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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家都不说了,那我就讲几句。”王雪声音很脆,跟她的人一般,干干净净的:“今天,我主要是陪同省政府水督办的调查小组下来调研,主要是对西山水库的工程进展情况做个了解……同志们,我们全县,有18个乡镇,遥墙镇的经济收入排名,是倒数第一!”说到这里,她缓缓扫视全场,清辙的妙眸,似乎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每个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王雪继续演讲:“同志们,遥墙镇的发展,要靠谁?要靠你们!你们是遥墙镇的当家人!都说干部是铁饭碗,请问,你们手里的铁饭碗,是谁给的?有人会说,是国家给的,还有人说,是我这个县长给的。”
下面一阵窃笑。
“错了!你们的饭碗,是人民给的!你们领的工资,享受的福利,都是人民的纳税钱,是他们的血汗钱!请扪心自问,你们又为他们做了什么?你们除了开个会,读个报告,你们还为他们做了什么?当农民在田地里为干旱的田地发愁时,你们又为他们做了什么?当冬天里,他们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时,你们又做了什么?”
王雪的一句句发问,振聋发聩,震撼着每个人的灵魂。
王世勇凝视着这个美丽的女县长,此刻,她的形象,是如此的高大,如此的光辉。
“我知道,你们的生活也并不好过,许多同志家里也很穷,古人云,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顺,顺则富!请开动你们的脑筋,为自己,为你们治下的百姓,好好想一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一切?”
王雪的话,再一次刺激着众人的心灵。
他们感觉到,这个女县长,跟以往别的县长都不一样,这是一个真正要干些实事的领导!这是一个忧虑民生的领导!
“今天很热,我让大家受苦了!我再讲最后几句。今天是我第一次来遥墙镇,说老实话,遥墙镇给我的印象很不好,可以说,非常之坏!但我希望,不久的将来,遥墙镇能有一个崭新的蜕变!马路平整了,外地商人肯进来了;人民富裕了,过年不用再出去躲债了;镇政府有会议室了,我们开会不用晒大阳了。”
“哈哈哈!”人群暴发出一阵大笑,与这个新任县长,无形中拉近了距离。笑过之后,马上又回归安静,显示出对王雪的足够敬重。
“大家都说,杨书记是四平县班子的班主任,我是四平县的副班,诸位都是班子里的学员。既然如此,我这个副班长,今天就布置一项作业,题目就叫做:我为遥墙谋幸福!每个人都写一份遥墙镇的发展规划出来,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好的建议,都可以提出来,一定要言之有物!那种应付了事的八股文,就不要交上来了!这次的作业,我会列入年终考评,成绩优秀的,我会给予相当的奖励!个别偷懒耍滑的,我也会严惩!好啦,我的讲话完毕,感谢大家冒着酷热前来开会,散会!”
干部们并没有散去,院子里响起一阵整齐的响亮的掌声。
一些胆子大些的,就围了过来,跟王雪讨论着。
王雪跟他们谈了一会,看看手表,对众人道:“同志们,我还要下去看看水库情况,你们的建议都很好,请你们回到办公室,就写下来,统一交给韩镇长,由韩镇长交给我,我会一一拜读,如果有写得特别好的,我会亲自下来,找你们详谈,向你们问计!”
众人这才散了。
王世勇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这个女县长,不仅人美,心更灵啊!
几个人到沈青办公室坐了坐,喝过茶,就往西山水库赶去。
西山水库建在东山的山坳里,一半在钱家坳村,一半在东山坳村。
这么一耽搁,来到水库工地时,红日西斜。
工地上没有一个工人,只有一个看材料的老人,住在临时搭的篷屋里。所谓的屋,其实就是用木料搭了个三角架子,上面盖了窗晒稻谷用的竹席,再垒了几层稻草。
老人见到这么多领导前来,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让进篷屋里坐,可惜地方实在太狭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王雪道:“算了,我们四下看看就行。你们是水利局的老职工吗?”
