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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继续道:“今日,我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我于秀英是知法懂礼之人,我家人犯了法,别说是我夫君就是我自己,我也绝不苟活。”指着布丁道:“你小子名声不好,你的话我不信,但有师爷和布大人为证,我不为难你。”
说罢,推开房门,迈步走出。
师爷追问:“孙夫人去哪里?”
“休再叫我孙夫人,叫我于秀英。此事,还劳烦布大人费心,我父亲与我早已断了父女之情,尚请布大人明察。若要株连,到我为止。我这就回孙府,在结案前,我会一直住在那里,尽管来抓便是。”
于秀英走后。布大人和师爷异口同声:“女中巾帼。”
于秀英回到孙府,此时的孙府人去楼空,只剩下些破烂家具。于秀英心灰意冷,买了一尊菩萨像,供在屋里,日日对着跪拜。其实,她外冷内热,喝斥儿子留在家中,便是担心儿子会遭受株连,而她留在临淄不走,也是为了随时替儿子顶罪。如她所说,当年被孙力玷污,几经追捕,终于抓到孙力,本想将其一刀杀死,自己再自杀谢罪。不想,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为了孩子,她放下尊严,忍辱与她并不相爱的孙力过了半辈子,可见她对孩子是多么在意。
孙梓寿却不懂母亲的情怀,当天夜里,便后脚赶到。被于氏好一通训斥,命他即刻回家,永不得回临淄。
孙梓寿万般无奈只好和下人阿三摸黑回返。按照娘亲的嘱咐,没敢走大路,沿着乡间小路,第二日中午,二人走到城南的口子镇。阿三是这附近人,对孙梓寿出主意道:“公子,既然主母不管,我有个办法救老爷。”
孙梓寿道:“你说来听听。”
“小的自小在这长大,在此地西南五十里外,有个山寨叫天堂寨,山上住着一个山大王,人称‘八臂通天’仇八爷。这八爷手下有几百个喽啰,仰仗着天堂山险峻的山势,衙门数次围剿,皆无功而返。由此可见,他本事大得很。我们何不去求他出兵,解救员外。”
孙梓寿闻言十分高兴。他公子哥当习惯了,连动脑子的活儿也是下人帮忙,闻言便直奔而天堂寨。
天堂寨聚义厅,坐在案首的便是那个人称八爷的山大王。他身边坐着一名瘦小的老叟,是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也是山寨的首席智囊——何老蟹。八爷是个粗人,年轻时靠一把大砍刀闯荡天下,日日过着刀头舔血,过了今日不知有没有明天的生活,直到遇见何老蟹,他才创出了自己现在这一片天,安定下来。可以说,何老蟹既是军师,也是二把手。但凡重大决策,何老蟹绝不缺席。
八爷听完孙梓寿的来意。默不吭声,歪眼看何老蟹。何老蟹手捋胡须,眼珠子转得飞快。转了三百多圈后,何老蟹开口了:“这么说,你们是想叫我们救人?”
孙梓寿点头应是。
“虽说你有同乡引荐,可咱们毕竟素不相识,凭什么咱们为你玩命呢?”
孙梓寿早将带来的一千两银票从怀中掏出,放在桌子上道:“这是一千两定金,事成后,再给一千两。”
八爷拿过银票在手里点了点,足足二十张,分文不少,货真价实。喜滋滋揣到怀里,看那架势事成不成的这银子是收不回去了。
何老蟹道:“一千两是不少,可得分干什么事。去攻打县衙大牢,是闹着玩的吗?先不说里面机关重重,单说守卫便有几百,这一交手,死伤起来,按照一个人抚恤五十两银子算,你这点钱,只够买我二十个兄弟的命啊,可你认为死二十个兄弟就能成事?”
孙梓寿道:“事成后,还有一千两。”
“哼哼,事成后?办这事,事成事不成的对你们有区别,对我们却没意义,我们只要去了,就得有人命搭上了,就不能空手回来。”
八爷拍掌道:“说得对,万一没救成,我兄弟就白死了吗?”
