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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了被风吹破卷动的漫天残云,她看见了柔软却格外刺眼的饱满阳光,她看见了那条清澈见底鱼儿嬉戏的溪涧,她看见了花草看见了山河看见了整个世界。她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慌张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盖住左眼看了看又盖住右眼看了看,她发现似乎只有右边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
她走到小溪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样子。柔顺的长发,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温顺的眉眼被长长的如同黑色天鹅羽毛般的睫毛包裹着,仿佛春日里的湖泊一样好看。她眨眨眼,看见了自己的瞳孔,一只是冰蓝色的,一只则是毫无光亮的灰色。
在她发呆的时候,眼前忽然飘起无数白色的绒毛,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飞着。
这……难道是……
她脑海里拂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她迅速站起来跟着那些白色绒毛飞舞的方向追了过去。最后她跑进了一个恢弘的城门,看见了热热闹闹凡世的样子。许多小孩子手里拿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在地上跑着,大人们则在后面说说笑笑的看着他们。道路的两旁是各种商贩,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第一次看到这样世界让凝露感觉眼花缭乱,当她晃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那些白色绒毛的踪迹。
忽然有一个人推着小车朝他走了过来,他戴着一个黄色的面具只露着两只有些浑浊的眼睛,在他的车上也都是各种各样好看的小面具,他晃着手里的铃铛看着凝露说:“姑娘,要买一个吗?”
他每摇一下,凝露看着那些面具的眼神也就炽热一分。
然而,当她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在城门右侧,一个巨大塑像手里的长矛忽然发出剧烈的声响并且缓缓脱落,直接砸下刺进了那个小贩的身体。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凝露在眼花缭乱的世界里清醒了过来,她再仔细看看这里所有的人,以天卦师敏锐的直觉感,她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一个是平凡人,全部都是会使用幻术的高手,有些商贩的摊位背后竟然还有数不清的用来刺杀的暗器。
如同金属般钝重的恐惧感蔓延到全身,紧紧压在她的身上。
刚刚的白色绒毛和忽然倒塌的长矛都是对她的提示和警告,有人在看着她,有人在帮着她。
那么,他是谁?
白色绒毛再次出现,凝露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紧紧跟着,无论途中有什么人过来跟她说话她也都置之不理,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完全去信任。最终她走到一条街巷的末端,在那里有一个人蹲在墙角,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而那些白色的绒毛最后全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凝露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这是蒲公英吗?”
那个人点点头。
凝露说:“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蒲公英是一种很特别的植物,在雪国这种寒冷的国度很少见的,只有少数的地方才有。它是白色的,毛茸茸的,风一吹就会变成无数瓣白色的飞絮飘向远方。”
那个人点了点头。
凝露蹲下来,说:“可以……可以让我摸一摸你的脸吗?”
他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张完全陌生却又格外英俊的脸,他的面孔很苍白,似乎很虚弱。在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怜悯和祈求的神色。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凝露把纤长的手指缓缓放在他的脸上,从下颚开始仔细的抚摸着,她的眼睛也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脸颊很小很光滑很细腻……像女孩子一样的脸……鼻子很挺,也……嗯,也很高,眉毛浓浓的,眼睛很大……”
她忽然想起了当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初次相识时也是这样抚摸着他的脸,他没有名字所以她为他起了一个很傻的名字。
