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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内科病房的走廊里，一对年轻的夫妇边走边扫着两侧的门牌号。1002，1004，1008，女子问男子，你大哥是哪屋来的？1062。
那还得往里走。双号，这侧没错了。一会你见了大哥别乱说话，别说瘫吧这个词，听到了吗？会说点话！女的叮嘱男的。
哎呀，叨叨八百回了，我还用你告诉。男的不耐烦的说。
我这不是怕你一说话就没个收敛吗？成天在家我大哥要瘫吧了，我大哥要瘫吧了。万一一会你再顺嘴说出来，大哥听了多难受。
别磨叽了，那是我亲哥，我还不比你着急。这都多少天了，才来看看。就你们家事多。
我家事儿多？你那不是挣钱啊？不赶着交完这批工，违约款你拿。
小夫妻俩跟岳父岳母一起合开了一个小印刷厂，平时彩印的活不少，夫妻俩都跟着忙活，小日子早就过了小康。
前些日子，他大哥住院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刚好接了一单急活。单挺大，活又要的急。夫妻都跟着下车间干活，刚交完货，就赶紧来了。
1062找到了，他们推开门，靠窗的床上空着，其他床上也没有他家人，怎么回事呢？
问旁边的病床，护理家属神色复杂的说，在洗手间呢，一时半会出不来。
女的坐在了病床边上。男的走向病房内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三个人，堵得门都不好开。老两口回头一看，是二儿子，老二姨就出来了。
小武来了！
妈，我大哥上厕所你和我爸在里面干啥？
哎，你大哥胸以下都麻木，大小号费老劲儿了。医生说按照他平时的习惯时间就去洗手间，肌肉有记忆。他自己在里面也坐不住，得有个人把着点。哎！
一段话，叹了好几声气。旁边床护理家属也跟着叹气。这都是经历过有经验的人了，知道具体情况比老二姨说得还要糟糕。
小武说，妈你去歇着，我去帮我大哥。说完小武就开门进了洗手间。
老二姨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二儿子媳妇坐在病床边，就走过去打招呼，来了晶晶。
二儿媳妇晶晶赶紧站起来，妈，你快坐。你这脸色儿不太好啊，没睡好吧这段时间？
睡啥睡呀，愁都愁死了。
妈，我大哥这病到底咋样了？
老二姨眼圈又红了。啥病到现在也没整出个名来。脊髓呀，神经呀，都有毛病是肯定的。医生说状态还行，制止住了，病情不再恶化。就是胸以下麻木，没感觉。好好的大小伙子，这可咋办啊！啥时候是个头啊？
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大哥？
没有。前几天就是前胸后背疼。发烧。转到神经内科后就不疼了，没感觉了。最痛苦的就是上洗手间，一个人根本照顾不了。我和你爸俩人都费劲呢。
你大哥原来多要脸儿的人。可是要面子了。现在你看，还有啥隐私啊？
我大嫂没再来？
来啥来，电话都没一个。我那天给她打的电话，亲家母接的。那话说的，嘴茬子可硬了。也真是不客气。可能是怕跟我一客气，我再让她姑娘过来照顾你大哥。
你大姨说也能理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家孩子谁心疼。人家也不欠咱们的。
晶晶也跟着叹了口气。你也别上火了妈，大哥家孩子也是小，离不开妈。我大嫂一个人照顾孩子，事儿也是不少。
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今晚让小武在这，你们回去歇歇。你们还在我大姨家住着呢？我大姨呢？
可不，还在你大姨家住呢。都好几年了。想回来你大姨不让。
咱家那房子不是要拆迁了吗？说是拆了那一片房子建高架桥。
说拆迁，这么多年才有信儿。可是开发商拆迁款给的少，街坊邻居全都不满意，就都不搬。又上访，又建微信群的，跟开发闹得挺僵。
结果人家开发商把水电都给停了。对咱们倒是没啥影响。
你大姨自打做完手术一个人也不行，我和你爸早就搬过去了。
彼此都是个伴儿。要不老房子这头现在没水没电也没法过。
你大哥这病，呼呼的花钱，就这么几天，十几万都进去了，也没治疗成啥样!我看比来时更严重了。
医生说了，能控制住不再发展就不错了。至于恢复，那可没准儿了。
你爸说了，不行就答应开发商，只要能全额一次性给拆迁款，就马上搬家。
你大哥这头太费钱了，马上这医药费就跟不上了。一旦停了药，以前都白治疗了。
晶晶听了，眼神直闪烁。
这时，洗手间门开了，老二姨父和小武俩人抬着大哥出来了。
晶晶看着大伯哥灰败的脸，心里一阵黯然。
她这大伯哥，以前也是个英俊潇洒的人物。穿衣戴帽的特别讲究，啥时候看，都是干干净净，板板整整的。
啥时候这样过？好像一个残破的大玩具，扔了可惜，放着还太占地方。
小武第一次照顾病人，不得要领，弄得满头大汗，全靠老爸是主力。
指挥着他，轻轻的把大哥抬到床上，躺好摆正，盖上被子。
老二姨回头看着老二姨夫，眼中的疑问很清楚，嘴型动了动，晶晶也看明白了，老婆婆问，成了吗？
二姨夫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老二姨回头就安慰大儿子，没事，一会再去。不要紧的。
不会说话。老二姨夫小声道。
老二姨赶紧闭了嘴。弯腰从床下拿出个盆，出去接热水，说要给大儿子擦洗一下。
晶晶赶紧也跟出去，妈，我来吧。
到了门外，晶晶问婆婆，妈，你说的成了吗是啥意思啊？
老二姨叹了口气说，你大哥下边没感觉，大号出来没出来自己不知道。
也不是哪次去洗手间都能成的。这次时间也不短，这不你爸还摇头呢，这是要大号，没成。
晶晶又跟着叹了口气。心里想，这基本就是个废人了。还是拖累爹妈得废人。
大嫂躲着不见，也能理解。不说别的，一天就这屎尿的，这得多少次？谁能伺候的起呀！哎！
打完水回去，晶晶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是弟妹，大伯哥要擦洗，她进去不方便。婆婆接过热水盆进去了。
晶晶隔着病房门玻璃，看着里面忙忙乎乎的老头老太太，心里也不是滋味。尤其老头，瘦了不少。整个人有点缩水了。小武是个胖子，在旁边帮不上忙还很占地方。
老婆婆洗湿毛巾，给大儿子擦洗着，老头和小武一边一个，帮忙搬着大儿子的身体。大儿子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里面的小武，看着这场景，心里沉甸甸的。尤其看着任人摆弄，一声不吭的大哥，眼泪刷的下来了。
病成这样，所有的隐私和尊严都是笑话，让人这么搬过来抬过去的，敞敞拉拉，谁都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