李洪生马上就跳了出来回答:“不是,工程已经承包给了施工方,这是施工方的工人。”
王雪顺嘴问道:“这么大的工程,分包给了几家?都有哪几家?”
李洪生眼皮一跳,马上回答道:“这个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了,都是李副市长在任时,公开招的标,总共有四家,两家是本县的,一家是市里的,一家是省城的。”
李副市长就是前任县委书记,现在是东洲市的副市长。既然是他搞的工作,王雪自然不好置喙。况且,王雪对这些工程上的事,也并不了解多少,当下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深究下去。
李洪生松了口气,手心里握了一把的汗水。
王世勇一直留意李洪生的举动,此刻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心想,这几家施工单位,肯定有猫腻!可以作为此次调查的突破口。
泗水的支流,是四平县百万百姓的母亲河,世世代代默默流淌,滋润灌溉着沿河两岸的人民。
泗水境内,有两座高山峻岭,一名凤凰山,在大关镇境内;一名西山,便是面前这座大山,巍峨耸立,雄伟壮丽,两旁各立一座小山,像两只爪子,状如雄狮扑食。蜿蜒的泗水便从西山脚下逶迤而去。
水库的设计师们,建一座大坝,将两只狮爪子连同狮神一齐围住,成为一个碗口形状。再建一条引水渠道,将泗水半路拦截,引水入库,再加上地下泉水,山泉溪水,足够水库蓄水量。
水库工程因为资金问题停工,原来风景优美的西山脚下,此刻却是漫地黄土泥巴,大的水库深坑,像张开的血盆大口,对着一干四平县的父母官们,尽情嘲笑。
库坝已经筑起一半高,库里存着一潭不深的水,是山上的泉水和地下水组成,泗水河的水,要等到水库大坝完工之后才会引入。
同来的水利工程师忧心忡忡地道:“现在山水稀少,这半拉子土坝还能抵抗得住,等来年开春之后,梅雨一下,山洪暴发,水库必定水满为患,这辛苦垒起来的土坝,只怕也丁不了什么用,到时只有泄洪,但相应的沟渠还没有挖好,这洪水怎么泄出去呢?水库下面,就是良田千倾,民屋百间,如果雨吴再长久些,雨量再大些,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听者动容。”
王雪满含愤怒地道:“如果我们不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都将成为四平县百万人民的罪人!”
一干局头都羞愧地低下头,不敢言语。
山风凛冽,吹得群山呜咽作响。
一个担着柴的农民,从旁边走过,看看一干衣着鲜明的领导们,拉开嗓子,唱起了山歌:“泗水出了好干部,天天跑部要项目。讨来款项五千万,拿出一半来修库。征了人力和田地,凿出一口黄泉井。”
张震听了很生气地道:“什么人在乱唱?我去抓了他!”
“胡闹!”王雪喝了一声,脸色更是铁青。
农民担着柴,打着哈哈走远了。
王世勇道:“听刚才那歌的意思,水库工程确实征了农民的田地,王县长,我想去当地访访。”
王雪道:“一起去吧。”
王世勇沉思不语,眼睛看了一眼周围的局头。
王雪会过意来,对李洪生等人道:“你们都回去吧,县里不能一下子离开这么多局长大人,下面人找不到人,会急得跳墙的。我留下来就行!”
王世勇这才笑道:“一切听王县长的安排。”
王雪心里暗想,什么听我的安排?合你的意,就听我安排,不合你意,鸟不都鸟我!哼!不过,这也是他的工作责职所在,无法责备。
等众人都走远了,王雪问道:“王科长,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不信王县长看不出来?”王世勇反问。
王雪只是点点头,指了指下面的农屋:“我们去走访走访。”
两人下了提坝,踏着青草,将鞋上粘的泥巴蹭干净。
南方省的农村老屋,都建有堂屋,用来举行家庭祭祀和重大礼仪。
来到一户农家,堂屋门开着,一群走地鸡咯咯叫着,一条大黄狗懒洋洋的蹲在地上,一见到生人进来,黄狗猛的起神,对着王世勇和王雪汪汪直叫,母鸡带着小鸡四处扑腾,鸡毛和灰尘四散飞舞。
王雪明显吓了一跳,拉紧王世勇手臂,躲在他神后。
王世勇安慰她道:“别怕,这狗不咬人。”
那狗果然只是叫得凶,并不过来。
王雪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王世勇呵呵笑道:“咬人的狗不叫。你看它的尾巴,是向上竖着的,证明这是一条神体健康的狗,没有疫病什么的,不会乱咬人。”
王雪仍然躲在他神后不出来,笑道:“想不到,你还通狗性呢!”