孙梓寿忙道:“事后,不论成与不成都再给一千两。”
何老蟹喷出一口烟雾,悠悠道:“年轻人,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你给的太少了。依我推断,攻下县大牢,少说也得奔着一百人的伤亡算。每人五十两,五千两银子要的不算多。而且,不能在事后,咱们这些人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谁知道事后是个啥玩意,哈哈哈……”
阿三道:“八爷,您就行行好,我们没带这么多。”
孙梓寿福贵公子哥当惯了,哪能
受这气,忍不住站起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孙家在临淄一带是什么样的家世,区区五千两算什么,你要是能将我爹救出来,一万两也照付。可现在没有,落难之时,谁会把银票都带在身上。”说到这里,孙梓寿灵机一动,道:“这样吧,我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就当是送给二位的见面礼——县衙里刚刚破获的恶道大案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吧?”
“嗯,当然,太虚道人,在道上谁人不知。”
“他一生贩运私盐,兵器,烟土,积攒了整整一船的财宝。后来案发,被衙门杀死,但这些巨额财宝却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谁呀?”何老蟹和八爷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问。
孙梓寿冷冷一笑,“如果你们肯出兵帮我,不光事后再给你一千两,待攻下大牢捎带着把那人一起抓来,逼问出财宝咱们五五分,这可比五千两银子要实惠的多吧?”
何老蟹和八爷果然动心,俩人琢磨一会,交换眼神,点头道:“好,就这么定了。不过,你只负责带路。攻打大牢一事,须由我亲自带队。你还年轻,掌控不了局面。”
双方达成协议。第二日,何老蟹从山寨挑选了精壮山贼共八十人,整装待发。孙梓寿跟在队尾,心想,你们这群土鳖,等我爹放出来,看你们谁敢跟他提个半个钱字。
从天堂寨到临淄城也就不到八十里的路程,这些人为了掩人耳目,专走树林。绕来绕去,就远了不少。绕到天黑,来到临淄南城门,按照孙梓寿的意思,直接杀进去。县衙三班全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口子人,这八十人突袭,必能取得胜利。但何老蟹人老成精,不愿冒险,叫手下全部藏身于孙力中伏的这片树林,等待时机。
黄昏时分,孙梓寿年轻识浅,最没耐性,看何老蟹坐在树下悠闲地抽着大烟袋。过去一脚踢飞他身前的水囊,对何老蟹发脾气道:“等,等,等,少爷我花钱不是请你来这吃喝玩乐的。”
何老蟹丝毫不以为忤,慢诌诌道:“孙家公子,急脾气要不得。这着急也得分干什么,比如说你去窑子里看姑娘,可以急,那里多待一刻,便多不少花销。可如今,咱们是去进攻县衙,这可是掉脑袋玩命的活儿。你急着去投胎吗,坐下来咱们好好筹谋则个。”
“哼,老子在县衙待过一段时间,那里面的衙役一个个膘满肠肥,跑都跑不动,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还筹谋个屁。”
“呵呵,年轻人啊,就是一腔热血,没个脑子。你想想,咱们去攻下大牢容易,可问题是,你爹如果不在牢里呢?”
“这……”孙梓寿还真没考虑这个问题,他一根筋的认为,县里只有一个大牢,不关那里还能关哪?
何老蟹道:“像你爹这种要犯,还真说不准关在哪儿,在县衙大牢关的一般都是一般罪行的犯人,按律,但凡有造反的重犯,是要送交知府衙门看管的。”
孙梓寿恍然道:“我不在这段时间,真说不准在不在大牢。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总不能就坐在这等。“
何老蟹道:“切,谁告诉你等了。老子现在就在告诉你该怎么做,学着点吧,后生。”
说罢,放下烟袋,拿根树枝在地上比划,道:“想救人,首先,派人进城探听你爹的下落。你在城里可有些要好?最好是官府方面的人。”
“有是有,他不仅是官府的人还是县丞,不过,是个二姓家奴,翻脸不认人。这次回去,我便要他好看。”想起马彪文掌掴其父,恨不得立即就去撕了他。
“错了,小老弟,你不仅要暂时忘记他的不好,还要假意去投奔他。如果,我料想不差的话,你父亲现今被关押在哪里,他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对呀,”孙梓寿眼前一亮,明白了何老蟹的意思,牢狱本就在县丞管辖范围内啊。心里不由对这个猥琐的老头有了些敬意。
何老蟹道:“我这里想出一个计策,不知孙公子愿不愿意委曲求全啊?”
