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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能处心积虑把所有人都偷不到的养心玉棺盗走,自然是很有些手段的人,他将容澜劫走,很快发觉身后有弥儿这个丫头片子跟着,便利用弥儿将容烜往相反的方向引去。
要获得秘籍有两条路,一条直接逼问容澜,一条利用容澜逼问其他知情者。
然而不论那一条路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容澜得活着。
可机关算尽的杜宇悲剧地发现,副阁主的身体实在不经折腾,真真是比阁主还差远了!容澜在他手上高烧了三日,迷药的解药早早喂下却死活叫不醒人,大夫、郎中不知请了多少,都是看一眼就生怕砸了招牌似得直道“阁下还是另请高明”!
杜宇被容澜的病搞得心力交瘁,有些明白过来,难怪一年四季副阁主总待在南方养病,甚少出现在阁中,处理阁中事务从来只见书信不见人影!
这厢容澜快病死了,那厢弥儿和赶上自己的容烜发现两人都被骗,快急死了!
杜宇的一位手下终于道出养心玉棺备受追捧的最隐秘也最真实的原因:“杜哥,尊上说这养心玉棺能令死人起死回生,咱们把他放到棺材里,说不定他的病就能好呢!”
玉棺之所以会被无数人搜寻,其实更隐秘的原因是有人谣传这幅棺材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人在江湖混,成天里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谁还能没有个想要令其复活的亲朋友人呢?
事情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这些年,江湖上为了这口能使死人复活的棺材争得血雨腥风,连销声匿迹的魔教都隐隐有崛起的势头,杜宇暗中侍奉的是魔邪尊上域宥,域宥爱人病死,派他到江湖上寻养心玉棺救活爱人。
杜宇是域宥身边的一把手,心思细密又诡诈狡猾,在毓秀阁蛰伏一年轻轻松松就完成了任务,谁知忽然传出玉棺还配有绝世神功秘籍的传言,杜宇在魔邪身边充当走狗,再忠心,也是个位高权重难免有一统武林之心的野心家。
他观察许久,成天里有人对副阁主下手,副阁主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重病着也要大冷天的往总阁跑,消息十有*就是真的。
于是杜宇得了玉棺,却不告诉自己的主子域宥,而是打算秘密寻得秘籍,等练成盖世神功,还怕域宥不交出一念醉生丸的解药吗?他也就彻底摆脱域宥的控制。
杜宇听了属下的话,觉得正好可以试验一下玉棺是不是真有传说的那样神奇,于是一路抱了容澜悄悄去到只有他知道的存放玉棺的密室。
一路上,容澜任由他抱着,身体软绵、头无力歪在一侧,白皙又透着潮红的面颊在他胸前随着步子一蹭一蹭,蹭地他心火难消,他把容澜放进棺材里,又瞧了容澜一眼,不由抱怨,这男人也生得太俊美,比一年前在千羽庄大婚时在江湖人面前美名大噪的阁主苏明华还要清俊,不过,一个男人,要这么好看有什么用?
练就绝世神功、称霸天下,才是男人应该追求的!
真是两个不识货又没志向的病秧子!
雪狐在玉棺里睡了一觉醒来,没有等到主人,它有些饿,于是出了密室,到山间找吃的,再回来时,就发现躺在棺材里的人,简直就像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忠犬一样围着棺材撒花儿地乱转、乱嚎,也难怪容澜总嫌弃雪狐分不清自己的品种。
雪狐超兴奋地摇尾乞怜一阵,察觉主人睡得很沉,根本不起来搭理它,它抖抖被风雪吹凉的绒毛,扒在棺材边往里面看,主人面有红光,气色十分不错的样子,黑溜溜的眼珠儿竟然带了一点戏谑又宠溺的目光,然后轻手轻脚跳了进去,趴在容澜身上,给容澜当被子。
它可没有忘记,它下山寻主人就是因为冬天到了,主人没它在身边,又为了它再不披狐裘,会被冻坏的。
一只蝴蝶翩翩飞入密室。
重翼和墨玄跟着寻香蝶寻到此处时,见到的就是容澜面色“红润”在棺材里打盹,身上趴着一只雪白毛绒的狐狸,一人一狐共存一副沉静美好又特别有违和感的画面。
墨玄:“主子,此地不宜久留!”