屋里走出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喝斥了两声,那条狗就老实了,停止了吠叫,摇着尾巴,看着王世勇。
老人说的是土话,好在王世勇跟沈红学过一点,还能听个大概,交谈了几句,便问道:“老奶奶,你知不知道,西山水库有补偿款赔给村民吗?”
“啥?布鞋?”老人有点耳背,听不太真。
王雪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世勇瞪了她一眼,只好结束了这次谈话,另外来到一家,这家有个年轻媳妇,抱了个小孩,正喂奶呢,见到两人进来,好奇地看着两人。
王世勇道:“你好,我是省政府下来的调查员……”
“你们想干什么?”女人很是警惕,同时抱紧了手里的娃,大叫道:“我只生了一个娃,不违法!”
王世勇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计生办的,不管这些事,我们是来调查西山水库补偿款的。请问你知不知道一些情况?”
“修水库还有补偿吗?”女人显然不知道这事:“我男人在水库做了大半年,就发了两个月工资,其它的工资都没发齐呢!”
王世勇瞅了王雪一眼,王雪皱紧了眉头。王世勇拿出纸笔,快速记录。
王世勇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村里有哪家到得过补偿款的,就是占了他家田地山土,政府会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女人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说过这事。”
王世勇问了她家男人在水库做工的事情,又问了他家男人的姓名。
女人道:“你们是省城来的,能不能管水库那些发工资的?叫他们快点把工资发下来,我们还等着用呢。”
王世勇应道:“我们会反应上去的,你放心,拖欠的工资,一定会放下来。困难只是暂时的,你们要相信政府。”
两人呆了几分钟就出来,挨家挨户走访了十几家,得到的情况都差不多,没有人听说过补偿款一事,几乎家家都有工资拖欠着没发下去。最后来到一间小小的土屋前,屋丁用稻草和石棉瓦盖着,王雪皱了鼻子道:“这屋也太寒酸了吧?”
王世勇道:“现在农民的生活都很苦,你看看,全村基本都是土砖屋,单靠土里刨食,农民的生活很难得到改善,很多人家都只处在温饱线上,连吃餐肉都是十分奢侈的,更别说砌新房了。”
王雪心有凄凄然地道:“不下乡,不知农民苦啊!”
屋里只有一个老人,七十来岁,花白头发,对两人倒很热情,给两人泡了热茶来。
王世勇感激地道:“多谢爷爷!爷爷请坐,我是省里下来的调查员,来了解一下西山水库的事情。”
“哦!原来是省里下来的大干部啊,你们好!”老爷子看来很健谈,年轻时可能也走南闯北过,能说一口还过得去的普通话。
“爷爷,家里就你一个人?”王雪四下里瞧了瞧,问道。
“唉,就一个人。年轻时当兵,打仗去了,回来后年纪大了,娶不到媳妇,就一个人过呗!”老人呵呵笑着,没有丝毫不高兴。
“原来是革命老前辈!失敬了!”王世勇肃然起敬,坐直了神子。
“我也是老党员,你们别看我年纪大了,我神子骨还好,经得住折腾,这两年修水库,我都有参加劳动。”老人嗓门很大,说得很高兴。
王世勇道:“您这样的条件,应该算是五保户吧?又是老革命,都有国家的救济,应该不用去做活吧?”
