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4|5.11城

鬼马非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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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感今惟昔

    萧昱这家伙费死了劲儿爬上小山坡,就是为了找一棵“当年的树”?!

    唐艾整个人都呆掉了。“当年的树”这四个字儿她没一个听不懂,可是凑在一块儿就只剩下不知所谓了。“当年”什么意思?“树”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萧昱曾经也来过这儿?

    “来来来,你快过来。”萧昱却在树下冲她招手,笑得没个正型,就像是碰上了天底下一等一的乐事。

    “……”唐艾一脸的莫名。

    在她看来,这家伙只怕是糖吃得太多,脑子都被糊住了。

    小山坡上长着好些树,品种也没什么变化,这棵歪脖子老树除了脖子歪点,根本没什么特别之处。这时候又是大冬天的,老树枝叶凋零,光秃秃的枝桠看着索然萧寂。不过好在树下还有一个笑意盎然的人,有这个人在,冬日的冷酷好似平白无故就少了几分。

    萧昱就是这个站在树底下的人。

    他懒洋洋地靠上树干,拿拐杖敲敲脚下的地面,眼神一挑唐艾:“你知道吗,这树底下有宝贝。”

    “宝贝?”唐艾满脸狐疑。

    “你来把宝贝挖出来。”萧昱笑得更灿烂了。

    “……老子信了你的邪!”唐艾一把夺过萧昱的拐杖,就拿拐杖当锄头,闷头在地上刨起了土坑。

    别说,宝贝不宝贝的先不论,唐艾吭哧吭哧地掘了一尺地,地底下还真就露出了点儿什么东西的边角。

    这东西似是一块布,唐艾以为还有东西被布遮着,使劲儿一拽就把这布拽了出来。

    四四方方的大红布,瞧着很有了些年头。

    唐艾还想再往坑里瞅,萧昱却已将红布从她手里扯过来,轻轻抖了抖布上的尘土。

    “宝贝儿,宝贝儿,你果然还在这儿。”他拿脸颊蹭蹭红布,欢喜得不得了,模样好比与一件失落多时的稀世珍奇久别重逢。

    等等……红布?

    唐艾蓦地想到了自个儿做过的梦。在那个离奇的梦里,她就是在渝州城的城郊跟一个小屁孩玩儿的拜天地。小屁孩让她找一块红盖头,那红盖头倒是与这块大红布相似得不行。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呢,这也……这也太难解释了吧!

    唐艾居然冒起了虚汗。

    萧昱跟着块从地底下刨出来的红布腻歪了老半天后,在唐艾跟前晃晃布头:“我说,你就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么?”

    他突然就变得挺正经,眸中的光清幽澄定。

    “想起来……什么?”唐艾森森觉得哪里不对。

    “哎,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不记得这棵树,也不记得这块布,肯定也就不会记得,十几年前咱俩头一回相遇的那一天了吧。可是那一天的情景,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萧昱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着唐艾,“我记得当年你穿了一身小红袄,活脱脱一盏行走的灯笼。你太霸道,压根没人敢和你玩儿。你也就是撞上我这么一个慈悲为怀的人,才有机会感受一把拜天地的快感。你——”

    “你、给、我、停!”唐艾一声大吼,只惊得树上的鸟都四处飞逃。

    她的心跳得就快飞起来——萧昱的描述与她梦中的情境无不相符!

    若说这些仍旧只是巧合,唐艾是打死都不信了。

    萧昱的眼神里仿佛藏着一把把小刀,冷不丁地飞出来一把,就在唐艾的脑瓜壳上划开个小口。好些有的没的事儿就顺着这道小口飘了出来,恍恍惚惚到了唐艾眼巴前,让她辨不清虚幻与真实。

    唐艾犹如老僧入定。

    她知道,这些事儿就是她被唤醒的记忆。

    萧昱刚刚听话地不再吱声,这会儿瞧瞧唐艾的傻样,却又笑着开口道:“呐,是不是想到点儿什么啦?那时候咱俩都还是屁大点儿的孩子,这棵树也还没歪到今天这个地步,咱俩就是在这棵树下拜的天地。你回家以后,我就把这块红盖头埋在了树底下。当时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当着你的面再把这块红盖头给挖出来。我说,这就是老天爷给咱俩的天赐良缘,许是上辈子、或是上上辈子就注定好的!”

