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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我没再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我爸妈,那块白小红送给我的石头,我一直装在书包里很久。
次年开春,天气转暖,池塘里开始有小青蛙和水蛇的踪迹,我跟小伙伴们经常放学去捉着玩,也时常把那些小水蛇装在火柴盒里再放入书包带到学校去。
渐渐地书包里的书越来越少,而这些东西越来越多,纸包弹弓弹珠青蛙和蛇,每一样都是我的心爱之物,而且经常要拿出来跟小伙伴们一起分享,所以那块白小红送的石头慢慢就被我收到家里,因为怕弄丢了,所以把它放在我妈的衣柜抽屉里,而且用一块破布包好。
到夏天来的时候,我们一放学就会把上衣脱了,一帮男孩子都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到处疯,去池塘里洗澡,边洗还边捉青蛙和小蛇,有时候也在长长的竹杆上粘一点沥青去粘蜻蜓和蝉。
我们家门前的池塘仍然被铜山承包着,里面养的鱼没人赶去看一眼,那个嘴恶的老太太整天坐在池塘边上骂这个骂那个,既是这样我跟几个小伙伴还是悄悄地爬到池塘边的树上,用夏天浓密的树叶做掩护钓过几次鱼,不过从来没敢拿回家里,都是给了别人。
高峰每天跟着我就是跑腿,但是是个很不错的跑腿,从来不跟我爸妈打小报告,所以我也乐意带着他。
这天中午放学,没出校门,刘兵和高天就跟我商量去池塘钓鱼,我自然愿意。
根本就没进家门,就爬上了我家对岸的大枊树上,把鱼勾上挂花生大的一截蚯蚓,鱼线上用高梁秸系着鱼浮,我们一边看着池塘另一边老太婆,一边小心地把白色鱼线扔入树下的池塘里。
这池塘南边有很宽的岸,种着大大小小的树,树的外邻才是一排房子,住着人家;西边也有人家,只是别人有院墙,在家里不能看到池塘,而东岸是一条大路贯通前后两个村庄。我们家是住在池塘的北岸,面朝池塘又无院墙,所以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四周的一切,当然在外边的人也能看到我们院子里的一切。也正因为此,我妈为了避开事端,如果他们不在家都不允许我跟高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玩,怕有人说我们偷池塘里的鱼。
我们只所以选择在对岸上钓,第一怕我爸妈回来逮住,第二就算是铜山逮住了我们,也不能长到我爸妈的头上,我是这么想的。
刘兵和高天的钓鱼技术都不咋地,但是两个人好在一个人拼命地在岸上挖蚯蚓,一个人小心地伺候在我身旁,那种做大哥的感觉,让我既是钓了半天也吃不上一口仍然乐此不疲。
老太婆今天坐在马路旁边的一棵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左右看着池塘的周围,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子我认识,是跟我一班的刘素英,是铜山的小女儿,他们家里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看得出来她也是刚放学就来直接来了这里,大概是过来找她奶奶说话的,那个漂亮的绿色的书包放在她奶奶的腿上,而她自己沿着路边的陡坡,慢慢地下到池塘边上。
她奶奶还在路上喊:“素英,别玩水,你上来。”
刘素英一边答应着她,一边脚却没停地就到了水边,她扭头又看了眼她奶奶就把鞋子一脱下到了水里。
池塘边的水并不深,也只是到她的小腿而已,她站着先撩着水洗了洗脸,然后稍微下蹲一点把整条胳膊都泡在水里。
因为天气热的原因,我们都特别喜欢在池塘里洗澡和玩水,刘素英做的这些我们男生一般都不会去做,我们都是把鞋一踢,直接带着短裤“扑通”一声就跳入水里。
刘兵跟我在树上看到刘素英玩水,有点不太敢动,毕竟她的眼神要比她奶奶好,万下看到了,一声大叫,我们几个谁也跑不了就是一顿打,但是我们也没有下去,等着看她快点洗完走了好继续大业。
老太婆在路上喊她上去,喊了几声都不听刘素英理她,就着了急,颤颤威威地拄着拐仗要从路边往池塘边下。
我惊呆在树杈上,从我视线处分明看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推着唐素英往池塘深处走。唐素英想挣扎着回去,但是她只来得及扭转个头看着她奶奶,人就已经埋在了水里,她的脸上是扭曲的惊恐,嘴大张着像在叫喊,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白色的影子很快就把推到水的深处,我只看到她在水里拼命地扑腾了几下,水面冒出成串的泡泡后,就再无响动。
老太婆一看唐素英掉了进去,着急的边叫边从滑坡上往下奔,结果脚下失衡,人也失去重心,“骨碌碌”就到了水里,她那个地方是浅水区,也只有膝盖深的样子,但是老太婆落水后就没再站起来,她脸部朝下,那个白色的影子就按在她身上。只看到她手脚乱动,渐渐消停下来,无声无息。
刘兵已经从树上慌忙下去,嘴里哆哆嗦嗦地说:“哥,是不是淹死人了?”
我看他下去也连滚带爬地下来,觉得自己声音都变了,拉着刘兵问:“你看到一个白色影子了木有?”
刘兵这时候已经拿起藏在暗处的书包,边从池塘边小心往外溜边说:“啥影子?我木看见呀,快跑吧,一会儿铜山来了不得了。”
我也顾不得什么,拿着书包跟他一起穿过别人家房子的缝隙,一直跑到大路上。
到我们又随着看热闹的人来到池塘边时老太婆已经被人救上了岸。
她仰面躺在地上,一脸污泥,露在外面的脖子是黑紫色的,手像鸡爪一样勾着,已经变了形。
铜山跟着他的两个兄弟“忽忽拉拉”跪在地上喊“娘”,突然铜山的媳妇儿指着水里说:“看,看,那是啥呀?”
