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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书南的葬礼本就没有通知太多人,而且父母全部过世,除了缪以秋之外,直系旁系血缘竟然找不出可以通知的第二个亲人来。不过这也是联邦军队中很常见的家庭现象,受多年的战乱影响,军队中牺牲总是多一些的,也更容易出现孤儿。
参加葬礼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缪以秋还站在这里,封旭居然也没有动,他站在缪以秋身边,察觉到对方的沉默,转头去看她的脸,却发现她直直盯着前方,视野朝下。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闻和裕半跪在缪书南的墓前,极尽哀伤。身边还有两个人一直在劝说他,其中一个在他咳嗽的时候还倒了几颗药递给他,两人应该是护士或者生活助理一类的人。
“他对令姐,倒是一往情深。”想了一下,封旭措辞道。
“哼!”缪以秋哂笑道,冰冷的目光看着闻和裕的背影:“缪书南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纵使曾经迫于对方的权势被迫答应,也很快就分手了,一往情深?!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情深罢了。”
来不及惊讶缪以秋语气中对闻和裕的不屑,封旭脑海中居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疑问:她称呼缪书南,是用名字的,而不是姐姐?这太奇怪了。
难道是因为两人曾经不和,但又很快将这个想法否定,人都死了,再不和也该放开了。等他因为思考一直拧着的眉头松开时,缪以秋已经牵着沙利亚的手走出去了十几米。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几步追上去:“缪小姐,我送你们回去吧!”
缪以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反而是沙利亚,转过头来对他比了一个鬼脸,这让封旭失笑不已。刚刚心头因为用词的疑惑扔到脑后,也许只是人家姐妹之间的习惯呢?他知道,现在不分国家,有很多东方人的家庭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称呼上交名字也很正常。
墓园很大,而且进入园区之后只能步行,车是开不进来的。离主干道的一段坡路两边种了笔直的松柏。墓园使用了多久,这些松柏就种了多久,现在已经入冬,可是它们仍旧是深绿色的,四季长青,增添了一份肃穆的气氛。
一路上,封旭频频回头,可是每次一转头身后都是空无一人,但是一回头背后如芒在背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封先生。”缪以秋轻声叫到。
封旭心不在焉,啊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缪以秋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的脸:“封先生不舒服吗?”
缪以秋这样的客气的称呼让封旭很不适应,他说道:“缪小姐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缪以秋戏谑的看着她:“让我称呼你的名字,你却还是喊我缪小姐。”
封旭的脸有些发红,他犹豫的看了眼对方:“那我跟雷纳德一样,叫你以秋?”
“这是我的荣幸,”缪以秋颔首道。
一阵寒风吹来,即使有松柏挡着,可是缪以秋还是拿过了沙利亚手上抓着的帽子,重新给她带好。又问了一遍:“封先生刚刚是觉得又什么不对吗?我看你不断回头的样子。”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封旭也不好把可能有人跟着他们的话平白无故的说出口吓唬两个女孩子。而且,这更可能也是他的错觉,摇了摇头:“没什么。”
恰巧通讯器嘀了一声,他低头一看,说道:“叫的车已经到了,我们快点下去吧。”
缪以秋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藏在松柏后面的某人,还有一片发黄的衣角露了出来,连掩饰都掩饰不好。嘴角微微勾起,答道:“好。”
上车之后,封旭坐在副驾驶,问她们:“你们有要去的地方吗?还是直接送你们回家?”
“回家吧,”
封旭先向司机说了缪以秋小区的名字:“先送她们到地方。”
缪以秋看着沙利亚一坐好马上摘下的帽子捏在手上,俯身帮她扣好安全带,问道:“这么不喜欢戴帽子吗?”
沙利亚嘟着嘴说道:“姐姐,我觉得热。”
缪以秋伸手摸了摸她手,又摸了摸脖颈:“居然穿多了?”
沙利亚有些不开心,操控着通讯器发送出了这么一行字‘姐姐你很关注封旭?’