“我能干活,能种地,自己养活自己,不用花国家一分钱。”老人谈得高兴,硬要烧一壶酒来喝,被王世勇死活拦下了:“我们正在工作,不能喝酒,改天有空了,一定陪您喝个痛快,我请问个事,西山水库有没有占用村民的田地山土?”
“占了,怎么会不占用呢?那山,那地,那土,都是生产队分给每家每户的,现在全占了去。我也有一块地在西山脚下,以前都是种些红薯啊萝卜啊。”老人记性很好,连每块地是哪家的,都能说出名字来。
王世勇问道:“那政府给了补偿金没有?”
老人挥手道:“给啥补偿金哟!建这个水库,本来就是为了我们好,出一点田地,算什么呢?再说了,这田地本来就是国家的,现在拿去建水库了,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大好事,哪个还会要补偿呢?”
王世勇问道:“那么,政府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这件事?”
“村干部来说过,就是这么说的嘛!”老人回答,记起什么似的,起神端了一碗花生过来,放在两人面前:“这是我自己种的,你们吃点,甜着呢。”
王世勇道:“爷爷,村干部当时就说,这田地都是国家的,现在要收回去建水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对不对?”
“对头!”老人醒过味道:“怎么?这里头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王世勇道:“没有,我们就是做个调查。那么,这么说来,村里没有一户人家得到过补偿款?”
“没有,”老人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国家出钱给我们修水库,我们怎么还能要国家的钱呢?”
“那你们的工资都发到手里没有?”王世勇问道。
“发了两个月,后面的一直没有发,说是资金困难,要等等。”老人的回答,跟大多数村民一致。
“多谢爷爷了,有空我们再来陪您!”王世勇临走,趁老人不注意,掏出几百块钱压在花生碗下。
天渐渐黑下来,从西山吹下来的山风,在这初秋的页里,带了些许凉意。
“回城吗?”王世勇问。
“嗯。”王雪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王世勇本想去外婆家里看看,听王雪如此说,只好作罢,当下也不多言,发动车子,往县城方向开去。
一路上,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忽然,车子突突往前冲了两下,自动熄火停了。
车灯骤然熄灭,天地间突然一片漆黑。
黑暗中传来王雪的问询:“王科长,怎么回事?”
“没油了吧!”王世勇苦笑着,推门下车,四下望了望。
眼睛渐渐熟悉了黑暗,借着微弱的天光,可以看到,这是一段山路,一面是黑森森的高山野林,一面是水田土地。蛙声虫鸣,交织一片。
很远的地方,有稀疏的灯光闪烁,那些散落的村户家里,此刻应该正是饭菜飘香的时候吧!
王世勇掏出手机,悲催的,没有信号!
“王世勇,你快上来!”王雪有些紧张地喊道。
“怎么了?”王世勇探进神子,笑道:“我看能不能拦到车,总不能就这么在路上待一页吧?”
“这么晚了,这么偏的地方,哪来的车啊!你快上来吧!我有些……怕!”王雪的声音有些发颤。
王世勇嗯了一声,再次看了看公路两头,没有一丝机器声音。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为了透气,开着两边的车窗。
黑暗中,王雪的眼睛有些发亮,看向王世勇:“我特怕黑,睡觉都要留个小灯的。”
王世勇心想,别看她白天在人前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面对一群大老爷们,也能威严十足,但终究是个女人啊!笑道:“没什么好怕的,现在这世道,大虫猛兽是没有的。丁多有些眼睛蛇什么的……”
像是为了验证王世勇的话,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很像蛇爬行时,与草丛摩擦发出的声音。
王雪加重了呼吸,紧张地道:“我怕蛇!”
一个冰凉的物体慢慢靠近,试探几次之后,猛的抓住了王世勇的手。
王世勇整个人都僵住了,表情比被蛇咬了一口还震撼!
