了刚才招魂时的阴戾与笃定,倒像是多了几分不安:“师兄……莫要不信我,若是怕我食言,我现在就废了鬼道,可好?”
这句话说得极为谦卑,像是将自己生生的压进了泥土中。
就盼着钻出泥土时候的那一点点阳光。
裴南颤了颤,从沈清棠怀中退出来些许,站起身子,认认真真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沈清棠刚刚为了抱住裴南,仍旧是一个半蹲的姿势,此时看到裴南站了起来,便也想要跟着站直起来。
只是刚刚起来一步,便被裴南用双手压住了肩膀。
“别动。”
裴南声音平静温和,一如沈清棠记忆深处的模样。
他一双细白修长的手分别放在沈清棠的两肩上,分明没有用什么力,沈清棠却极为听话的用刚才那种十分不舒服的姿势定格了自己,然后露出一个讨巧的笑容:“好,我不动。”
裴南怔了怔,他见过沈清棠许多种笑容,但是沈清棠却只对他笑得这般乖巧。
怯懦的,孩子一般的,生怕遭来嫌弃的讨好。
裴南只觉得胸中空得难受,却分明什么情感都无法感受,自然也无法言明。
在这样的姿势下,裴南终于显得比沈清棠高了一些,呈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将沈清棠看得清清楚楚。
沈清棠真的按照裴南说得那般一动都没动,这种半蹲的姿势对人来说最是难受,但他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般,极认真的看着裴南。
裴南自然知道,沈清棠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而且已经等了许多许多年。
***
四周空寂而安静,裴南余光看到司尧仍旧有些木然的看着已经被烧毁得差不多的灵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颓唐。
这间招魂殿中此前就只有三人,现在司尧自己发呆,便再无人关注沈清棠与裴南如何了。
裴南收回视线,看着依旧保持着动作的沈清棠,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有种什么东西被压死在心里,然后又给生生的抽了出去。
沈清棠眼底轻浅明亮,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单纯又无害。
裴南沉默了片刻,终于顺着两人的姿势俯身弯腰。
然后。
温柔的,缱绻的,结结实实的吻在了沈清棠微凉的唇上。
“好。”
裴南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他从未主动亲吻另一个男人,哪怕是在有所归属的现代社会,也不会出现这种亲吻。
所以,裴南亲得不太熟练,吻下去的时候牙齿像是不小心磕到了沈清棠的牙齿,发出一点钝钝的声响。
裴南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个不熟练的吻已经充分的表明了他的态度,自然就有了一种做了坏事之后赶紧把证据藏起来的想法,于是便准备离开沈清棠的唇,重新站起身。
可是还没来得及动作,裴南的后脑勺便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压制住,将他整个人压得距离沈清棠越来越近,两人呼吸相贴,眼睫毛似乎都要碰在一起。
几乎同时的,沈清棠占据了亲吻的主动权,他探出舌头像是扫视领地一般领着裴南共舞。最后,沈清棠嘴角弯了弯,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裴南甚至还没有感觉出来到底这一瞬间这么快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沈清棠抱在怀里亲了个痛快。
等到沈清棠放开他的时候,裴南几乎半张脸都是羞的,红润润的十分动人。
他这人极其好面子,虽然司尧现在整个人状态都很微妙,但到底也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裴南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这般亲昵的。
——而且,现在这种动作……多少有点虐狗倾向==
“好,好了。”裴南伸手把沈清棠推开,极为不自然的站直了身子,扭过脸更加不适应的看了看一旁充当背景墙的司尧,发现他仍旧没有注意到这边,整个人像是木头一般,“……先出去再说。”
***
不多时之前还完整如新的灵殿经过这次的招魂显得有些混乱,厉灼的灵牌烧了大半,连牌位上那歪歪扭扭的刻字都看得不再清晰,虽然此时被司尧重新扶正,也再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司尧寂静的站在那里,身影显得寥落又孤寂。
裴南一般不是那种火上浇油的人,他看了司尧一眼,然后从侧门走了出去。
殿中分外安静,裴南动作轻悄,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轻声的拉开殿门,然后又轻巧的合上门。
沈清棠跟在裴南身后,正要出门的时候司尧在门内叫住他。
“你以为裴南是真心接受了你?”