铜山扭脸往池塘一看,“嗷”一声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她媳妇儿也扯开嗓子叫了声“素英”,就双眼翻白晕死过去。
还在岸的兄弟们一看,也慌忙往水里跳,七手八脚把唐素英也拉出水。
唐素英的肚子因喝了太多水鼓的很大,脸色是白的,像泡了水的豆子变的又大又难看。几个人按着她肚子挤水,还没挤两下,铜山就醒了,瞪着眼站起来,歪歪扭扭走到唐素英的跟前“扑通”一声扑了下去,差点砸到站在旁边的两个人。
这个时候刘家的兄弟们听到消息陆续的都来了,明山看到自己亲娘和侄女都躺在地上,乍乍呼呼地叫着:“咋回事咋回事,这是谁要害俺家哩,是谁?”
那两个差点被铜山砸到的人赶着说:“木人害哩,是自己掉进去的。”
明山“嗷”一嗓子,不由分说,上去就揪着那两个人打了起来,边打边叫嚷着:“就知道你们不老实,憋着坏哩,连小孩儿也敢下手,你们还有木有人性?”
铜山这时候也“嗷嗷”起来,满脸愤怒地指着那两个人说:“打死他俩,打死他俩,就是他俩把咱娘跟闺女推到水里去的。”
两个人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嘴巴鼻子都被打出了血,明山跟铁山犹自一手揪着他们的头发地上磕。而站在边上的金山银山还有老八老九老十都只是看着,老六老七已经被派去报警了。
鸣着警笛的车子很快就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两个被打的仅剩一口气的人被拉上警车带走,刘家兄弟也哭哭啼啼地把刘素英和老太婆拖走了。
那些赶来看热闹的人慢慢都散了,太阳也已经偏到了西边山下,远处的房顶上留下一点血红色的晚霞。街头巷尾那些从地里回来的人们都在说着铜山闺女和娘淹死的事:“看着倒是像被人按死的,听说那老婆子被上还有印子哩,再说那么浅哩水,要是自己掉下去,肯定能起来哩。”
“你木看她的脸扎到了泥哩,那都不是淹死哩,是捂死哩呀。”
我绕过大街跟刘兵和高天分开,往自己家走。
我爸已经从地里回来,正在把那只羊栓在一棵树上。我妈也正忙着做饭,高峰一个人在院子里玩。
看到我进来我妈就生气地说:“去哪儿野了?到这会儿也不做个饭,也不去地里看峰峰,不济一点事。”
我悄悄走到我妈身边说:“妈,刘素英和铜山他娘今儿个淹死了。”
我妈一听就愣了神,拉着我进屋,小声说:“俺从地里回来就听人都搁街上说的,你咋着哩,是不是又跑到前头去看热闹了?”
说着就作势要打我,我赶快说:“木有妈木有妈,我也是听人家说哩。”
我妈看了看我的样子说:“不管是听人家说哩,还是自己看见出门去一个字儿也别说,就当啥也不着,谁问你啥也不能说,着不着?”
我犹豫着说:“妈,我看见一个白影子推他们下去的哩。”
我妈先是一怔,后就狠狠地拧着我的大腿上说:“还说你木看,木看你咋着这些哩,你把嘴给我塞结实了,管他白影黑影,出去一个字也不准说,那一家都是什么人,谁家老实该谁家倒霉,整天都是靠讹人欺负人过的,你看看恁爸那老实样,你敢出去惹事就等着死吧。”
我吃疼地一直“咧”着嘴,一边听我妈说一边喊着:“疼疼疼。”
我妈这时才松开我说:“疼,到人家打死你的时候你连喊疼的空儿都木有,忘了青离家着火的事了,不长记性的东西。”
高峰这时候也从外面跟了过来,看到我抖着腿在喊疼,他就拉着我妈说自己饿了,想吃饭。我妈又狠狠瞪我一眼警告说:“管住你哩嘴,敢出去说一个字,我打死你,就当木生过你这个孩儿。”
我撇着嘴看她出门,高峰走过来说:“哥,咱妈咋又打你,你又搁学校淘气了?”
我告诉他说没有,然后问他:“峰峰,你跟咱爸咱妈在地里干啥活了?”
他就乐呵呵地跟我汇报:“我跟咱妈在路沟里放羊,咱爸锄地里。”
我突然想起这天是农历六月初六,这天我们这里俗称蚂蚁节,就是要给地上的蚂蚁过节,一早上家家都会烙一种很薄的饼,吃的时候因为太薄太脆,就会有碎渣渣掉在地上,那些蚂蚁也就可以搬回到窝里去。
这个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了,坐着不动就会汗流浃背,晚上我妈带着我和高峰去村西边的池塘里洗澡,那里男人们都在池塘的西边,女人们在池塘的东边,整个池塘都是洗澡的人,热闹的一点也不输给今天的集体大澡堂。
我看着那些把衣服脱光各自放成一堆,闪着白白屁股的女人们都拿着毛巾带着自己家的孩子从池塘边下到水里,然后边洗澡边聊着事情。
而她们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有两个把铜山的闺女和妈推进水里淹死了,我很想说事情不是那样,但是我妈一边吩咐我快点把身上洗干净,一边拉着高峰给他洗。
我看着那些女人的大胸脯在水里晃来晃去,一个村里的小媳妇儿笑着跟我妈说:“您孩儿真大了还跟着你洗,你看他可赖着哩,光看人家地奶。”
我妈听了也笑着说:“良今儿后半晌洗了,黑了在家看个门,这个上了一天学,热里很不洗洗也睡不了觉,过年都不能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