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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眼光不怎么样,处事手段也落于下乘,可是在牵涉到与己身相关的事情时,刘徐氏向来都是聪明知机的。一听到吴川王谋反的事情,她便晓得了大事不妙,若是不好好谋划一番,此事恐难善了,是以才左思右想了一番,命宫女请来了刘颐。她原本主意打定,要用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去应付刘颐,定要让她松口相帮。谁知这一路走来,这位继女却好似和从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不但伶牙俐齿更甚,气质神态也更加地趾高气昂了……她心里便不禁有了几分犹疑。原本在南乡时,哪怕两人情分再薄,刘颐也始终给着自己两分面子,口称阿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不情愿;怎么如今她地位水涨船高,若是没有意外,被册封为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刘颐反倒是对自己不假辞色起来了?
她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之前伙同徐二郎做下的事情,一心只想着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要刘颐为自己在刘盼面前说情,好争取到阐述出自己绝妙点子的机会来。然而她几次三番的,又是示好、又是示威,刘颐却始终无所动容,现下里还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刘徐氏心里慌乱,又要强作镇定:“阿囡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母怎么听不太懂……这陛下坐龙庭,是天注定的,又是朝中各位宗亲大臣选的,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一个妇人置喙呢?”
刘颐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突兀地冷笑一声:“阿母最好记住今天这句。不错,我阿父做了皇帝,是老天爷的意思,更是朝中诸位百官大臣慧眼识珠,共同推举贤明,才让我阿父出了头。谁做了皇帝,谁就是天命,哪里有听说过什么‘龙气所在’,还能截胡的?谁若是否定这一点,便是否认了我阿父的地位,否认了朝中百官诸臣的好眼光。如今吴川王恰好谋反,阿母却是想想……若是他知道了这条流言,后果又是如何?”
刘徐氏怎么敢想?一时间又惊又怕,连忙道:“大娘万不可再说这话,可教阿母的心肝儿一阵乱颤!男人家的事情,又和我们女人有什么关系……”
“不错。是以若是有女人家不明白道理,胡乱碍了男人的事,想必男人也是不会介意给女人一个教训的。”刘颐冷冷道。
刘徐氏笑得勉强,半晌才道:“这个道理,阿母也不是不懂,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下了错事……”
她想了半天,才决定暂时服软。把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本来就是她出的昏招,刘颐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也没有再隐瞒的道理……只是服软以后,却必定要收到成效才行。于是她立刻便问道:“只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阿母也没有别的好法子。大娘若是心里有什么成算,也请告诉我一二?”
她态度高傲的时候,刘颐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态度变得低声下气了,刘颐反倒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厌恶,再也不想看她一眼。她扭过头,淡淡道:“不求阿母有什么能耐,但求阿母能守好自己这张嘴,从始至终能一个说辞,便倒也教人敬佩了。”
她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以刘徐氏的能耐也不难理解。偏偏刘徐氏如今满脑子装的都是自己的侯夫人大计,倒是不怎么在乎皇后的位置了,一心只想把自己的盘算告诉刘盼,表一表功,便没能明白过来刘颐的意思,只是按照自己心意一味说道:“阿母哪里会不明白呢?只是怕你阿父会心有芥蒂,因此特地请了你过来,想让你帮忙说项一二……往日里我母女二人虽有龃龉,可是如今情况不同了,正应该从一个鼻孔里出气才是。”
听见她仿佛另有意思,刘颐不禁道:“阿母有话直说便是。”
“如今也没有外人,我便也不将自己的一番担忧藏着掖着了。”刘徐氏说着,特地瞟了巧嘴一眼,才继续道,“你阿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做妻子的不敢谈得上十分清楚,你做了十五年的阿女,难道心里也同我一样糊涂?你阿父那个人,风度气质是有的,才学也有那么一两分,可是论起处事的手段能耐,他也就只能依仗你这个阿女了……在南乡时况且如此,何况今日是到了元都,做了金尊玉贵的皇帝呢?”