“只要能救出我爹,什么我都豁出去了。”
“好,”何老蟹如此这般一讲,孙梓寿依计而行。
孙梓寿带着阿三两人,借着夜色乔装入城。马彪文如今仍住在袁府,二人轻车熟路,来到袁府。马彪文见到孙梓寿,着实吃了一惊,才一个月不见。以前的玩伴身上明显多了些许沧桑,人也看上去成熟老练不少。
孙梓寿先开口,“
袁大人,孙梓寿前来自首。”
马彪文见左右无人,故作 爱惜状,上前抓住孙梓寿手,“什么话,快进来。”把二人引进书房,关好门窗。
“孙兄啊,你可想死兄弟了。”
孙梓寿心里骂了声,嘴上也假意道:“袁大人,如今你我,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切莫再当我是兄弟。”
“哎,哪里话,兄弟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能潜心悔改,一切都可从头来过。”
“这么说,我爹还有机会?”
“这,呵呵,孙伯父,此番着实做得过火,他的生死得看上府的意思。不过,你嘛,你放心,由我在,必尽全力保全。”
“哼,实不相瞒,此番回城,便是来营救家父的。”
“啊,这……你且不可轻举妄动。”
“袁大人,若是害怕,现在便可喊人捉我领赏便是。”说着,袖口里一只匕首攥在手心,只要马彪文敢喊,他便一刀送上。
马彪文眼珠转了几下,做一副痛心疾首样道:“唉,上学堂,夫子教导我,‘忠义不能两全’,而今,我宁可弃忠全义,保全你这个兄弟。”
孙梓寿看他表情,要不是曾亲眼见他掌掴父亲,他真会感动的涕泪横流。假意握住马彪文的手,“感动”道:“袁兄,我没交错你这个兄弟。今日此来,就是求你告知家父的下落。”
“唉,告诉你他在大牢又有何用,你又不能探视,万一露相,我也无法保全你。”
“哼,实不相瞒,此番我是带人马来的。”
“啊,你要劫牢!”
“哼,官都杀了,劫牢又如何。不过,你放心,这事跟你不会有任何牵连。”
马彪文脑瓜子飞快一转,道:“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的话,请听我一言。”
“说。”
“你爹是在大牢不假,可眼下,上至济南府,下至临淄城布老爷,对大牢十分看重,不光有重兵把守,大牢底下有一层专门关押重刑犯,里面各种你意想不到的机关,你劫牢实难。”
“叫你这么说,我就只能等着给爹收尸了。”
“这你放心,你爹的罪牵扯甚广,十分复杂,这其间缘由就不一一为你解释,你只要知道,在一年内,你爹绝不会有事,何况还有我在。”
“那我收兵回去?”
“既然来了,岂能空手而归,何不……先把仇报了再说?”马彪文想出一条毒计。
孙梓寿道:“哦,说来听听。我的仇人是谁呀?”
“仇家是谁,难道还用我说,你们孙家此番是败于何人之手,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我当真如在雾里,本想取了布泰诨的狗头去南方起事,却不料,这老贼早有防范,找了个替死鬼。”
“哼,布泰诨人如其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据我所知,全盘计划是布丁从中设计,就连我也一并被蒙在鼓里。直到南城驿站外展开厮杀我才知道事情真相,想起这些,我也不得不拔出这根眼中钉。所以,杀掉他对你我都有好处。”
“这事我爹做的极为隐秘,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哼哼,叫我知道是谁出卖的我家,我定活剥了他。”
“这件事始末,我也知道的不多,不能全部解答给你。想知道真相,就得去问布丁这厮。”
孙梓寿道:“有意思,跟这厮从小就不对付,没成想小时候小打小闹,大了真刀实剑,还真是解不开的冤家啊。”
马彪文恶狠狠道:“既然解不开,那就把这块绊脚的石头踢开。”说着,抬脚将身前的矮凳踢翻。
孙梓寿道:“好,我爹的事先缓缓,先去提了他的人头回去,以解心头之恨。不过,那厮狡猾得很,想抓他不容易。”
“呵呵,明日这个时候,我会叫他在家乖乖等着你。”
“好极。”二人商议好计谋,分头行事。
孙梓寿走后,马彪文眼角露出一丝狤笑,喃喃道:“我怎么能叫你把人劫走呢,将来擢升还得你爹的人头帮我开路呢。”原来,马彪文故意转移孙梓寿视线,挑拨孙梓寿先去找布丁报仇,他则带领官军在后,等布丁被杀,他便一举拿下孙梓寿,一石二鸟,从此出去两大心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