缪以秋用精神力回道:‘因为封旭整个人,在我看来像是昏暗夜里的日光灯一样显眼,他的精神力,已经突破五级了,可是对外界的感知,却快要接近六级了。真是好奇,平时是怎么训练的。’
她看向前方的男子,难道是天赋,可是天赋很少有这样类似于偏科的情况,他的天赋虽然好,还不到让她为之侧目的地步,应该是后天训练出来的。
什么样的训练?在这个精神力发展萌芽的世界,如此有效,缪以秋心里疑惑。
可能是她的视线太过专注了,封旭不适的挠了下耳朵,接着又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还能指导司机先生:“这边可以拐过去,近一点。”
惹得司机不开心的白了他一眼,想要多开一点路赚钱的想法就此泡汤,操作了一下,车子来了一个大转弯,沙利亚要不是扣着安全带,说不定脑袋能撞到玻璃上去。
封旭视线死死盯着司机,大有对方再来个急转弯就会将对方踢下去自己上手的意味,压倒性的气势让司机敢怒不敢言,只得小心翼翼开车。
缪以秋拍了拍沙利亚的手,开口道:“封旭。”
“怎么了?”
“你的校服还在我那里,要不然等下直接给你拿下来吧,顺便请你吃个便饭如何?”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晚上的事真是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要是雷纳德和安容修在这里肯定会说,看你昨天的样子,一点都不怕搞砸,怎么到这里就改口了?
可是封旭并没有看到过啊,相信了她此刻的话,回过了神,脑子里记得最深的居然是他最后喝醉了酒拉着缪以秋的手按通讯器序列号;还把衣服披到了对方身上,此刻正主就在眼前,不提还好,一提脸就控制不住的有些发红:“哦,好,不过饭就不需要了。”
缪以秋尾音拉的很长,还带着一丝黯然:“被拒绝了啊!”这更让他有些愧疚。
在封旭压迫性的视线下一直战战兢兢开车的司机忍不住了,他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封旭怒道:“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请你吃饭你还不答应,注孤生。”言语间的意思和谈烨霖身边追随者曾经把埋汰过他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让他的脸色尴尬的有些发青。
缪以秋控制不住低笑了来:“司机先生都这么说了,封旭你就不要拒绝了,要是不好意思的话,让雷纳德一起来也可以。”
要是谈恋爱的话,封旭肯定是最不解风情的那一个,因为他不止联系了雷纳德,连对缪以秋没有好感的安容修都发去了邀请,在对方拒绝之后,还有些遗憾。
这一切的一切,看着沙利亚眼里,连当朋友都是不合格的,对方显然没有将了解人性的几本书,类似于《厚黑学》、《人性的弱点》一类书籍阅读过。
缪以秋摸了摸她的头,用精神力说道‘沙利亚,人都是感性的,但跟全世界都找不出相同的两片叶子一样,人的脾性,再接近,必然也是有所不同的,有八面玲珑,阴险狡诈;必然也有正直率性,坦荡磊落的。’
也许是封旭的转述出了问题,或者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雷纳德还以为是缪以秋下厨犒劳他们,兴冲冲的以最快速度赶过来,谁知道却是进了一家装修高档的中餐厅。
雷纳德瞬间瞬间像是被主人嫌弃的哈士奇,他一边和他们一起跟着服务员往包厢走去,一边说道:“原来是来饭店啊,话说,什么时候让我尝一尝你的手艺啊。”
缪以秋说道:“我并不会做饭。”
雷纳德愣了一下:“不会做饭,真的假的?那你平时吃什么?”