司尧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随手将厉灼的衣物放在一边,然后伸手摩擦着那已经残破的灵牌,嘴角带着十分恶意的笑意,挑眉向沈清棠看了过来。
沈清棠停下脚步,转身望过去。
司尧立于室内的阴影之中,整个人昏暗不明。
灵殿中惨死的生魂刚刚被沈清棠压制在角落,用其戾气来招魂,生魂们知了沈清棠的厉害,个个缩在角落,看着面前像是要凝固住的气氛。
“呵。”沈清棠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看向司尧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怜悯,“可我信他。”
司尧猛地一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沈清棠挥袖拉开了正殿的大门,为了之前的招魂,门前用来遮挡的罩顶和帷幔已经拆去,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正值当午的烈日便从门外刺了进来。
灵殿中空旷广大,光芒很快就充满了每一个角落。
随着光线的充溢,生魂们嘶哑的喊声越发恐惧,又大变小,逐渐听不清晰了。
沈清棠微微低头念了咒诀,然后又转身看了一眼对这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反应的司尧,毫无留念的随着裴南走了出去。
***
听到任务终于完成,返程系统随时可以启动的时候,裴南却很难用一种合适的言语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曾经以为这百年以来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自己应该非常激动,超乎寻常的高兴,亦或是立刻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里。
但这一切现在都没有发生。
裴南一直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对任何人心软,所以他甚至连对自己都不曾心软过。
可是,他却还是会对沈清棠心软。
也许是因为亲眼看到沈清棠废去鬼道时的痛苦模样,那个从小在他身边成长,如今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孩子满身冷汗,颤抖不已,连唇色都是苍白的。
他滚在地上爬不起来,牙关紧咬,不一会儿血迹便顺着嘴角躺了下来。
接着沈清棠的肤色暗淡了下去,像是连苍白都保持不了,整个人泛出一阵青黑的颜色,像是已经腐朽许久。
被沈清棠压制在身边的恶鬼生魂感受到了主人的不稳定,生魂自然没有了人世的情感,感觉到再无人压制管控自己之后,首先便想现身吞噬了自己的主人。
裴南就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曾经无比听话,现在却贪婪得想要啃撕掉沈清棠的生魂一步步向着跪在地上的沈清棠爬过去。
鬼道与道修和魔修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植根于人体,若是压制不好,必得反噬。
裴南一直以为沈清棠鬼道既已大成,那么废去也相对容易,却没想到依旧是如此的痛苦。
因为看不到,裴南自然也不会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已经和沈清棠差不多的苍白。
也许是护着沈清棠惯了,几乎是无法控制的,裴南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将沈清棠拉到身边。
他揽住沈清棠,可是沈清棠却没有伸手回抱他。
裴南这才发现,沈清棠的双手硬生生的抠进了地里,伴着丝丝的血迹,像是在昭示着自己的残忍一般。
“没事,师兄,不要怕。”
可是沈清棠却依旧对裴南微笑,他嘴角的血迹刺目而鲜艳,整个人都疼得颤抖,却依旧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能抱师兄……会,抓疼你的。”
“师兄,就算我疼死,我也——不舍得让你疼。”
沈清棠疼得缩了缩身子,从裴南的怀中滚了出去。
裴南愣了片刻,然后心里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下的拉扯,疼得厉害。
他想,沈清棠,你真是好样的。
你明明说不让我疼,却想出了一个让我比身上更疼的方法。
***
自招魂失败,司尧出来之后便选择了闭关,不再管像以前那般掌管“圣教”中任何事。
时间久了,动乱便生,许多魔修借机试探,却没有得到司尧的任何反击或者回应。
再接下去,“圣教”中党派林立,混乱不已。
沈清棠与裴南便是在那时候离开了那里。
***
裴南返程的日期一推再推。
系统催促了很多次,都被裴南拒绝了。
等到沈清棠恢复了……
等过完这个夏天……
等过了这个夜晚……
“师兄,明年今日我们还来这里看桃花好吗?”
沈清棠从后面抱住裴南的腰,将头舒服的枕在裴南肩膀上,吐息蹭在裴南的脖颈,一片温暖柔软。
正是春末夏初,黎安寺的桃花开得大好。
依旧还是原来的老住持,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功德箱,登记捐献名册的那个小和尚还是一模一样的脸庞,只是看到两人的时候没了曾经的易怒和暴躁,而是道了声:“阿弥陀佛。”
几十年转眼而过,老住持已经年近垂垂,而那个小和尚也不再年轻。
时间总是匆匆,而且永不得往返。
沈清棠往功德香里投了钱币,然后去登记簿里记录两人的名字。
裴南就站在一旁。
曾经的小和尚,如今的中年僧人提起笔:“二位施主是何关系?”
