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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这段时间,洛连笙过得是波澜不兴,间或化解了几次恨海情天简直要满溢而出的执念,大部分时候则同余锦墨结伴发掘本宗若干坊市里不同特色的饮食文化,偶尔照顾一下自己名下徐大羊杂的生意。
这一日洛连笙才结束了修炼,睁开眼睛就见面前浮着一列传讯纸鹤。
紧接着,余锦墨透了三分急切两分期待的声音噼里啪啦传了出来:“连笙连笙,听到了赶紧过来五方峰校场!忘了吗,今年新晋弟子的入门小考就在今天!从前我们被别人看了,如今总得看回来!你若……”
洛连笙不由阻止了剩下的传讯纸鹤继续往下花样述说同一个意思。
接着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又到了年底。他一想余锦墨此话有理,就收拾一番径自往校场去了。
待同余锦墨会合,两人便只等入门小考开始。
五方峰校场所在方圆十数里内才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大雪,满处都是银装素裹,但今日这白茫茫却被有些缤纷的颜色给覆盖了去大半。不同支脉的弟子服色一般也有差别,内门同外门又有差别,男弟子与女弟子还有差别,乍一看,倒像是在校场四周开出了姹紫嫣红的花一般。
主持长老在台上长篇大论地说了一番话,眼看着台下新晋弟子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才依依不舍地长话短说,最后宣布小考开始。
洛连笙和余锦墨坐在附近的高处,周围也有一些同他们并非一批入宗的老弟子。
他听见不远处有人道:“听说今年的入门小考同以往有些不一样呢!”
洛连笙拿眼睛看余锦墨。
余锦墨立即懂了他的意思,张口就解释道:“是有不同,听说还是宗主提出的,说是把从前测试的环节简化了,除了捉对较技,还要放他们进秘境——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那……”他含糊地带了过去,但洛连笙知道他说的是恨海情天,“也曾被用在入门小考,晋阶大考,还有其他好些考核上,只不知后来怎么就不再用了。我听我师父讲,说若还能如从前那般,弟子们只需要将魂识投注进入其中,就犯不着亲身犯险,要安全得多。”
洛连笙心道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器灵失踪了。
这话自然不能诉诸于口,洛连笙岔开了话题:“捉对较技还能观战,进了秘境我们就不能看了吧。”
余锦墨遗憾道:“是啊。其实要看也不是不行,但须得用特殊的灵器来看。可惜才新晋弟子,估计不会有哪位长老愿意耗费心神操纵灵器光为给咱们饱眼福。”
洛连笙道:“那就只看捉对较技,反正新弟子也没什么好看的。”
“就是。”余锦墨深有同感。
两人正说话呢,却听不远处的那几名弟子道:“……老规矩!老规矩!”
余锦墨好奇望过去:“什么老规矩?”
洛连笙摇头:“不知道。”
他是因为恨海情天而总是格外忙碌,有的时候就算他想缓一缓脚步,都会觉得身后会有什么撵上来。
余锦墨则是被他师父管得严,若非这一两年白千秋好像在忙于炼制什么东西,顾不上管余锦墨,这一回的新晋弟子入门小考,恐怕他也得被拘在洞府里。
所以对旁人说的“老规矩”,两人都是一概不知。
洛连笙道:“过去问问。”
两人就拢了过去。
正围成一圈的几名弟子先认出洛连笙,面上都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接着又瞧见余锦墨,几人反倒冷静下来,友好地同洛连笙二人打招呼。待余锦墨询问以后,其中一名叫熊灼的弟子告诉他们:“大家平日里辛苦得很,趁着这个机会找点乐子罢了。”
余锦墨哦了一声,仍然好奇地盯着他,像是在等他继续说是什么乐子。
洛连笙却已经反应过来,附耳低声道:“赌局。”
余锦墨又啊了一声,眼角眉梢都是跃跃欲试:“我们也能参与么?”
熊灼与同伴对视一眼,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才道:“可以,一局五块下品灵石,此番轮到孙师兄坐庄。”
余锦墨已然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好好好!”
洛连笙琢磨着这些人也不可能给他俩设套,就算真设了套他也不惧,便也拿了灵石出来,只等小考开始耍上几把。
或许是一同干坏事容易拉近距离,待到新晋弟子入门小考的捉对较技进行到一半,洛连笙和余锦墨同熊灼等人已经混得很熟了。凭借两人的眼力,他们押中了大部分较技结果,却也少少地输了几场。坐庄的孙程是春风得意,熊灼几人虽然输了一些,却也只开玩笑似的埋怨几句,并未露出怀恨在心的样子。
倒是可交之人……洛连笙正想着,眼下校场一角就又上去了两名弟子。
喧哗声倏然大了起来,洛连笙看过去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此刻相对而立的两人都是新晋弟子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又都长得令人心旷神怡,无怪乎另外几对立时就被忽略了。
熊灼嘿嘿一笑:“洛师叔,这一次你押谁?”
洛连笙道:“锦墨,你押谁?”
余锦墨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道:“我押步维真吧,总算也有过一面之缘。”
洛连笙道:“那我押卫凤石。”
其他几人都押了步维真,熊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洛师叔,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虽然卫师弟也是内门秘传,但现今还没有定下师尊是谁,而步师弟已经拜入太上梁长老门下好一段时间,有太上梁长老指点,两人如今肯定已经有了差距。”
洛连笙道:“所以我押卫凤石。”
熊灼一愣。
洛连笙道:“不然都押步维真,还怎么玩?”
熊灼几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觉得这位得到本门至宝的金丹秘传师叔并不像传言中那般不好接近,相反,他轻而易举就能跟人打成一片。
洛连笙微眯双眼,看向两人。
步维真和卫凤石都是这一批弟子里难得的俊杰,甫一出手就可见一斑,比起方才其他弟子,真是不知要胜过了多少筹!