这家店是靠近缪以秋小区最高级的一家饭店,连菜单都不是电子,而是一本外壳烫金的硬皮书。联邦对资源的看重已经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很多事情都是通过电子化完成的,例如点单。
而且外面大街上地上连一张废纸都看不见,除了联邦公民素质较高,没有乱扔扔垃圾的情况,何不是资源稀缺的另外一种体现。
缪以秋将菜单给他们,两位男士纷纷表示女士优先。可是缪以秋不把钱当钱的点法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的。
封旭家中经济算是处于联邦底层,即使前途光明却报了机甲系这么一个专业,可哪一个机甲驾驶者不梦寐以求一架属于自己的机甲,因此机甲行业又被称呼为最烧钱的行业。
封旭很懂得适量一词,听她报了差不多十个菜名就知道是他们吃不掉的。看她还有继续的样子,伸手拿过对方手中的菜单递给身后一直站着的服务员:“暂时先这样了。”
等到服务员离开之后雷纳德也笑了:“以秋,你以后带着沙利亚,不会打算可不行。”
雷纳德家世比封旭好,可是从小就被严格教导,控制着零花钱,虽然还没到打工赚生活费的程度,但是也明白正常消费应该是怎么样的。
要不是和缪以秋成为了朋友,这样的女生是他最看不上的,无论是头脑发昏的到到戈壁沙漠,还是昨天晚上贸然的去挑衅谈烨霖的冲动,统统只会给自己惹祸,还要别人给她擦屁股。
今天还要加一条,不懂得计划。
没错,她父母都是烈士,烈士的抚恤金不少,可是再不少,也是有数的。缪以秋还是学生,毕业还有三年半,她一个人吃饱了没事,没钱了可以受苦,雷纳德是一点不会同情的,可是现在还是沙利亚。
沙利亚这么可爱,这么乖,这么聪明,要是不好好培养,不是联邦的损失吗?想到这里,雷纳德伸手,爱怜的想要去摸沙利亚的头。
百年难得一见的,沙利亚身上的汗毛不知道为什么差点竖了起来,往缪以秋的方向移了移,躲过了雷纳德的咸猪手。
缪以秋低着头在通讯器上不知道按了什么,可是心情却是没了刚刚的轻快。正是因为有雷纳德这样的情绪,她才觉得,只见过几面的封旭即使不善言辞,也更愿意与之相交。
点的菜肴陆陆续续的端了进来,每一盘的菜量不多,却很精致,特别是一道为沙利亚点的甜品,差不多十个晶莹剔透的果冻里都有一朵盛开怒放的鲜花,让人不忍心将它吃掉。
果冻大概有半个鸡蛋那么大,下面都托着勺子,沙利亚拿起一个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是真的桃花,可能是摘下来就真空保存,所以才能放到现在。”接下来放到了嘴里,不用嚼就吞下去了,只是她将花瓣吐了出来,看着缪以秋说道:“花有点苦。”
缪以秋回答道:“大部分花都是苦的。”
雷纳德对其中一道瓦罐鸭子很感兴趣,差不多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恰好,缪以秋和沙利亚味蕾敏感,做的再好都能感到其中的鸭sao气,尝了一口之后就不再伸筷子,有他也不算浪费。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雷纳德已经放下了筷子在擦手:“难道这服务员会算不成,知道我们现在改结账了。”
可是进来的人穿的并不是服务员的衣服,他视线在包厢里转了一圈,然后放在缪以秋身上,上前将一个盒子递给她说道:“这是您在我们店里洗的衣服,按照您的要求,送到这里。”
缪以秋示意他将衣服交给坐在左边的东方男子,然后对着封旭说道:“这是你的衣服,因为酒味太重,所有我送去洗了。”
封旭受宠若惊,没想到还送去洗了,不过送到店里洗比女孩子自己洗更容易让他接受,接了过来道:“真是谢谢你,还让你破费。”
来人很有职业素养,送完客户的衣服还说道:“感谢你选择艾依干洗店,祝你生活愉快。”说罢还鞠了个躬才离开。
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封旭才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昨晚要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对你说那些话,我该向你道歉才对。”
沙利亚已经开始吃最后一个果冻了,闻言顿了一下,凑上前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雷纳德直觉这样的事情不适合沙利亚知道,连忙去逗她说:“下午我带你去游乐园怎么样,还有海盗船和云霄飞车,沙利亚怕不怕坐。”
沙利亚放下了那个果冻,捏着拳头开始生闷气,不是因为雷纳德转移话题糟糕的技术,是生气自己昨天居然没有推理出姐姐身上可能发生过什么事情。
缪以秋摇了摇装在酒杯里的果汁笑道:“我们何必这样感谢来,道歉去的,没有为别人的错误一直客气的道理,我还要感谢他,让我认识了可以成为朋友的你。”
封旭也笑了,拿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敬联邦。”
缪以秋喝完了果汁,封旭却呛了一下:“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
缪以秋好奇的看着他说道:“我之前在戈壁前线后方的一场聚会中,听到很多人是这样说的,不恰当吗?”