“反倒是那吴川王,声名一向很好。”刘徐氏顿了顿,瞧见刘颐没有什么异样神色,便继续道,“我们万县南乡,便是在吴川郡治下的。虽我不懂什么政事庶务,可是谁要好些、谁要坏些,听了这么些年,总还是听了一耳朵的。自吴川王掌了吴川郡,不敢说年年风调雨顺,可是吏治清明、礼贤下士,但凡是吴川郡境内的人,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是以,我这心里就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她觑了刘颐一眼,心里也知道这个念头十足荒谬,可又当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主意放在如今,是再妙也不过的了,话便不由自主地溜出了口:“我便想着,既然你阿父没有做皇帝的能耐,吴川王却有,何不让你阿父把这皇位让给吴川王,我们一家子也好在一块儿,享享侯爷的清福……”
正在给刘颉盛羹的巧嘴手猛然一抖,粥碗并汤勺都落在了地上,“啪”地摔了个粉碎。她连忙惶恐跪下,叩头道:“奴婢万死!还请殿下恕罪!”
刘颐握了握拳,淡淡道:“万死什么?我瞧你也只是日日在我身边当差,偏我事情又多,所以才累着了,出去歇着便是。你去找青杳,便说是我说的,要你领一套新衣出来。”
巧嘴心知这是刘颐在为她找借口离开,也好免得她听到更加大不韪的事情,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激,连忙叩首谢恩,收拾了地上的残余,匆匆从殿中退下了。而刘颉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对,不由得抬头望着阿姐。
刘颐发觉了阿弟的注视,便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刘颉乖巧地坐了过去,却不明白阿姐这次为何没有让他顺势离开,而是要他坐到了自己身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刘徐氏方才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心里也是经历过一番自我安慰的。放弃皇后的位置纵然令她痛心不舍,可是和小命比起来,这尊位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回忆着戏文里看到过的情节,好不容易给自己打足了气,把话说出了口,谁知巧嘴竟不慎跌破了碗勺,经那响声打断,她的气势便不由弱了一截,只觉得接下来当着外人的面再难开口。
而今刘颐自己赶巧嘴离开了,刘徐氏顿时松了口气,心下思量着要怎样继续这个话题,说服刘颐。却忽然听见刘颐淡淡说道:“阿母方才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惜风太大,我似乎没能听得着。”
刘徐氏连忙道:“大娘却是糊涂了,这殿里四下围得紧密,哪里有什么风?若是你没听清楚,阿母便再说一遍就是……”她打定了主意,厚着脸皮也要让刘颐把事情给认下来,不然到时候吴川王的军队打进京城、将刘盼从龙椅上给掀下来,再提这些事情可就晚了!
刘颐直视着刘徐氏,一字一顿地道:“阿母也是因为风太大了,听不清阿颐的话了么?阿颐已经说了,如今风太大,阿母无论说些什么,阿颐都是不知道的——便是阿母自己,也需要注意一二,免得一着不慎,被风闪了舌头!”
……她竟然连听也不愿意听!?
刘徐氏耐心终于告罄。她霍然站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颐的鼻子便骂:“给你三分薄面,你倒以为自己真是凤凰肚子里爬出来的蛋!祭灶的糖瓜都比你丰腴些,你倒能打肿了脸充胖子,教训起你阿母来了!你是什么货色,居然敢跟我呛声!?我好心提醒你,你却教训起我来了……”
“我是什么货色,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阿母是什么货色,却是人人都心里清楚的。”刘颐轻蔑地道,心知刘盼不会来得那么快,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呛她一顿,“阿母说我教训你,阿颐却不敢白担了这个名头,却不知道阿母究竟敢不敢被阿颐教训一场?”
刘徐氏瞪着眼睛,手里抓|住了一只小碗。刘颐不动声色地握住阿弟的手,准备必要时可挡在他的面前,口中却平板无波地道:“阿母说的话,我的确听到了。可是这听见和听明白,却完全是两码事。我心里尚有几点疑惑,不知道阿母肯不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