沈清棠温和的笑了笑,将裴南拉近怀里:“道侣。”
大概是沈清棠曾经给这名小和尚留下的印象太深,他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了两人一眼,像是说给自己一般:“都叫做‘裴南’啊……”
裴南笑得弯了嘴角,也没有解释这个问题。
他如今另一张脸,也难为了几十年这名和尚还能记得他的名字。
沈清棠接过和尚递来的笔,又将笔塞进在他怀中的裴南手里,凑过去在裴南的侧脸亲了一下:“师兄,这次该你来写了。”
裴南没有抵触沈清棠的动作,动作雅致的伸手拿过笔签下自己与沈清棠的名字,然后将笔递回给那名和尚。
多年不见之后的相见总是有些缘分的,沈清棠和那名和尚一致又统一的再没有提起曾经那个场景,两人记录完毕,便告辞准备离开。
走出门的时候却碰上了正恩住持。
老住持眉须皆白,颇显佛缘,见到两人过来,慈善的对两人笑道:“阿弥陀佛,许久不见,两位施主仍旧这般潇洒俊逸。”
沈清棠最不喜的就是别人对裴南妄加猜测,裴南夺舍重生,这一点在正道上本就有所不容,如今却被这住持一口说穿,让沈清棠深深皱眉。
虽然鬼道已弃,但沈清棠身上的气势却没有随之化去,盯着人看不说话的时候,已然十分惧人。
裴南笑意温柔,他抓了抓沈清棠环住他腰上的手,示意沈清棠不必惊慌,接着对正恩住持道:“大师好眼力。”
正恩住持微微行了一礼,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客气道:“裴施主不必客气,我并非悟得什么。只是一人虽容颜改变,但性格与习惯却不会变。”
“而且,这世上能得沈施主这般执念的,怕是只有裴施主一人了。”
正恩住持笑着看了看沈清棠:“老衲恭喜沈施主终于得偿所愿。”
得知老住持并非是发现了什么,沈清棠终于松了口气,又听到老住持说话这般动听,自然喜上眉梢,像是听了世上最动人的夸奖一般:“是啊是啊,同喜同喜。”
“……”
裴南终于发现其实这老和尚和沈清棠真的挺能聊得来的,因为每次这两人一说话基本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两人在黎安寺用了一顿味道清淡的斋饭,沈清棠回去后就嚷着没吃饱,压着裴南不依不饶的重新开吃。
裴南有些无奈,沈清棠极会撒娇,他又心中总觉得有些愧疚,久而久之便随着沈清棠去了。
室内烛火光影闪闪,两人的身影辗转交缠,逐渐透出一点点喘息来。
突然觉得沈清棠加快了动作,裴南僵了一下,声音颤抖,“阿棠,别弄在里面……”
沈清棠万事都依着裴南,却偏偏在这种事上从不妥协,他压着裴南,将他死死锁在身下,然后在裴南颈侧落下亲吻,接着将自己深深的送了进去。
“唔……”
裴南抖了抖,整个人发软的躺在床上,肤色白皙,有一种格外好看的脆弱。
沈清棠得了满足,便温柔了下来,他抱起裴南亲吻:“师兄,你是我的。”
裴南累得连白眼都懒得翻,他靠在沈清棠胸前,欢愉过后,身体里一点都不舒服,接着洁癖发作,颇有些颐指气使道:“洗澡。”
这间客房是黎安寺客房里最好的一间,后屋就有从山上引下的温泉,沈清棠抱着裴南走进去,温热的泉水将两人包围起来。
裴南在沈清棠怀中舒服的叹了一声。
沈清棠笑着咬了咬裴南的耳朵:“师兄。”
裴南眯起眼,有些睡意朦胧:“恩?”
“将来我会老会死,若是抱不动师兄了,师兄会嫌弃我吗?”
沈清棠声音很低,就靠在裴南耳边,在腾腾的热气中显得有些酸涩。
裴南从微微的睡意中清醒,逐渐回想沈清棠刚刚说了什么。
是啊,沈清棠不能再结丹,鬼道也已废弃,就算身上还有灵力,能够比寻常人活得久些,但终于会老会死。
可是,他甚至也陪不到沈清棠老死的那一天。
系统前几日告诉他还有最多三年的时间便是最后的期限,若是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裴南觉得自己是爱沈清棠的,可是《清净决》大成之后,他感受不到爱恨,或者说……也许就算再爱,他也是会回去的。
人对于执着了几百年的事总是莫名的,就算知道也许回去了会后悔,可是那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心中的愧疚越来越多,裴南转过身抱住沈清棠,温和道:“不会。”
“真的吗?”
