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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ewbee
刘大卫：“你用的是Armani Code，对吗？”
任新蜂：“啊？是的是的。”
刘大卫：“我以前也用过这款。”
任新蜂：“是嫌味儿不好吗？”
刘大卫：“你叫任……新蜂，对吧？”
任新蜂：“没错，新是新人的新，蜂是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的蜂。也可以叫我Newbee。”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局促了。
“那你四新来的采花大盗咯。”布兰达在一旁跟Coke聊着天气，听到这个禁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就更像苍老师了。
Coke却暗暗挑了一下眉梢。
这一套词，不算面试那一回，光今天上午她就听任新蜂说了十七遍。不是十遍，不是七遍，是十七遍。她都能背下来了！当然，这十七回都是对不同人说的，可每回她都在旁边。
每次要自我介绍，他就来这么一出。
每次要自我介绍，他就来这么一出。
都不带减字换词变语速的。
她当然不知道，那可是任新蜂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改了好几次词，最终才敲定下来的。
第一印象很重要，这道理谁都明白。不管怎么说，任新蜂还是很擅长让别人记住自己的。至于印象好不好，那就因人而异不好说喽。
刘大卫：“牛B？好牛×的名字。”
任新蜂很谦虚：“不牛×，只是Newbee。您才是真牛×。老牛×了。”
“听出来了，你系说我老。”
“欸……真没这个意思。”
任新蜂额头上顿时长出三条线。还是容易紧张，毕竟头回跟偶像面对面。
虽也了解刘大卫是开玩笑，可这种自嘲最不好接了。
生日是愚人节打小觉得自己出生就是个玩笑的他可知道：
世上哪有玩笑？
所有玩笑话，都是真心话乔装的，很多时候成分净是恶意没有别的。然后你还得呵呵受着，不然就是没幽默感。在现代社交里，没幽默感就是一种罪。
世上也没有纯粹的自嘲。
任何自嘲，都不是出于无所谓，恰恰相反，是太介意。所以要在别人来之前，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以守为攻的节奏。再不济，也是明晃晃的一枚护心镜。
刘大卫明明就是很介意自己的年龄，不然不能这么敏感。
不但不服老，而且老不服。
那要叫任新蜂怎么回他？
总不能昧着良心说您老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吧？任新蜂敢说也得刘大卫敢信才行。
再者说了，万一万一，刘大卫觉得自己保养得好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呢？
“哟，您这精神矍铄着嘞，哪里老了嘛，哈哈哈哈哈。”布兰达扭身解围来了。
很自然地，就撒开了一直拉着的Coke的手。很自然地，天气这个话题可以不用再接着聊了，反正也就是雾里来霾里去的。
先前因着任新蜂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她也有点厌嫌他。等说到按摩器的时候，开始觉得他有一丢丢靠谱。现在见他受窘，反倒多了些好感来。
“嗯，矍铄到得精神病了。”刘大卫又启动新一轮自嘲，然后才问任新蜂，“你脸怎么了？”
“早上……早上要来报到的路上，边走边看手机，撞电线杆子上了。”
“噢，你们现在都改介么说了吗？我年轻时候打完架回家，跟长辈说的系踩到香蕉皮了。”
又一个不太好接的。
人家这么大的一个大佬，跟你回忆童年糗事以示亲民，可是真要给他点赞吗？这么一来，不就承认了撞电线杆子纯属子虚乌有？人家会不会觉得你瞎话张嘴就来缺乏诚信呢？又或者说，嫌你编瞎话能力太差不适合当文案？
作为想太多界的劳模，任新蜂今天想得尤其多，只觉得听到的每句话背后都有用意，刘大卫是旁敲侧击要对他当场验货。
他越这么以为，越往深了琢磨。越是琢磨不透，就越爱琢磨。说白了，还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想要什么都得使尽力气才可能得到所以把什么都看得太重。这就是任新蜂作为屌丝的悲哀。
“所以你系今天入职？”其实刘大卫也就那么一说，很快又换了个话题。
“刚刚游完街，正要带他回座位去见Paul。”Coke抢答了一句。
“嗯？team里的人还没见到吗？”刘大卫问。
“你又不四不知道，他们组的人来得都晚，10层最晚的。”布兰达不失时机扎了一针。
刘大卫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咦，你刚才不系说，后面还有会吗？”
布兰达一拍脑门：“是喔，有个luing差点忘了，我得走咯，改天吃饭哈Coke。”
接下去的半分钟里，余下三人就都没说话，只齐齐目送布兰达左手抓着手机，右手夹着电脑，脚下踩着15厘米高的鞋，上身摇曳下盘稳健，咯噔咯噔冲向电梯口。
圈公司里能把平常走道变成走红毯的，除了9楼那俩前台，也就是布兰达了。任新蜂初来乍到，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背影可比苍老师好看多了，就是小腿略粗了些。其他人也看得赏心悦目，暂时放下手中事，暂时忘记她是谁。
等到布兰达的身影消失了，Coke才说：“那我们也走吧，不打扰你日理万机了，David。”
刘大卫边应道李万姬今天没来，边低头看手机。
任新蜂和Coke就走了。
谁知二人刚迈出去五步，他突然在后面冒出了这么一句：“任新蜂，你喜欢做广告吗？”
“喜……喜欢啊。”
“为什么喜欢？或者我应该介么问，你为什么要做广告？”
“为了……改变世界。”