当然不恰当。封旭对着她解释道:“其实这是早期常常用的词,那时候联邦刚刚成立,政权摇摇欲坠,为了扶持它走下去,无数的人付出了毕生的努力,为此牺牲。第二任元首在第一任元首遇刺身亡就职时宣誓与联邦共存亡。
后来他在很多次参加晚会时都要说这么一句话‘生命容逝,联邦精神不灭,敬联邦。’这样的话,在军部聚会之外的时候很少用。”
“原来如此,”缪以秋受教道:“那这位元首后来呢?”
封旭顿了下,道:“那位元首后来去前线慰问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了辐射物品,感染身亡。”
“那还真是可惜。”缪以秋说道,不再说话。真正让人值得深思的是,作为联邦的元首,即使上前线慰问,也是安保重重,更加不会深入战线,几千万联邦战士感染辐射的情况比例都很低,为什么元首偏偏就遇到了,不得不让人阴谋论。
几人吃完饭,缪以秋准备结账的时候,却被服务员告知:“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缪以秋看向服务员指向的人,封旭手上还拿着装着他校服的盒子,站在饭店门口正跟雷纳德说话,一点都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的错觉。
“是吗?我知道了。”缪以秋对着服务员说道,对方才离开。
沙利亚刚刚就沉默不说话,她的的主板已经通过网络连接到了昨晚缪以秋参加宴会的酒店,调出了监控录像,不断的快进,终于看到了她踏入酒店大堂的那一刻。
画面一帧一帧的跳过,比要是换一个人来,看到的必然是模糊不清的像素,不一会儿就头昏眼花,可是沙利亚的意识不到十分钟,读取完了超过三个小时的视频。
看完这些视频之后,她决定,以后可以对着封旭客气一点。
沙利亚站在缪以秋身边,还是问了一个问题:“姐姐,你喜欢这里的鸡尾酒吗?”
缪以秋愣了一下,刚刚并没有点酒啊,喝的一直都是果汁,可是当她打量了一下沙利亚的表情之后就明白为什么这么问了:“你黑了昨晚那个酒店的监控。”她的语气太确定了,还带着谴责。
这让沙利亚不由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很好奇。”
“你觉得谁能欺负我。”缪以秋语气平淡道。
沙利亚扁了扁嘴:“当然不,可是自从到了这里,我发现你都不像你了,我想要知道为什么?”语气间更多的是黯然。
缪以秋往前走着的步伐停住了:“以前的我,才不是真的我,而我现在,想要将自己找回来?”
沙利亚困惑的看着她,想要问一问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着缪以秋的样子,恐怕她自己,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于是将它放在心里,占据了重要的角落,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刚走出饭店的旋转门,还没下台阶,雷纳德就哆嗦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今年好像比去年还要冷,天又开始下雪了。”
几人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天空已经纷纷扬扬飘下柳絮一样大的雪花,落在地上车上人的身上,很快就积累了薄薄的一层。要是落到脖颈里一化开,能冻得你直打寒颤,要是遇上体质差一点的,说不定生病感冒已经跟上你了。
雷纳德拧了一下沙利亚的帽子,说道:“恐怕游乐场是不能去了,也不知道这天是怎么回事,我来的时候还有太阳的,这么一会就下雪了,真是越来越怪了。”
沙利亚扶着帽子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海盗船和云霄飞车有什么好玩的,如果是为了刺激的话就更加说不过去。她曾经跟着姐姐在轮回世界从万米的高空不带任何装备降落到海里,那样巨大的冲击都没有给她带来一点感觉。
封旭皱着皱眉头看了一下天,然后对着缪以秋说道:“我送你们回小区吧。”
缪以秋说道:“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可是封旭已经转身回到了饭店,正当她好奇对方干什么去的时候,只见他拿着两把伞出来了,一把给沙利亚,一把给缪以秋。
“雪越来越大了,要是不注意的话,生病会很难受的。”
缪以秋数十年没有经历过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一瞬间鼻子有些酸涩,连忙接了过来把伞撑开。