    唐艾一个字儿不落地听完了萧昱这番话,随即做出了如下反应:

    一,向后退了两步;

    二,深深吸了一口气;

    三,蹭地一下撒丫子就跑。

    她倒也没跑去别的地方,就是绕着小山坡飞奔了三个大圈。在这之后,她终于气喘吁吁回到了萧昱的面前。

    萧昱眼睛里的小刀刀又变成了小针,小针从大红布上挑了一根线,又把唐艾脑袋顶上的那个小口温和地一针一针缝好了。

    “坏人、混蛋、死无赖、臭流氓!”唐艾挥舞着拳头,一拳拳照着萧昱胸脯上砸去,“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告诉我?!就这么一直涮着我玩儿很有意思么?!”

    “呦呦哟,疼疼疼!”萧昱就要站不稳脚,将将扶着老树干才没跌倒,脸色又幽白得很不正常。

    可他挺了挺身,便再度勾起唇角,笑意坏得像一只狐狸:“说实话,的确是很有意思呢。我是一天不逗你,浑身不舒服。”

    这家伙正大光明耍起了流氓,将一个“坏人、混蛋、死无赖”的自我修养进行了完美诠释。

    他顿了顿,又道:“你知道么,我原先不告诉你,一是怕你嫌我变成了残废,二也是想要看看,就算咱俩之间没有过小时候的这档子事儿,我是不是也能照样赢得你唐大小姐的芳心。”

    “你赢了!我服了!”唐艾又是一拳作势打过来。

    然而,她最终只是缓缓地放低了胳膊,手指在萧昱空荡荡的袍袖上摩挲,一没忍住,鼻子就是一酸:“你的手和腿……小时候……你小时候明明是全乎的!”

    “这件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说!”

    萧昱幽幽叹了一声,拉着唐艾在树下坐了。

    诚如他所言,这是一个需要讲很久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牵扯了太多人、太多事儿,一句两句绝对说不清楚。

    这个故事,还要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讲起。

    萧昱的父亲便是大天/朝当今的天子萧擎。二十多年前,萧擎却还不是天子,只是一个各方面都并不如何出众的皇子。

    当年的储位之争血雨腥风,萧擎能够坐上金銮殿中的宝座,成为笑到最后的人,绝非一件易事。而在这番争夺中,有两个人对萧擎来说功不可没。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正室妻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另一个则是徐湛的父亲徐老将军。

    皇后的家族自太/祖时起便是中原的名门望族,徐老将军则是重兵在握,萧擎得到皇后的家族势力与徐老将军在背后支持,才能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继承大统。

    可即便是这样,在萧擎即位之初,还是有几个手足兄弟仍不死心,没过多久便发动宫变。萧擎根基未稳便遭遇逼宫,被亲信保护连夜出逃,但皇后与几个孩子都被迫留于宫中。

    皇后在宫中为质,为萧擎死守最后的阵线,萧擎却在最落魄无助的时候,被宫外的一女子所搭救。

    这个女子叫做慕容祈。她就是萧昱的母亲,后来的祈妃,也是被萧昱以笔墨记下绝美身姿的那个画中人。萧擎虽与慕容祈在宫外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日,但时刻没能忘记夺回政权,暗地里与返回边关的徐老将军进行联络。

    徐老将军调兵返京,军临城下,终于助萧擎力挽狂澜,叛军尽数被歼,萧擎更将叛乱的手足斩于殿下。

    关于萧擎的故事,到了这儿便接近尾声,可关于萧昱的故事,打这儿起才刚刚开始。

    “皇帝老儿回宫的几个月以后,便派人把我娘接近了宫里。我娘被册封为妃,不久后就有了我。”萧昱望着天边的云朵,漠然地摆出副哂笑,“我在宫里长到三岁,我娘觉得宫里不能再住,便带着我逃出了皇宫。对了,我们走的就是昭阳宫地底的那条密道。”

    唐艾不解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能再在宫里待下去?”