“恩……我会等你。”
等你转世,等——是不是能再碰到你。
裴南心中酸涩,将沈清棠拥紧了一些:“阿棠,我爱你。”
沈清棠僵了片刻,身体微微颤抖,竟然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之后,沈清棠终于开了口,他声音涩然,似乎带着哭腔,显得有几分紧张,却字字句句皆是坚定:“我也爱你。”
两人拥抱,沈清棠看不到裴南的酸涩与难过,裴南也自然看不到沈清棠脸上的沉静和阴戾。
——师兄,你知道吗?
——就算你永远不会爱我,我也会将你绑在我身边的。
***
听闻“圣教”大乱之时,沈清棠正缠着让裴南教他作画。
沈清棠的天赋技能点全点在了修炼上,吟诗作画这种事从来不通,也一直不怎么在意。
偏偏裴南是个很雅致的人,作为玄云派的大师兄,自然从小培养,无一不精。
前些天两人居住的屋中来了个要去赶考的秀才,那秀才与裴南搭了两句话,立刻惊为天人,竟然不去考试了要与裴南这个知己聊到天亮。
最后沈清棠忍无可忍的把人轰了出去。
回来之后便决定开始做一个要优雅不要污的人。
裴南对此非常无语,他不过就与那秀才多说了两句话,谁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又拗不过沈清棠。
想想罢了,与其让沈清棠在床上折腾他,还不如选个轻松点的活算了。
裴南曾经就是搞艺术的,除了闲暇写点毁三观的小文章,在现代时画画才是赚钱的正职,自然对这一行要求严格。
此时他拿着一本书坐在一旁翻了两页,然后转头去看一旁拿着笔都快成了两段的沈清棠,清冷平淡道:“笔握直,不要弯腰驼背,目光要放松自然,腿不要乱放。”
沈清棠委屈的看了裴南两眼,放下笔凑过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门外走过的说话的人打断了。
两人住在一个挺繁华的小镇上,附近没什么有名的仙都名门,但是胜在安逸,百姓也颇有意思,当时两人从黎安寺路过这里,便定居了下来。
普通的房间,吃住都十分简单,却意外的平静而舒适。
民风淳朴,夜不闭户,邻里和睦,当然了,八卦信息自然也传播的十分迅速。
百姓们嗓门都大,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边走边嚷:“哎呀,玄云派的白枫终于叫阵司尧了!这两个人的恩怨哪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是啊,谁不知道‘圣教’早已经不如往日,此次玄云派联合各大仙门攻上‘圣教’,定能大胜而归!”
裴南愣了一下,接着看向沈清棠,发现沈清棠也正看着他。
两人生活在这里已有两年,和外界再无联系,没想到今日突然在听到那些关于过去的消息,恍如隔世。
裴南自然知道白枫近些年越发沉稳,做事靠谱,大有接替被再次关押的杜义修成为玄云派掌门的势头。
这次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沈清棠看了裴南半晌,眼底的神色不明,像是有小小的火焰熄灭了下去,他抿了抿唇:“师兄……你要去看看吗?”
裴南下意识的想要摇头,他离开玄云派已久,根本上更是和司尧所属的“圣教”没有太大关系,这两人现在对上,虽然结果不明,但他却不是那么关心。
再说白枫这些年已能独掌大事,他也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
正要摇头,裴南却猛地想起来系统说的话,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近些日子里系统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前些天问起,说是无故停顿的时间过久,系统已经需要休眠来储备回去的能量。
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裴南怔了片刻,又看了看面前的沈清棠:“……恩,若是消息属实,我得去看看。”
沈清棠点点头,面上似乎很平静,甚至连以往的撒娇都没有,他定定的看着裴南,神色有些坚定:“那,我在这里等师兄回来。”
“……恩。”
“师兄一定会回来的吧?”