你说沙利亚也很关心她?沙利亚自然事事以缪以秋为准则的,可是那些都有一个前提,缪以秋是很强的人。曾经共同经历过的事加上沙利亚的出身,注定不会注意到要是雨雪落到身上会不会生病这样的小事,因为根本不可能发生。反倒是缪以秋,常常是注意到这个季节该穿什么衣服,该换厚被子这样的情况。
可是没有必要不代表不被需要,再冷血的人,都是需要温暖的。
缪以秋撑着伞对封旭说道:“这把伞够大,我们一起走吧。”
封旭正想拒绝,却见雷纳德已经抱起了沙利亚,嘴里还说道:“那我抱着沙利亚一起走了。”沙利亚任由他抱着,低着头不说话。
见状封旭也接过了缪以秋的伞:“我来撑吧。”
从这里回到缪以秋的家要经过一个花园,有一条仿古的石子路可以抄近道。只不过时间是饭点,又下雪,这条路上只有他们四个人。
突然,封旭将伞塞到缪以秋手上,连同装着那件军服的盒子,往左侧的岔道里快步走去,居然还小跑起来,雷纳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连声喊道:“喂,你又怎么了?”
缪以秋静静站在雪花中,注视着被墙壁遮挡的拐角,神情莫测。
等了几分钟还不见封旭出来,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和身体撞到地上的声音,雷纳德脸色大变,放下沙利亚也跑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沙利亚扭了扭脖子,走到了缪以秋的身边,缪以秋微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沙利亚,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很笨。”
令景烁被封旭一个擒拿手按在地上,他拼命的挣扎却挣脱不了半分,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大一下两个身影才安静下来,仰着头看向那个来人。
遮挡脸上被辐射疤痕的口罩已经掉到了地上,因为沾染了脏污的雪,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洗的发黄的白色棉衣大半也被浸湿,可是他恍然未觉。狰狞的脸上有着令人心悸的狂热和笑容,眼睛发亮的对着缪以秋喊道:“令景烁,我叫令景烁,缪以秋,你要记住我的名字。”
他居然还知道缪以秋的名字,封旭按着他的动作更大,将他的头都压在了地上。直到见到这个人,他才知道早上在墓园的时候那股窥视的视线是从哪里来的,也是见到了这个人,他终于想起了将近三个月前,跟踪过缪以秋的,就是他。
而且他刚刚再度察觉到这股视线之后追出来,对方看起来好像十分嫉恨他,在他不觉的时候连下狠手,即使早有准备,脸上也被打了一拳。
一想到他可能跟着缪家姐妹几个月,封旭将在军校里选修的刑侦学都用了起来,按了几下便痛的令景烁说不出话来:“你想做什么?”
可是令景烁就算是处于弱势,对封旭和大怒的雷纳德也十分不屑,依旧狂热的看着缪以秋:“我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你应该跟我一起。”
缪以秋没有害怕甚至微笑的样子更加鼓励了他:“你肯定也知道我对不对,你应该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带着这个怪物。”最后怪物那两个字直指沙利亚。
缪以秋的眉头皱了起来。
雷纳德忍无可忍,抓起令景烁卡着脖子就将他重重的按到墙上,发出沉闷咚的一声:“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谁知道这个被辐射感染的少年真的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们是被神明眷顾的人,你不应该肆意的辜负你的能力,恶魔,应该滚回地狱去。”
最后的话,几乎是嘶哑着吼出来的,那癫狂的样子谁都不会觉得他是正常人。
雷纳德被气笑了:“神明?恶魔?”他嗤笑一拳将他打翻在地:“我看你是疯子。”
令景烁眼里闪过阴毒浓重的恨意,扫了一眼封旭和雷纳德,盯着缪以秋说道:“你应该为我惩罚他们才对。”
缪以秋不为所动,她没想到让这个人尽情的说出内心的想法居然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想到刚刚他说的话和称呼沙利亚的词,缪以秋知道他恐怕看到过了什么,心里闪过杀意。
“我觉得,你应该看医生。”缪以秋越温和,说话越轻声细语,越让人觉得可怕,连封旭和雷纳德都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可能被这个气的不清。
只有令景烁抑制不住恐惧后退了几步。
令景烁埋怨又恐惧道:“为什么不承认呢?”