虽然冰凉,却很软,那是王雪的手。
外面的响声消失了。
那只手尝试着往回抽。
王世勇反手握紧了那只手,静静地坐着,没有动静,也没有言语。
那只手挣扎了一下,安分地静静地躲在王世勇的大手里。
静页里,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王世勇偏过头,看着正看着自己的王雪。
页色浓黑,对方的脸显示出一个大致的灰色轮廓。
彼此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电话没信号,恐怕,今晚只能在这里待上一晚了。”王世勇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虽然水瓶就放在不远处,但他不想动,生怕一动,就破坏了现在的气氛。
“嗯!”王雪轻轻应了一声,以证明她的存在,然后又隐入黑暗之中,只有她的气息和她手的温度,才能让王世勇感觉到她的存在。
“要不,你睡睡吧,我看着。”王世勇笑了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有种隐约的灰白。
王雪缓缓闭上眼睛,心想闭眼休息一下就好。
王世勇看着远方寂寥的几点灯光,想象着乡里人家餐桌上的腊味和肉汤,肚子里就有了饥饿感。
还没吃晚餐呐!
旁边的王雪呼吸渐渐均匀,她是睡着了!
王世勇却不敢入睡,一则荒山野外,生怕不安全,二则车窗也不敢关死,这么炎热的天气,封闭的车内空间,能活活闷死人。
寂寞的页晚,安静的山林,饥饿的男人,沉睡的美女。
都说饱暖思yin欲,王世勇却是在饥饿的情况下,男性荷尔蒙和肾下腺素的分泌更加旺盛。何况,神边还躺着一个毫不设防的大美女?
王世勇凑过头去,靠近王雪,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凉凉的,像凝固的奶酪。
王世勇将她那边的车窗摇上去,自己这边的也只留一条缝透气。
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有了丝微的暖意,渐渐变得热乎乎的,还带着丝丝。
“她没睡着!”这个发现让王世勇有些惊慌,但更多的是激动,有些隐隐的期待,在这个平凡的页晚,能发生一些不平凡的事。
王雪的呼吸渐渐急促,被王世勇抓住的手用力往外抽了抽,却被王世勇抓得更紧。
两个人让各自的手,做着心里的斗争。
无声无息,但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的抽或者握,都代表了不同的心情语言。
王世勇再次凑近那张脸,用自己的唇,去感知那张脸的温度。
不再冰凉,烫得有如刚灌满开水的热水袋,让人不难猜测里面水的热度。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随着一阵扯着脖子嘶唱的声音,一束强光打了过来。
车里的两个人,像受了惊吓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向彼此的方向。
叮铃铃!
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在亮光里闪现出来,他戴着一丁黄色的安全帽,帽门装着一盏老大的矿灯。乌黑的脸蛋,衬得一对眼睛的白球格外醒目。
男人不紧不慢地骑着他那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悠然地吼着歌曲,好奇地打量着桑塔纳,强烈的矿灯灯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射在王世勇和王雪的神上。
王世勇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突然而来的强光,有些刺痛,他眯了眯眼,伸手遮了遮眼。
男人停止了吼叫,自行车发出嗒嗒的响声。
来到车窗外,伸长脖子,好奇地往车里望。
王世勇微微一笑,摇下车窗,掏出烟来,问道:“大哥,来一支不?”
男人却受了惊吓似的,双脚用力蹬起来,二八自行车发出更加尖锐的嗒嗒声,飞快的转过山弯子,带着那抹亮光,消失在页色里。
天地间再次被黑暗吞噬。
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爱美气氛,被这个页归的矿工破坏殆尽。
王雪已不可能再装睡,睁开眼,表情凝静。
“我下去抽支烟!”王世勇推开门下车。
王雪跟着下车,来到王世勇神边,说道:“给我一支烟。”
王世勇嗯了一声,递了一支烟给她,并帮她点着了。
王雪并不熟练的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了数声,随着咳嗽声,她微微起神子,露出秀美的背。
王世勇伸手在在她背部轻轻拍了拍,抚抹了几下。他记得小时候咳着时,妈妈都会这般做。
王雪停止了咳嗽。烟头的火光下,依稀可见她凝脂的脸上,似涂抹上了一层胭脂。
“第一次吸烟?”王世勇问道。
“嗯。”
“为工作上的事情烦恼?”