    “很简单,再待下去,我很快就会被人害死。”

    “被人害死?!”唐艾惊得合不拢嘴。

    “我娘受宠,我自然也跟着沾了点儿光,得到皇帝老儿的喜爱。我娘在宫中谨言慎行,处处回避其他妃嫔,但我们还是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人先是派人趁我玩耍的时候推我入水,幸而我娘及时发现,我才没有淹死在御花园的水塘子里。后来,她们便又派人暗中在我的饮食中下毒。这毒非我天/朝所产,很厉害,性子却很慢,会在中毒之人的身体里潜伏很长的时间。我娘察觉出我的身子有异时,已经又过了好几个月。再等下去,我迟早有一天毒发身亡。”

    “那之后呢?你们逃出宫后又怎样了?”唐艾的心揪得好难受。

    “之后,之后那些人见我们逃跑,就又派了人一路追杀。他们一路追,我们就一路逃。逃到这儿,我不就遇上你了么。”萧昱忽而转头凝望唐艾,眸光沉静而幽远,“还有一件事儿你不知道,其实,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我救了你的命?!”

    “对呀,我的命就是你救的。撞上你的那一天,我跟我娘又被那些人追上,在混乱中我还跟她走散了。要不是与你玩儿了拜天地的游戏,换了你的女孩儿衣衫,我就被追上来的人认出来捉住了。所以,我一直欠了你一笔债,后来我一点儿一点儿还,却总觉得还是还不清。看来,我想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就只有以身相许了。”

    “你——你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你害不害臊啊!”

    “我不害臊,一点儿都不。”萧昱温柔地拍拍唐艾的脑瓜。

    唐艾:“你、你还没说你的手和腿——”

    萧昱:“好啦,这就说到重点了。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很多年前我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呀。我的手脚不保,是因为我在跟你分别后不久就毒发了。我跟我娘到蜀中来,本来就是为了找一位高人为我解毒。我们虽在后来找到了他,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延误了时机,那毒性最先开始侵蚀的,就是我的右手与右腿。”

    唐艾听到这儿,眼眶已经红得吓人。萧昱在她眼角稍稍一拂,便拨弄下一颗清浅的泪珠。这颗泪珠沁在他的指尖上,莹莹熠熠,很快便又被寒风吹干。

    萧昱垂眸笑道:“那一年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我都忘不了。有人追杀我和我娘,皇帝老儿却也秘密遣了人来。我娘想不到皇帝老儿会亲自出宫来寻我们,也见不得我被病痛折磨,便答应了皇帝老儿与他回京。那位高人随我们同行,一路上都在想办法为我抑制毒性。可回宫不久,这毒还是不期发作,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他就只有斩去我的手脚。再后来,这位高人便成了我的师父,教我用一只手做两只手的事儿,一条腿走两条腿的路。”

    他说了很多话,似乎很是疲累,头垂得越来越低。

    唐艾一心一意听着萧昱的话,一边心疼,一边留心到那不时从他嘴里蹦出来的“皇帝老儿”——在她的印象里,萧昱从没有叫过圣上哪怕一声“父皇”。

    萧昱就是垂敛着眉目不看她,也像是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你在想,我为什么总是对我们大天/朝的陛下出言不逊?他可是我父亲,我却总是对他大不敬。”

    “……嗯。”唐艾想不出能接的话。

    “我听命于他,只是遵从了我娘的遗愿。我对他,从来没有过崇敬之情。”萧昱前一瞬还在谈笑风生,后一瞬,眼眸却已变得越来越幽冷,越来越岑寂。

    天正在逐渐黑下来,光到了他身边,也好像突然就不能再向前进。

    半晌后,他方才冷笑着道:“杀人凶手。”

    “你说什么?”唐艾肩膀一个哆嗦,还以为自个儿听岔了什么。

    萧昱:“我说,萧擎就是个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