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地上的分散的小石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控制,凭空悬浮在空中。
封旭的瞳孔瞬间缩了缩,雷纳德被震撼的呐呐道:“这,这是什么?”
石头快速的向缪以秋袭去,封旭大喊道:“躲开。”
可是缪以秋却只是紧紧将沙利亚靠在自己怀里,仿佛害怕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预想到的袭击并没有出现,石头没有砸到缪以秋的身上,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令景烁气急败坏的看着她,怒吼道:“为什么没有拦住,你可以拦下来的,为什么不将它们化成粉末。”
雷纳德和封旭现在不敢放开他了,要是刚刚封旭没有往他肚子上打了几拳,那些快速运动的石头是不是真的会砸到她们身上。雷纳德半跪着膝盖顶在他的肩膀上,一边操作着通讯器准备将此事上报,口中还喃喃自语道:“我们,总会知道你是什么的。”
缪以秋微笑的看着令景烁,两人视线相对,令景烁脑海里响起这么一句话,这是缪以秋的声音。
“你让我作呕。”
强烈的挣扎又开始了,这次似乎要吼出血来:“我没有察觉错,你跟我一样,你跟我一样。”直到有医务人员匆匆过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他才闭上眼睛,彻底安静下来。
雷纳德和封旭看到除了医生之外的来人,面面相觑,心中顿时都明白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两人啪的医生双腿合拢,身体挺直,敬了一个军礼,齐声叫倒:“上校。”
莫上校呵呵对他们一笑,拍了拍雷纳德的肩膀,看着两人说道:“你们是奥利弗军校的学生吧!”
“是。”雷纳德压制不住心中的疑惑,看着被严阵以待不管是脖子还是四肢都牢牢固定住的令景烁,一看固定绳子用的材质,最牢固的刑.侦用具,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上校,这?”
莫上校摆摆手说道:“哎,你们在军校里上课,接触的东西也不少,想必也知道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等下去把保密协议签了,今天的事情,不准泄露分毫。”接着视线看向路口处蹲着身体和小姑娘说话的缪以秋,自语道:“刚刚这两人也在现场吧!”
雷纳德现在才注意到这位上校的徽章是黑鹰,这可是情.报部门,心里更加不安,连忙解释道:“上校,她们两个是无辜的。”
莫上校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把我们当什么了,放心,会有人去跟吩咐她们该如何做的。”
微微点了点头,一个穿着长款军服大衣,看不出军衔的年轻人出列,朝着莫上校点了点头,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咔咔的声音,走到了缪以秋身边:“缪小姐,能谈一谈吗?”
刚刚见了第一面,不到一分钟连她的名字都查到了,缪以秋站起了身,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沙利亚,指了指封旭:“帮姐姐把这个给封旭哥哥好不好。”
那个军人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阻拦。
从有智能以来,沙利亚经历的时间绝对不止是封旭的岁数,可是她还是乖乖的接了过来,说了声好。哒哒哒小跑到莫上校几人面前,将盒子递给了封旭:“封旭哥哥,你的校服。”
接着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和那个人说什么的缪以秋,毅然跑了回去。
雷纳德心中有些忐忑,从察觉到上校来自于哪个部门之后更是让他脸上带上了忧色。偏偏还要控制着不让封旭看出来,因为不是出身军队,封旭不明白出动黑鹰部门的神秘和严峻,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也只能用话来转移心中的这股忧虑:“我认识她这么久了,她都只是叫我的名字,见了你才几面,居然直接叫你哥哥了。”言语间十分吃味。
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封旭足够了解雷纳德,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他的不对劲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莫上校摸着下巴笑了一声:“真是可爱的小姑娘。”
雷纳德干脆闭上了眼睛。
“缪小姐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缪以秋回到了刚刚他们吃完饭的包厢里,面前坐着西方面孔的军人。五官深刻英俊,长相白净阴柔,铂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用淡漠的语气,说着种种要求。
按照正常人来说,恐怕会被对方这样手眼通天的手段吓得说不出话来,缪以秋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当然。”
结果不出来人所料,他从一个黑色的牛皮文件包里拿出一张纸质的保密协议,看起来早有准备,推到她的面前:“我重复一遍,你没有见过令景烁这个人,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的名字。”
缪以秋好像看都不看一眼保密协议的内容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兰斯·尼赫迈亚核对了一遍信息,将协议放回文件包里,站起来道:“我点了一道甜点,听说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希望你们也能喜欢。”说罢颔首的点了点头,与跟着的副官一起转身离开。
沙利亚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果冻,每一个里面都一朵或者两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她盯着这盘果冻长达一分钟,才对着缪以秋问道:“姐姐,这是震慑吗?”