这次倒是未经排练过，也没有前头那些个刻意逢迎，脱口而出的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他一直记着刘大卫去他们学校的那场演讲呢。那一个半小时改变了他。虽说并没改变多少，后来也没真的改变什么。就只是在他内心深处埋了一粒小种子，慢慢等着春来风来夏来雨来好发芽生根。多少也算是种改变。
入行这三年，纵使陷过一个又一个泥潭，挨过一个又一个雷，造过一坨又一坨大便，有时是镶金边的大便，有时连金边都没有，却始终不忘一句话：“为什么做广告？因为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那是四年前，刘大卫站在台上说的，离任新蜂二十排远。
“哦？介个问题我问过很多人了。有说要做大创意的，有说要拿大奖的，有说要挣大钱的，你的答案还是第一回听到。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
这是四年后，刘大卫坐在桌子后问的，离任新蜂一米远。
“凭广告的力量。”而这是任新蜂此刻的回答。
“怎么说？”刘大卫好像眼中一亮。也可能没有，只是任新蜂的错觉。
任新蜂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胸，就开始说了：
“广告真正贩卖的，并不是商品或品牌。广告卖的是观念。
“Thi.没有不可能。
“Just do it.我的地盘听我的。
“高楼大厦、公交车站、地铁车厢、墙壁、路面、报纸、杂志、电视、电影、电脑、手机、银行卡、明信片、T恤、铅笔尺子、锅碗瓢盆，甚至空气，一切都是媒介，都是广告的地盘。
“靠着客户的大笔预算，我们能够无孔不入，让毫无交集的各种人都听到同一个广告的声音，把该说的话要传达的观念递到千家万户，去触动一些人，影响他们的立场，改变他们的行为。而这些人，又
会去影响更多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我只告诉他一个人，最后全世界都知道了。
“也许每次改变的只是人们的一丁点想法，比如说‘使用一次性筷子就等于破坏森林’。但是多多少少，总归是改变了这世界的一部分。
“是往好了改变，还是往坏了改变？
“虽然我们只是站在广告背后无人知晓的苦逼小人物，手里其实握着很大的力量。
“如果只是把这种力量用来告知新品上市诱惑消费，写写无毒无害又无聊的双关语俏皮话，编编酸掉牙的幸福桥段温馨场景，拿拿广告奖给自己点甜头，是不是太浪费了？
“这种力量，难道不应该服务于更美好的事物吗？
“我们该做的难道不是挖掘自己的心声，想办法把它变成品牌的声音，去传递正确的观念吗？
“每一次都是一次机会。一次输出价值观的机会。一次为社会做些实实在在的事的机会。一次改变世界的机会。”
“这些话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刘大卫眨巴眨巴眼。
“这是您说的呀，在四年前的一次讲座上。”任新蜂喘着粗气说。
一口气背了那么一大段词，直接把自己背缺氧了。
“我还说过介些？真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刘大卫却好像真忘了，“不管系不系我说的，可能还真系我说的，就算真系我说的，那也系四年前的我。我也可以自己推翻自己嘛。人都系会变的。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傻……不系说你，系说我自己……Anyway，我想说的系，你一腔热血想要改变世界，可你有没有考虑过世界的感受？”
“这个……”
“往客户的广告里夹带私货，介样真的好吗？”
“呃……”
“或者换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定自己想传播出去的理念，就比‘解决头屑烦恼’崇高？
“观念系世界上最具欺骗性的东西。
“特别系那些大词，什么正义啊理想啊伟大啊梦想啊光荣啊，尤其需要警惕。我们系靠传播观念为生的，更需要比一般人保持清醒。而不系拿它们当粉底，再入戏，被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
“就说你提到的一次性筷子吧，没错，大家都说它不环保，可到底不环保在哪儿呢？系不系真的一株株参天大树倒地，一双双一次性筷子上桌？一次性筷子真的罪大恶极吗？
“介个问题看起来好像毫无疑问，但你真的有去了解过吗？还系因为全世界人民都介样认为，环保组织介样宣传，你也就介样认为了？”
“我……”
“你不用现在就回答。做广告有一个便利，就系可以了解到各行各业的知识。你不缺洞察力，也有好奇心。也许你可以先去了解世界，之后再来谈改变世界的事。没准到最后你会发现，介个世界并不系你一直以为的那样。OK？”
“哦……我知道了。”
“不要介么有压力。我不系在否定你，只系……突然间有感而发。其实你那个按摩的想法有点意思的。真的有点意思。怪不得Paul坚持要选你，本来我对你的身体还有一些担心……”
“主要是面试那天太热了……”
“这个不用解释。总之既然这么辛苦进来了，那就好好干，好好成长，OK？”
“哦……OK！”
“赶紧去见你老板吧。对了，一会儿麻烦嚟跟Paul讲一下，说我有事找他。”
任新蜂自然是没问题。
过了没多一会儿，Paul便唱着小曲一路颠了过来。
等他到了跟前，没等他拉过椅子坐下，刘大卫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报销单，轻轻按在桌子上，翻到中间一张发票，指着问Paul：
“你可唔可以同我解释吓，哩张飞系点回事啊？唔该。”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张票是怎么回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