“……”
***
沈清棠鬼道已弃,跟着裴南无异于拖了后腿,裴南自然十分了解沈清棠的性格,便笃定要前去见白枫一面。
白枫联合各大仙门攻上“圣教”,司尧被迫出关,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整个人显得更为妖惑鬼魅。
也更加嗜血。
众仙门皆以为司尧是受重创入关,强迫出关时必定万事不支,却没想到司尧出关之时血光大耀,分明是功力大成。
那场战斗激烈无比,后世称之为“弑魔之日”。
仙门众人独对司尧一人,司尧却未显任何下风,反而魔性大增,手段越发凌厉残忍,将征伐变成了一种杀戮。
裴南站在远处,从头到尾看完了这一场杀戮。
远处血肉飞溅,裴南所处之地却显得寂静异常,与另一处的纷争相比,这里显得莫名幽谧而平和。
裴南的侧脸在血光中显得无情又冷漠,他漠然的看着面前的陷落,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他果真已是无情无感,沈清棠却成了这空白之中唯一的一道不同。
眼见着白枫所领的玄云派与众仙门就要不支,裴南到底不愿意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师弟这样陨落,却也生不出任何惋惜之情,只是感觉到平静。
裴南闭了闭眼,召唤系统:“准备离开吧。”
系统已经准备了许久,就等裴南的命令,没有像以前那样的卖萌,反而显得有了几分正式:“好的,宿主。”
返回程序启动,随之而来的是倒计时一般的“滴滴”声,在脑海中让人烦不胜烦。
终于,久违的机械声冰冷的开口:“恭喜宿主,系统启动成功,是否立刻离开,返回原世界?”
裴南停顿了片刻,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很想念沈清棠。
非常想念。
这种想念在机械声的回响中显得温暖又凄凉。
裴南叹息一声,闭眼道:“走吧。”
“得到指令,进行中。”
“三。”
“二。”
“一。”
只是瞬间,裴南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像是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乎是下一秒,一道结界破开,另一个人的身形现了出来,不知道究竟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那人一身黑衣,五官俊逸,他站在刚刚裴南离开的地方,目光有一瞬间的痛苦,却很快沉静下去,像是一点都不惊异于这个出现在面前的奇异之象。
他极为平静的站着,眉目温和,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只是慢慢的,他身上阴气越发浓重,逐渐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无数生魂恶鬼从鬼气中翻滚爬出,侍立于他身后,恭敬如常。
***
远处正魔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司尧身上的红衣看不出任何鲜血,却显得妖戾非常。
终于一道掌锋,将正道仙门的几位掌门掀飞出去,司尧立于原地,张狂的扬声大笑,笑声中说不出是喜是悲:“既已如此……记忆如此!我独存便好,又留你们何用!”
司尧手中魔气笼罩,要下杀手。
却在下一刻,一把寒意森森的冷剑从他身后穿膛而过,一点都没有迟疑,直到剑锋刺穿了他整个人。
司尧天赋极好,但只要是人,便就有弱点。
司尧一击即中的弱点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
“厉灼……”司尧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刺穿了自己身子的那把灵剑,剑尖正低下一滴鲜血,落在泥土中,瞬间消失不见。
那把剑是他前世曾找来送给厉灼的。
厉灼非常喜欢。
他问厉灼是喜欢剑,还是喜欢他。
厉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喜欢的。
司尧摇了摇头,不顾插在胸口的那把灵剑,硬生生转了身去看身后那人。
“黑影”遮着竹帽,五官都包裹在黑布下,看不出任何形状。
可是司尧仍旧是认出来了。
他张张嘴,鲜血便从口中涌出来:“厉灼……”
杜义修以为司尧是阴年阴月阴时所诞,是最适合杜灵灵修炼的炉鼎,故而将司尧收在身边,传其心法,以备日后使用。
而其实并非如此,那个阴年阴月阴时所诞之人,其实是厉灼。
司尧不断的以杜灵灵之血为祭,于梧桐林设下大阵,招厉灼魂兮归来。
只是。
到底晚了。
“黑影”脸上皆被包裹,看不出表情,只是微微颤了颤身子,下一个动作便是将那把灵剑送得更深。
如此之大的变故给了仙门喘息的机会,几大仙门掌教和长老纷纷运气调理,然后互相致意,更换了攻击路线,准备再次攻向司尧。
而白枫却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动作,他的表情淡漠,颇有了几分曾经裴南的影子。
“且静观其变。”
司尧的表情没有痛恨,甚至也没有生气,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甚至温柔的对着那看不出五官的人笑了,笑容和他以往的所有笑容都不相同,有一种特殊的亲昵和归属:“厉灼,你恨我,是不是?”