重翼点头,等他看够了容澜美好的睡颜伸手抱人才察觉不对,找了一年,让他牵肠挂肚的人终于找到,他眉间倾斜的温柔在容澜滚烫的体温下顷刻凝结,吐出比空气还冷的一句话:“澜儿在发烧!”
雪狐早就被重翼和墨玄惊醒,但它一看是老熟人,也就赖在容澜身上,懒得去管,它还是更愿意做主人贴身的小棉袄,顺带吃豆腐,主人身上清清苦苦的味道,便是它这样一只狐狸所能想到的世间最美妙的味道。
可老熟人兼争宠对象大变的脸色,还有那股主人每次重病的紧张氛围让它也意识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主人在冬天,身上从来是凉的,今日却格外温暖——不,该是烫才对。
“杜宇,你竟敢背叛本尊!幸姬无法复活,本尊杀了你陪葬!!”
“玉棺就在这里面,杀!别让魔邪抢先!”
“杀呀!那秘籍也在密室里!绝对不能让魔教中人得去!”
大年三十,“正邪”两道在密室外交战三天三夜,最终谁也没得手,两败俱伤,玉棺和秘籍的下落也成了迷。
而那谏言杜宇将容澜放在棺材里治病的毓秀阁内应向阁主苏明华发了信报,又赶在正邪交战之前按照秘密跟踪杜宇的路线寻到玉棺,却不见设计这一出连环计的副阁主踪影。
霎时大惊!
“你们把玉棺抬走!”
“你们跟着我找人!快!副阁主的病不能再拖!”
容澜招杜宇进阁时就知道杜宇身份,这些年,千羽庄因为养心玉棺祸事不断,这一切灾祸源头都是因为千羽辰用这幅棺材给他躺尸,容澜觉得自己不能看着千羽庄被黑白两道成天里惦记,棺材能让人起死回生再怎么不着调,他也是从这幅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千羽辰的人情他得还。
于是,他故意让属下们吃了掺和有迷药的饭菜,放任自己被掳走,又借杜宇的手利用弥儿支走容烜,用一招苦肉计逼得一心想要称霸武林的杜宇自己交待出玉棺的藏匿之地,然后让早就安排好的跟杜宇一起反水的内应走漏玉棺下落,引来正邪两道的各路野心家们相互厮杀,不废一兵一卒将敌人斩草除根。
事实上,就连苏明华这个阁主也是容澜棋局中的一颗棋子,他为苏明华和千羽夙雪牵线搭桥,便是想好了要把养心玉棺这个烫手山芋弄到毓秀阁来。
计划除了自己身体受点罪,堪称完美!
但容澜再怎么算计,也没算到重翼这厮会乱入。
他毓秀阁副阁主的身份有苏明华在前面挡着,重翼上了一次当,就算是严严实实给遮住了,重翼绝对想不到他会是副阁主。
这一下不仅漏了陷,而且他还下落不明。
原本计划事情尘埃落定,赶着过年给大哥负荆请罪,大哥也能比较容易原谅一点他的“胡闹”,这下可好,他被迫失踪了!
容烜找不到小澜,知晓真相差点没拆了毓秀阁总阁的房梁,将密室外抢夺玉棺的漏网之鱼全部绞成肉泥,其中死相最惨的就属杜宇还有他那倒霉的主子。
弥儿哭着劝道:“烜大哥,哥哥也是不想你涉险,觊觎玉棺的人那么多,你的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脚……都是我不好……”弥儿劝着劝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而自从容澜下落不明,容烜就没说过一句话,脸色比风雪还要冷上不知多少,直到千羽辰给他传去消息,说重翼抱着容澜寻到仙人道长隐居之所求医。
容烜的心才在尘埃落定之后——高高悬起!
想着,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收拾容澜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
幸亏雪狐及时寻到主人,让重翼也沾光找到了容澜,不然,容澜高热不退烧成肺炎,估计还真就得在棺材里躺着了。
彻夜疾行赶路,墨玄顶着熊猫眼劝比自己还狼狈憔悴的重翼:“主子,公子已经退烧了,您去休息一下吧。”
重翼摇头,握着容澜的手,一刻不离地凝视容澜:“澜儿还没醒,等他醒来估计又要赶我走,多看一眼是一眼。”
墨玄叹口气,默默离开。
一年前,他和主子跟着寻香蝶找到冥山之上,寻香蝶耐不住山间风雪,飞到山腰就飞不动了,主子收了蝶,失落道:“澜儿恐怕是把雪狐放生了,这么冷的地方,容烜不会允许澜儿久留,走吧。”
但主子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容澜,功夫不负有心人,寻香蝶竟再一次感应吞食香丸的雪狐,他和主子一路找寻到那间密室,不曾想容澜竟是策划了好大一场江湖风波,这下,蠢蠢欲动的江湖又该风平浪静许多年。
墨玄心里其实是有疑问的,容澜搅动这么大的一场浩劫,真的只是为了替千羽庄摆平盗匪吗?
