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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长什么样子,她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柯璁曾帮她画像,她总是怪柯璁把她画得不够漂亮,柯璁什么话也不说,只傻傻地笑,那些画儿现在还在吗?
她记得那些卷轴都收在含清斋北次间的卷草纹雕花小炕柜深处了,她还知道柯璁偷偷藏起了一张小相,那张画在绢上的小相更传神。
秀荪又望了一眼天幕上那雪贝一般的月,还有徐景行,他的未婚妻已经由家人送入京城,打算商定婚期了。
徐景行的未婚妻是宁晋曹家的姑娘,家中祖父曾官至吏部侍郎。三太太的娘家与魏国公府和宁晋曹家都有转折亲,这亲上加亲的喜事,三太太也笑着说了一回。
唉,那个一脸欠扁样子的家伙,如今也要娶亲了呢。
不知道他穿着大红喜服揭新娘子盖头的时候,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新娘子呢?
那般,居高临下的,那般,嫌弃一切的,那般,时刻都在诉说“你真笨”的表情。
唉——
秀荪正叹息着,忽觉窗外月光一闪。
习惯成自然的警觉使得她立刻将脖子一缩,整个人隐在隔扇的阴影中,透过隔扇边缘的透雕缝隙往外看。
视线擦着屋檐仰望而去,正屋的屋檐与西厢房的屋檐正巧形成了个夹角,露出一片三角形的夜空。轻微的瓦片碰撞声,先近后远,略过秀荪的头顶似乎是沿着屋脊往东厢房而去,到底是什么?她已经确认那是人的脚步声。
秀荪缩着不敢动,只眼睛骨碌碌直转,视线在有限的范围内搜索着,仍旧看不见人影。正焦急的当口,轻微的瓦片声又停了下来,忽瞧见东厢房的屋脊,她的视线几乎穷尽的夹角里,有荧光一闪。
她心里悚然一惊,那竟是金属般的反光!
这个季节不可能有萤火虫,她自然而然想到了刀剑!
是什么人。深夜携带武器。悄没声地闯进江浦老宅!
秀荪将耳朵贴在隔扇上,凝神细听,似乎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的气息,十分绵长稳定。
毫无疑问是个练家子,当然啦,要不是练家子。谁能在房顶上快速奔跑还不碰掉任何一片瓦。若不是秀荪感觉敏锐,应该也发现不了有个人在这儿经过。
就在这时。那瓦片的触碰声又开始动了!
她终于窥见东厢那半截伸出的屋脊之上,闪过了一双靴子!幽暗的月光下,半边轮廓映出青灰的荧光。
她心中大骇,正打算定睛细看。忽见黑影一缩,刹那隐没进了茫茫黑暗之中,而伴着那双靴子闪现的。是半截长刀的模糊轮廓。
她没看错!
秀荪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然轻轻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单手一撑窗台,小小的身体就轻盈地翻到了廊上,又一个旋身跳跃,轻盈落在了天井中央,她猫着腰移动几步停在东厢廊外,往房顶上望去,早已没了人影。
她左右看了看,瞄准了东厢房前的一棵枯枝大树,仰着头观察片刻,伸出手指抠一抠那皲裂干枯的树皮,突如其来的寒风扫在秀荪的后脖颈上,吹动树枝上零星挂着的枯叶沙沙轻响,她裹紧了身上的夹袄,看了一眼中天的月,还是转身回了屋。
秀荪是想爬上树去看看,是寒风吹醒了她,现在的她,就算可以悄无声息地爬上屋脊,也没有办法去追踪,就算是追上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人家有恶意,她阻止不了,人家没恶意,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不如等明日再看有什么动静吧,兴许那人只是路过。
第二天一早秀荪如往常一般起床去上学,整整一天,她撑着打架的眼皮留意着,并没有听说有哪个院子出事了,难道那人真是路过?