“黑影”没有说话,也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动作停顿了片刻,便将那把灵剑猛地从司尧胸口处拔了出来。
血液瞬间从伤口迸出,汩汩而下,溅在“黑影”与司尧的身上,只是一人黑衣一人红衣,到底也看不出来血迹的存在。
修魔之人虽然生命力较强,但只要未登仙途,到底也会伤会死。
尤其心脏乃关键位置,司尧如今硬生生受了此剑,就算不死,也定不能向曾经一般了。
随着灵剑抽出,司尧不支的跌落在地,他却没有去处理自己的伤口,而是哀求一般看着“黑影”:“厉灼,你与我说一句话……”
沈清棠远远的看着,面上温和如常,身后众多生魂恶鬼伴于身侧,宛如置身地狱。
“黑影”是他所炼制出的第一个傀儡,虽无常人面容,却有自己的思维和动作,而且“黑影”对魂魄之事颇为精通,倒像是曾经经历过一般。
傀儡只听从鬼主召唤,永远不得现于人前,若徒然现世,便顷刻间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而现在,“黑影”将自己放在了人前。
几乎是下一刻,司尧看到自己面前的厉灼逐渐模糊,像是要消散一般,不由大惊,拖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向前爬道:“不!不——厉灼!”
可是就连沈清棠也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消散。
当然,就算有,沈清棠也不会去做。
他所有的情感皆系在了裴南身上,自然再不会为旁人如此费心。
刚才厉灼出现过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如果不是司尧身上的伤处仍在,刚才的那一幕便仿佛梦境一般。
白枫冷笑一声,对旁边的门生吩咐道:“如今魔尊修为大减,正式最好的时机,给我拿下!”
众人高声响应,施布灵力法阵,将司尧困于其中。
直到缚魔锁将司尧捆住的时候,司尧仿佛才像是从幻觉中惊醒一般,他脸上皆是森然的凉意,目光木然的看了看身上的缚魔锁,嘴角像是下意识露出一个笑意。
只是他现在的面色过于苍白,就连笑意也显得苍凉。
“仙门……哈哈哈正道仙门!?”司尧受创严重,已经很难站直,他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众人,笑得张狂凌厉,“什么猪狗不如的正道仙门!都是笑话罢了!”
“竖子尔敢胡言!”
长青门掌门挥出一道掌锋,司尧修为受损,被逼得退了一步,又吐出一口血来。
司尧却没有再反驳他的话,只是十分冷淡的看了那掌门一眼,接着便扶着旁边的树木,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司尧将视线从面前的众人上移开,往远处的另一个地方望去。
沈清棠正站在那里。
两人目光相撞,司尧近乎恶意的微笑,然后张开嘴,像是说了什么。
沈清棠像是听到了,又像是完全不在意,漠然的看着远处的司尧,毫无表情。
“你在与何人说话?!”一个年轻的修士见司尧如此神色,颇为不爽的站出来呵斥道。
司尧转过头来,轻蔑的看了那修士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我不会被你们抓回去的。”
白枫冷冷一笑,手中捻起一张符纸:“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司尧咳了扣血,像是这才注意到这次前来的人中有白枫的存在一般,扭过头将他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挑眉轻轻笑了两声,轻声道:“不过,有点你师兄当年的风采——不过,你还差他太远了。”
“你不配提起我师兄!”
白枫神色冷厉,灵剑直指司尧,语气里皆是愤恨:“若不是你与沈清棠那孽障!我师兄怎会……”
“哈哈哈哈哈!”司尧大笑,血气直往上涌,他将血吐出来,笑容明艳,嘲讽一般道,“这么重视你师兄?啧,可惜裴南不知道呀,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你闭嘴!”
白枫脸色越发难看,灵剑出鞘,直指司尧而去。
却不知司尧等得便是这一刻。
他的武器刚才已被卸去,如今只等白枫将剑送了前来。
虽然过重的伤口让灵力逐渐下降,但司尧的修为却仍旧比白枫要高,又能以血为诱,要在近距离控制白枫的灵剑再轻易不过。
司尧将剑稳稳的抓在手里,抬眼像是轻佻一般的看向对面气得快要冒火的白枫。
“哈哈,白道友,你人好。看在我们曾经也同门过的份上,若我死了,也给我立个灵位好不好?”司尧将剑在手上掂了掂,笑得灿烂,“啊,要是还能帮本尊在灵位上写个字,那便更好不过了——便写,恩,便写司尧厉灼之墓吧。”
司尧像是很不放心,又向远处刚才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没有说出沈清棠的名字,玩笑一般道:“小子!你要是还在,就帮我盯着点儿啊,一点要把这几个字刻上!”