小太子刚刚登基,镇不住江湖草莽,他更愿意相信容澜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太子徒儿。
墨玄以前猜不透主子的心,后来主子一心扑挂在容澜身上,不再像个无情的铁人,反倒是一向嬉皮笑脸、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容澜他开始看不透。
不过好像,从始至终他也没看透过……
墨玄摇头,只盼望着自己主子能够早日抱得美人归,他也好功成身退,寻求自己的幸福。
容澜昏睡地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七窍生烟,整个人像是在沙漠走了许久,哑着嗓子道:“哥……渴……”
温热的水流进他干涸的嘴里,他定定尚有些涣散的目光,先是看见了两只黑溜溜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雪狐会在,那岂不是……
他抬眼,可出现在眼前的人却不是重翼,容烜冷着脸喂他喝水,又疼又气:“毓秀阁副阁主的位置大哥已经替你辞了,以后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你若闲着无聊,可以在家里开设个学堂,没事教教小孩子。”
不是重翼。
容澜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失落,又或者庆幸?
他自认为他对重翼那种难以明喻又放不下的感情不属于爱情,可他确实还对重文有点牵肠挂肚,包括他对辰的儿子也是喜欢得紧,但他的的确确在死过无数次后,淡了自己娶妻生子的念头,不晓得是为了眼前疼他爱他的大哥,还是为了什么别的。
这个年过的,又长一岁,容澜却开始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
年关一过,容烜竟是果真给他弄了个学堂,而且不知从哪里寻摸来一堆小孩子,等着他误人子弟。
上课的第一天,他意外在课堂上瞧见重翼的身影。
登时惊得心肝肺都颤得疼。
重翼当然不是学生,然而,容澜实在难以想象,昔年领兵亲征北厥、力挽狂澜推行新政,励精图治的皇帝,和自己一起躲在极南的一座名叫“天涯”的小镇教书,是个什么感觉。
他都真的已经连苗南都逃离,逃到天涯海角。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那一刻,容澜顾不上摸清自己的心思,第一反应还是逃。
脚底抹油一般,丢下书本就往外跑。
重翼轻轻纵身,拦住他的去路,指着一课堂嗷嗷待哺的学生道:“澜儿,你真的狠得下心走吗?”
容澜找说辞:“我一颗心都在江湖,我,我将来要成为大侠,对,我还给自己起了名号,就叫,叫‘玉面小飞龙’!”
可惜重翼并不打算放过他这个不会飞的小飞龙,笑得和颜悦色对无知的孩子们道:“你们老师害羞,还不都快过来请他回到台上,他可是教过咱们大周皇帝的大人物,你们若是能留住他,将来碧海苍穹的天下说不定就有你们一份耕耘。”
“老师!”
“老师!”
“老师留下来吧!”
“老师教我们识字吧!”
容澜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孩子们围过来,恰好撞进他低垂的视线。
那么猝不及防!
他无端想起还在另一个世界时,他去山村支教那年,山里孩子们对大山之外殷殷期待的目光。
想起自己曾经幻想过的,生无数个孩子的简单愿望。
越是至纯至朴的东西,越是难以令人拒绝。
容澜发现,不管自己再怎样想逃离重翼的追求,他也逃不开心底的那一点最真实的痴妄。
他坚信这是容烜和重翼一起给他设的局,困住他期待怅惘遨游的一颗雄心,他说他想闯荡江湖,可不是随便说的!
其实容澜很想骂回重翼一句,我教过当今圣上不假,你自个儿还当过皇帝呢,你怎么不说?
容澜在孩子们的推搡下重新站回讲台,可他还是妥协了,他拿起书本,和重翼对望一眼,叹口气道:“若是将来你们觉得我误人子弟,不要找我麻烦,敬请记住你们的另外一位老师,都是他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