下了学,秀荪没有回屋,而是带着小喜鹊围着老四房院子打转。
老四房的院子大致在江浦老宅东南角,名曰清和轩,共有三进,北面是两层的后罩楼,西边是高低错落,层层叠叠的马头墙,东边则邻水,贴墙建了座观景水廊。
马头墙的主要作用是防火,这邻水的一边就不用了,嶙峋的太湖石圈出个方方正正的碧绿水池,岸边有亭台垂柳,池中泡着高高低低几枝残荷。
前院正门的围墙最低,是带月洞门的云墙,白壁乌瓦,起伏如波,月洞门上装了乌木门扇,洞门两侧的粉墙上开了两洞莲开并蒂的砖雕镂空牖窗。
秀荪回忆着前一晚听到的声响,那人应该是从西边一侧的马头墙跳上正屋的屋脊,又顺着东边屋脊翻出了院子,她沿着正门的云墙拐进院子西边的夹道里,站在墙根仰起头往天瞧去,那一堵马头墙看上去高耸入云,像个单薄的悬崖,如此高度,如此直上直下的角度,想从墙根爬上去,不借助飞虎爪等工具基本是不可能的。
她想起前世皇祖母提过有一门功夫叫贴壁上墙,是利用手指的力量抠进墙砖的缝隙里,如壁虎般爬上垂直的墙壁,厉害的人还可以在半空悬停半个时辰,人称墙上挂画。她仔细去看那陈旧的粉墙,斑驳的水迹流畅自然,没有发现新近剥落的痕迹。手指要承受至少一百多斤的重量,陈旧的墙皮不可能没有丝毫破损。
那么,秀荪转了个身,看了两眼这窄窄的夹道,地面上粗犷的大块条石交错,表面有细小的坑洼,屋檐正对的下方更是有深深的孔洞,没什么特别。这夹道可容两人通过,两人并排的宽度在地面上,很容易跨过,而如果是在半空呢,秀荪站在夹道中央再次仰起头,老四房院子西边是个空置的院落,老太太二十年前住在这里时,曾用那院子做库房,两个院子规格相似,正屋两侧的马头墙也接近平行对齐,那人也许是从西边院子的马头墙跳到老四房西侧的马头墙上,再落上正屋屋顶。
她沿着夹道往北又走了几步,步移景异,夹道东侧自家马头墙后伸出了半边翼然飞檐,秀荪盯着那飞檐又往前走了几步,凤翅般的亭顶整个露了出来,秀荪想起来那是江浦老宅最高的一处所在。
那是一处瞭望塔,四四方方,足有四层楼高,秀芸带着秀荪和秀芊去过一次,那塔远处看着轻巧可爱,进去之后才发现楼梯逼仄,只容一人上下,陈旧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嘎嘎不停响,梯级又高,中间还没有歇息的地方,她们只好一手紧紧抓着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扶手,另一只手扒着上面的台阶,身体弓成虾米状往上爬,一直到塔顶才豁然开朗。
塔顶的空间也很窄,三个小姐妹站在平台上就转不开身,那塔顶的四角攒心亭也不像在地面看上去那么翩然如飞,轻盈自在,而是年久失修,少了许多片瓦。
不过那里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往东看得见墙外的街道,往南能看见城外的远山,回身面向西北则能将整个江浦老宅尽收眼底。
为了把高塔盖得坚固,自然就无法顾及舒适的问题,所以那儿风景再美,老爷少爷们也不会去那儿吟诗作对,这座塔应是有战乱或匪患之时瞭望之用,像褚家这样的大族,主子加仆妇上百口子,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也可以算是个小小的城池,防御工事也需要适当修建一些。
秀荪灵机一动,也许上塔去看看,能有些收获,遂拉着小喜鹊往那瞭望塔而去,日头西斜,时间不多了。
老四房院子以北,是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子,嶙峋假山,修竹繁茂,鹅卵石小径穿梭其间,应该还有许多旁的花木,只不过都快要立冬了,一簇一簇的植物都只剩下干枯灰白的枝条,远远看着分辨不出。
这片地方应是褚家的老祖宗特意留下来的,要是有一天子孙繁盛房子不够住,还能在这儿起两个院子。
沿着鹅卵石甬道往东边去,秀荪瞥见沿着自家院子的墙根种满了高大粗壮的毛竹,翠绿的竹梢堪堪拂过后罩楼的屋檐,难道是从这儿爬上去的?
不过这毛竹虽粗壮却也有弹性,一个人的重量足以令竹梢触到地面。
秀荪正要过去试试那竹子的弹性,忽听见竹林对面窸窸窣窣轻微的响动,她赶紧往后退出了竹林,抓着小喜鹊的手躲进了院子拐角的夹道里。
这儿可以算是块荒地,除了巡夜的婆子,人迹罕至,这个时辰,秀荪看了眼西边那红彤彤的半边天,心下疑惑道,是谁会到这儿来?
她的疑惑没有保持很久,嫩生生、白胖胖的小爪子扶着墙角,把自己圆圆的脑袋伸出半边到墙外,往那竹林里凝望。
那一片幢幢毛竹,被西天的红日映得暖橙橙,秀荪眯着眼睛望去,有个纤瘦灰黑的身影自对面的墙根下疾步窜进了竹林,像是个小厮。
那人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似的,辗转腾挪,速度不减,往秀荪的方向过来了。
秀荪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小喜鹊,“你看出是谁没?”她低声问。
小喜鹊摇了摇头,凑到秀荪耳边道,“我看他身上的衣服像是少爷们穿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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