然后司尧像是沉默了一下,动作微微停顿,紧接着又笑了笑。
“厉灼,我来了啊……”
灵剑尖锐的锋芒刺破颈部的皮肤,血液溅起,纷纷扬扬的洒在被太阳晒得灼热的地面上,有一种绝望的美感。
***
沈清棠一直站到夕阳西下,连余晖都没有了温度。
一天的演绎已经结束,“圣教”门前恢复了平静。
往日与天争辉的“圣教”却在今日遭受大劫,司尧死后,众仙门弟子为了撒气,将“圣教”上下付之一炬。
大多数魔修的眼里是没有生死与共这个概念的,经此大劫,魔修早已经四散离开。
黄昏时的“圣教”便显得分外寂静,被火烧过的建筑败落而枯槁,露出一种死寂的颜色。
沈清棠从后殿走了进去。
“圣教”占地广大,仙门弟子自然也不可能烧个透彻,比起正殿的破败和颓唐,这里还有几分曾经辉煌时候的影子。
后院中空无一人的偏殿旁边果真新立了一座碑坟,连刻字都是新的,一笔一划分外凌厉,像是能看出来刻字之人有多么不情愿,咬牙切齿的弄出了这几个字。
司尧,厉灼合葬之墓。
司尧就算死也不愿意问问厉灼的意见,硬是执意的将他拉进了自己的墓里。
沈清棠走进正殿,殿上设三把座椅,分正位与两个侧位。
司尧的座椅便是最中间那个。
沈清棠走上前去,掀开座椅右手扶手便的金属,便露出下面的一个极小钥匙凹槽,若是不仔细观察,便根本无从发现。
那日裴南率先从灵殿出去,司尧便把这把钥匙给了沈清棠。
“拿去,你将来会想要知道的。”
***
精巧的小锁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手书信纸,沈清棠将它拿出来,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
然后他将信纸合上,平静的向外走,若是不看到他紧握的双手,便根本无从发现沈清棠紧绷到绝望的情绪。
太阳已经落下,曾名耀修真界的“圣教”中再无一盏灯火,显得极为苍凉。
司尧与厉灼的合葬墓就在一旁。
沈清棠在碑前洒了一抔土,然后拜了三拜,转身走了出去。
***
裴南已经回来很久了。
自回来之时,系统便立刻离开去寻找下一任宿主,颇有些拔x无情的意味。
而裴南从另一个超乎寻常的世界中所带来的生活习惯慢慢褪去,他和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样做饭吃饭,浏览网页,有灵感的时候便起身写文作画,没灵感的时候便睡到自然醒。
偶尔与朋友出去吃饭,朋友便问起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裴南便僵硬片刻,说还没到时候。
朋友便笑他要求太高。
裴南也笑,却喝了不少酒。
最后喝得站不起来,便只得被朋友送回了家。
朋友喝了杯水便起身告辞,裴南送了朋友出去,回来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
起身去了画室,涂涂抹抹一通之后,却发现画上的人无比的熟悉,像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沈清棠。
裴南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泪水便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他离开那个世界之后,《清净决》自然失去效果,可是人却是同一个,曾经被抽空了的情感便重新灌满了那个空盒子,沉重而逼仄。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可是喝醉了之后便不受控制了。
越控制越想,越想……便越难受。
裴南放下画笔,酒气熏得他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正踉踉跄跄想去洗把脸,没想到转身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裴南先是一愣,接着一惊。
虽然他喝醉了是没错,但是这里是他自己家,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生活,怎么家里会有另外一个人!
裴南伸手就想拿过电话报警,却没想到那人直接便将他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住。
片刻后,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吐在裴南耳边,那声音里怀着三分叹息,又有三分笑意:“师兄,我看着你的画一般都要自读的,怎么你看着我的画——就知道哭呢?”
裴南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抬头去看抱住自己的那人。
沈清棠眉目俊朗,眼底皆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师兄,我再也不会再放手了。”沈清棠低头吻住裴南,声音依旧有些阴戾,却很温柔,“你若是再跑,我便将你关起来,永远只让我一个人看见。”
裴南沉默片刻,伸手回抱住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