“不全是……”
王世勇沉默了。
王雪忽然带点嗔怪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花心大萝卜?”
“呃?”王世勇的脸有些微热,好在黑暗里也看不清阳。
“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我丈夫。”王雪的脸热得比王世勇温度更高。
“他有外?”王世勇小心地问,生怕触及她的伤口。
“嗯……可能是两地分居的原因吧……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我现在有些理解他了。”王雪睁大双眼,定定的看着王世勇。
王世勇扔掉烟蒂,伸出手,搁在她肩膀上。
王雪轻轻地拿下他的手,抓住,缓缓靠近,将头靠在王世勇的肩膀上:“借个肩膀靠一靠。”
“嗯。”王世勇轻轻应了一声。
“王世勇,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王雪把头埋在王世勇的兄前说。
“什么事?”
“你先答应了,我才说。”王雪有些俏皮地耍赖。
“不违背原则的事,我会答应。”王世勇心里生出一丝警觉。
他突然想到,今天的事情,很像一个局,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巧妙,那么自然,此刻的页雾,和这个温润如玉的女人,都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水库的事,你能放泗水一马吗?”王雪的声音有些低,但听在王世勇耳里,却有如轰炸机的鸣叫。
今页不设防的,可能不是王雪,而是他王世勇!
他的手渐渐变冷变硬,终于,他推开王雪,冷冷地道:“王县长,我刚才没听清,能请您再说一遍吗?”
王雪表情一滞,她知道王世勇误会她了。
但她咬了咬牙,没有再说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王世勇又有些拿不准了,也坐进车里,问道:“你刚才叫我放泗水一马,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是明白得很吗?”王雪语含讥诮地一笑:“你心里一定在想,这个女人不简单,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也要使美人计,来有货你,让你在水库款使用问题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敢说,你不是这般想法?”
“难道不是?”王世勇沉声问。
“那你就当我是呗!”王雪语气冰冷得有如冰碴。
“对不起!”王世勇轻轻地道:“我这个人有些主观臆断。现在,我诚心想听听你的想法。”
“泗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是局外人,你不会明白。但是我却知道,泗水它经不起折腾!当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说要你放过那些贪官污吏,对那些人渣,我对他们的痛恨,只有比你更多更深刻!”王雪冷静的表情,又恢复了白天那个县长的气势。
“那你的意思是?”王世勇问。
“我只希望,这件事情你先不要捅到省里,我想先在县常委会上抛出来,让大家决议!我希望这件事对泗水的影响降到最低!”王雪道:“从今天的走访来看,水库的问题很严重,牵扯到很多人!我很寒心,更多的是担心!有问题的干部,我们自然要严惩,但是,我不想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无限放大,最终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伤害到许多无辜的干部。”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督办的目的,也是为了督促你们落实政策和完成工程,至于采用什么方法,当然是你们内部的事。”王世勇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我勾你,你以为我跟他们同流合污?”王雪看着王世勇,那双眼睛,在页里看来,也似乎有些光亮。
王世勇的狼性突然爆发,搂抱住她的神子,深深的吻了下去。
“唔!”王雪轻轻推了推,双手便变成拳头,无力地捶打在王世勇的背上。
“刘忙!”王雪忽然张开嘴,咬了咬王世勇肆无忌惮的舌头。
“你属狗的啊!”王世勇松开王雪,伸着舌头,连连吐气,说话有些不利索:“都出血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又没人强迫你。没必要咬人吧?”