他说她的样子很美,总会让他想起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他说她的笑容明亮而又单纯,就像还未来得及流亡凡世的雪。
他告诉过她不要一个人走的太远,因为那样会感觉很孤独。要有一个人,在身边长久的陪伴,才好。
所以无论走到哪里他都陪在身边,挡在她面前,让她可以嗅到那种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而又好闻的味道。
“小鲸……”
【雪历690年·多弥芬岛】
厚厚的雪倒映着白色的阳光,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淞淞总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来过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就像某段记忆被人封印了起来,上了锁,藏在了自己看不见的的地方。
上一秒她还和大家在一起,现在却独身来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一声尖厉的叫声划破天际,一团庞大的光影忽然从翻滚的云层间释放出来,无数片白色的羽毛像大雪一样坠落下来,继而幻化成了一只白色的风翼。淞淞认识这种幻兽,风翼在风灵族很常见,是充当坐骑的很好的选择。风翼一般生活在极北之地,在雪国边疆一带,是生命力很顽强并且极为凶悍的家伙。
风翼在天上划出一个很奇怪的形状,先是朝前迅速驶过消失在云层,然后又环绕了几圈。
淞淞知道这是风翼在选定猎物后最常见的攻击手段。淞淞笑了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昏睡她也好久没有活动了,正好拿这头不知死活的风翼试试手。她沿着风翼在半空中划过的轨迹同时奔跑起来,身上的缝裳瞬间苏醒,散发出奇异的光芒。淞淞把手伸到背后,无数缠绕的白色风线汇聚到她的手心迅速幻化成一柄长长的风之弓箭。
淞淞瞄准苍穹里的一片云层,几秒钟后风翼庞大的身影便撕破云层冲了出来。
淞淞拉紧弓弦,庞大的风元素汹涌汇聚过来,瞬间幻化出三根极速流转的弓箭,然后嘶吼着朝对面咆哮着的幻兽射了过去。
在射进风翼脊背的瞬间,从那三枚弓箭的末端忽然出现三条透明的锁链牵扯着淞淞的身体腾空而起,越到了风翼的身上。淞淞在风翼的身上坐好,抚摸着它满是菱角的头颅,然后朝前面飞去。
辽阔的冰原因为风雪的关系看不到尽头。
像山谷里升起的白色大雾。
飞行了一段时间后,在冰原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神秘坑洞。淞淞驾驭着风翼在空中盘旋着,发现在这个洞穴很深很深。她缓缓降落了下去,走到洞穴的边缘,朝里面看着。她没有发现的是,在她附近所有的冰雪都在悄悄颤抖着,崩裂着,融化着。
风翼巨大的身体在感受到从那个洞穴里传来的气息后突然变得躁动起来,甚至是癫狂,不断的在嘶吼咆哮。庞大的黑暗里传出让人难受的声音,淞淞也有些害怕了,她想逃走,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像一只手一样在拉扯着她,拉扯着她下去看一看。
对,就是这样一只手,来自幽深地狱的手。
“不……不能下去……不能下去……”淞淞自言自语着,一步一步后退。
随着那种诡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的画面从记忆里被翻出来。就像打开了一扇门,却释放出数不清的魔鬼。她仿佛看到了同样的一片冰原,同样的黑洞,有一群人在拼命的追杀着她,他们的手里拿着刀拿着弓箭拿着巨大的斧头拿着燃烧着火焰的长矛,叫着她的名字,说要用她的身体给伟大的王献祭。
最后她被掀翻在地。
难以想象的幻术将整片冰原的雪翻转到天际凝结成一条巨大的冰龙,然后又哗啦啦的破碎成无数的冰雨将她伤的千穿百孔,沐浴在浓稠的血浆里。
“很痛苦吧?”一个冰凉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哪里听过,让人不寒而栗。
淞淞跪伏在地,每一寸神经都在痛苦的回忆里渐渐崩溃,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人说:“你到底是谁?”
“如果我想让你知道我就不会戴着面具了……那样多不好玩啊,是吧?”他转身走到已经浑身瘫软的风翼面前,伸手抚摸着它。让淞淞觉得惊恐的一幕出现了,她看风翼全身都在急速的萎缩着,所有的肌肉,骨骼,血液都在慢慢被压榨流淌进那个人的身体,甚至连吼叫的机会都没有就丧失了所有生命的迹象,他闭上眼睛说:“真是弱小的生命……根本不够献祭的资格呢。
淞淞猩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忽然鼓了鼓掌,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在刺眼的雪地里手舞足蹈,时而癫狂的大笑时而又陷入极度的悲伤开始痛苦的悲泣。
他就像是在表演一样,演的那么的生动,那么的悲悯。
他对着这个世界在肆意的嘲笑着。
他对着这个世界也在悲伤的流泪着。
——你到底是谁?
——如果我想让你知道我就不会戴着面具了……那样多不好玩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