缪以秋也看向这盘果冻,半响后闭上眼睛:“不,与其说是震慑,不如是保护性的警告。”
“沙利亚。”
“怎么了?”
“那个令景烁,找个机会,杀了他。”
沙利亚拿起了一个果冻,轻轻笑了:“放心交给我就是了,这很容易。”
回程路上,莫上校和兰斯·尼赫迈亚一同坐在悬浮车上,车上的气氛沉默的僵硬。路程行驶过半,莫上校才说道:“跟她说了这么多话,甚少看到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兰斯·尼赫迈亚听了这些话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灰蓝色的眼睛依旧冰冷:“她是缪中校的女儿,缪中校曾经对我有恩。”
言下之意,不用说莫上校也能明白,不过是看在对方父亲去世的份上才多说了几句。他无奈道:“兰斯,不要这么严肃,缪小姐是位美丽的女士,大可以发展一下更近的关系,有缘分的话说不定还能抱得美人归。”
兰斯·尼赫迈亚成为上司调侃的对象,但好像对此事习以为常:“我以为,我们这样的人,不适合有家庭。”
莫上校严肃反驳道:“谁说的,胡说八道。”
兰斯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既然如此,莫夫人现在在哪里,何不带出来见见呢?”
年过四十仍是孤家寡人的莫上校被他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摇摇头道:你啊!”
雷纳德和封旭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宿舍,封旭将洗好的校服从盒子里拿出来,校服除了洗好之后明显还熨烫过,不带一丝褶皱,还有一股仿造太阳烘干温暖的气味,他将校服挂在了衣架上。
雷纳德还在不停的拨打缪以秋的通讯器,终于他喊了一声:“拨通了。”
封旭视线也看了过来,没有听到什么,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大碍,雷纳德说了最后说了一句:“记得预防感冒之后挂断了通讯器。”然后才抬头对封旭说道:“没事了,他们已经回家了。”
谈烨霖和安容修还没有回宿舍,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人,封旭难得的没有去训练或者上虚拟平台,只是把光脑头盔放在手上,一下一下的旋转。
雷纳德洗了个热水澡,身上暖和的不得了,伸了个懒腰准备躺倒床上好好睡个午觉,看到封旭在发呆,推了推他:“要不要去洗个澡。”
“雷纳德,”封旭换了个坐姿。
“什么?”雷纳德爬上了床。
封旭却问了一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当初从戈壁沙漠里将缪以秋救回来之后,那天晚上,她去过宴会厅吗?”
军人按照规定是不能喝酒的,要离开前线的或者未来三天内都不用执勤的除外,所有该有的娱乐设施都有,连酒吧也有。
雷纳德打了个哈欠:“没有吧!那个时候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其他所有的人都死了,心多大才会去那里?而且她只待了一天,谁带她去啊!”
“不过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
封旭放下了光脑头盔,语气有点不对劲,他目光不知道看向那里,犹豫道:“我不知道,今天我问她为什么会说出‘敬联邦’这三个词。
她说,在戈壁前线后方的一场聚会里听过这样的话。”
雷纳德已经半睡半醒,他说道:“这有什么,你忘了她的父母是什么人了吗?缪中校夫妇可是再戈壁前线服役快二十年了,从他们嘴里听过把记忆记混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虽然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可是封旭也想不出更好的缘由,不得不说,雷纳德说的是最有可能的,不然无法解释。
“你说的对。”他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