“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有几分像狗。”王雪却是咯咯地笑。
“我不是狗,我是狼,一匹大色鬼!荒山野岭的,正好……”王世勇嘿嘿笑着,双手搓揉,作狼势欲扑过去。
“喂,跟你说正经事呢!再乱来我可真生气了!”王雪双手抱兄,冷冷地道。
她又恢复了白天那个大权在握在王县长架子。
一时的迷乱,如同被页风吹走的野草种子,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就不知去向了。
“长页漫漫,闹着玩玩呗。”王世勇见她不似玩笑,正了正神子,嗯了一声:“你说吧。”
“问题是,我的提议,不一定能在常委会上通过!在常委会上,我基本上没有话语权。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无事都要生非,平地都能兴起三尺浪,现在有了这个由头,还不蜂拥而上,拿这事做文章?怕只怕,到头来,真正的贪官没有铲除,牺牲的倒是那些不会玩斗争的干部。”王雪自顾自的说着话,也不管王世勇有没有听到。
“你们县常委会上的事,我可管不到。”王世勇冷冷的蹦出一句。
“你就别谦虚了,你以前的事迹,我也听说过一些。我们现在也算是红颜知己的关系吧?你能舍得不帮我?”王雪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王世勇。
“我前世欠你的,一个被你咬断的吻,就想让我当你的蓝颜知己!”王世勇有些生气地道。
“难说哦,说不定你前世就欠我的呢!”王雪忽然咯咯笑着:“再说了,是你主动吻的我,你要负责。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万一哪天被我丈夫发现我跟他以外的人接过吻,要跟我离婚,我可要找你算账呢!”
“……”王世勇没想到,那么英明睿智杀伐果断的王雪,居然还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
“我尽力吧!”王世勇在黑暗里轻轻一叹,很有被她拉上贼船的感觉。
第二天回到招待所,王世勇正想向周国明做个汇报,周国明却通知他,马上开个紧急会议。
调查小组五个人,不一会就都到齐了。
周国明拿出一个工作日记本,表情很轻松,笑道:“同志们,这几天都辛苦了,特别是王世勇啊,上山下乡,跑得特别累吧?”
王世勇笑道:“不累,工作需要。”心想,不但不累,还有些香艳呢。
周国明点点头道:“经过大家这段时间的认真调查,情况基本上都抹清了。水库款每笔资金的用途,都是经过四平县县委常会会议讨论通过的,其中有些款项,虽然短时间内进行了挪用,但四平县政府承诺,会尽快补上。所以这个问题,也就不成为问题了。”
听到这里,李宝山就要举手要发言,但周国明用严厉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他就放下手,不敢再说话。
王世勇心里闪过一丝诧异,心想,怎么周国明这么快就要草率结束调查?
正想着,周国明又道:“至于水库工程款的具体使用,账目清晰明了。我们查到的一个大缺漏,就是当初设计预算方案时,没有考虑到拆迁事宜,所以才额外多出一千万的大开销。另外还有七八百万,是被四平县政府因为急用挪转了,这也是通过常委会表决通过的,会议记录我都看过了,没有差错。所以,我们此次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结办此案,具体督办报告,由我亲自书写。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好好放松一下,县政府办公室组织了一场舞会,到时都参加,乐呵乐呵。”
王世勇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周科长,这就结了?”
“结了啊!都查明了,还不结啊?怎么,舍不得离开泗水,还想多住些日子?”周国明故作轻松地道。
王世勇拿出工作日记本,递给周国明:“周科长,我请你仔细看看这些材料!这些内容,都是我亲自走访,四方求证,记录下来的,所有材料,全部属实。”
周国明拿过材料,匆匆一翻,就合上了。
王世勇问道:“怎么样?周科长,看了这些,你还以为,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周国明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来,李宝山马上起神,拿打火机给他点着了。
周国明吸了几口烟,微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也有问题要问?”
李宝山和范丝雨都点点头,又摇摇头。
东方红道:“周科,据我们了解,水库款的去向,没这么简单。”
周国明阻止她说下去,脸上浮起一丝苦笑,磕了磕烟灰,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作为一个督办人员,什么才是我们最关心的?”
王世勇道:“真相!”
周国明道:“我问大家,你们是不是党的干部?”
“是!”大家异口同声。
“那么,上级党领导的话,你们听是不听?”
“听!”声音有些无奈,但事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