转眼间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两人仍势均力敌,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又一次短兵相接后,步维真和卫凤石齐齐后退数步,将彼此间距离拉长。
步维真面上总是如沐春风一般的笑意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紧紧盯着卫凤石的眼底隐隐有杀意闪动。
卫凤石虽然一直都显得很冷淡,但此刻这份冷淡愈加森寒,同样有杀意萦绕身周。
下一刻,两人同时出手!
*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观看一部极为精彩的大片,光是看着步维真与卫凤石二人交手,就让人情不自禁热血沸腾,恨不得拔剑上去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场!
身边熊灼等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一个个目不转睛,将赌局抛在了脑后。
再一次乍然而分,卫凤石轻飘飘落在地上,步维真却仿若生出根了一般踩在原点,一动不动。
熊灼喜道:“步师弟果真不凡!”
余锦墨道:“但看他额绽青筋面色涨红,应该是用力所致,倒不如像卫凤石那般卸力来得轻松。”
熊灼有点诧异:“余师叔,你不是也押的步师弟?”
余锦墨呆了呆:“……我是就事论事。”
洛连笙道:“但步维真秘法在手回复极快,就算用力过度,也妨碍不到他什么。”
熊灼几人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探究两位师叔思维模式的打算。
最终步维真稍胜一筹,让回过神来的熊灼等人喜不自胜,只有洛连笙眯了眯眼,有些狐疑地盯住另一个人。
步维真和卫凤石论实力应在伯仲之间,两人再势均力敌战个一百回合可以说毫无问题,因此他从未想过如此简单就看到卫凤石败下阵来。旁人或许能接受“灵元消耗过大、秘技有所欠缺”的解释,但洛连笙却不会轻易接受。要知卫凤石是能让恨海情天产生波动的人,怎可能简简单单就落败了?
他思来想去,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卫凤石故意认输。
但他为何要故意认输?
莫非他也觉察到了步维真身上若有似无的微妙之处?
新弟子们在校场外窃窃私语:“卫师弟和步师兄都好厉害,是不是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叫他们师叔啦?”“我看很有可能!”“平白无故矮了一辈,我们也要努力呀!”……
就在这时,卫凤石若有所觉地朝这边抬起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比寻常人更漆黑一些的桃花眼里看不出丁点情绪,淡漠得就像并非生灵——唔,非要说的话,让洛连笙想起了穿越前参观机器人展览所见到的那个拥有非比寻常美貌的仿真机器人。
下一刻,洛连笙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但他无法否认刚才心底生出了一丝莫可名状的震动。
就算是机器人,那也是异常合乎他审美的机器人啊!
入门小考在傍晚时分宣告结束,算清楚账目,洛连笙就道:“几位师侄一起去吃个饭?我请。”
熊灼几人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吃饱喝足,送走了熊灼等人,洛连笙与余锦墨并肩往回走,洛连笙忽而笑了一下。
余锦墨道:“连笙你笑什么?”
洛连笙道:“几位师侄都是好人。”
余锦墨莫名其妙:“什么?”
洛连笙道:“竟都觉得我为人慷慨大方,倒忘了我花的钱就是从他们手里赢来的——这样的朋友,值得来往。”
余锦墨:“……”
回到洞府以后,洛连笙跟平时一样继续修炼。只是在心神彻底沉静之前,眼前恍惚间闪过了一张脸。
人们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在注意到一个人以后,身边的世界都仿佛不由自主染上对方的气息,随处可见对方的影子。明明当初不过是打听一个身份都千难万难,如今洛连笙却发现遇见卫凤石再容易不过。
在藏典楼外,洛连笙出,卫凤石进,两人都拿了书册在手,面对面点了个头就擦肩而过。
在洗剑池内,洛连笙在西,卫凤石在东,两人都在淬炼自己的灵器,洛连笙闹出了点动静,卫凤石恍若未闻,彼此相安无事。
在灵兽阁边,听见几声清脆悦耳的叽喳鸣叫,洛连笙往宗门饲养的诸多灵兽看了一眼,在翩翩起舞的羽衫丹鹤旁,卫凤石的身影恰在视线尽头闪过。
洛连笙不自觉便放缓了脚步,他想起近来也听闻了卫凤石的一些事,知道他如今尚不曾定下师从何人,似乎宗主和太上长老都有此意向。或许正因如此,才叫他很容易便在宗门任意角落发现卫凤石的存在。
这是好事,因为卫凤石着实有张极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再不苟言笑,也足够昳丽耀眼。偶尔洛连笙都忍不住想到,倘若卫凤石笑起来……
啧,一笑倾城是用在这儿的吧?
几日之后,洛连笙正跟余锦墨从坊市的一间食铺里出来。
余锦墨摸着肚子心满意足:“今天这青莲彩鱼真是美味。”
又是鱼,洛连笙忍不住笑:“是啊。”
完全没意识到他在笑什么的余锦墨吸了吸鼻子:“我好像闻到了一种美妙的香味。”
洛连笙辨认了一下:“是那边。”
余锦墨看过去,眼前一亮,拉着洛连笙就往前走:“我早就听说这儿卖的红焖酥饼特别好吃,但一直没有机会吃到,前几次来的时候要么卖完了,要么还得好久出炉,今日倒是巧了!”
洛连笙随他走到跟前,一个闪神,却瞧见了另一道身影。
容貌昳丽神情却冷淡的少年正笔直站在红焖酥饼的店铺旁边,看不出丁点过来排队的打算,只微微拧着眉头,盯着那炉子和出炉的酥饼看。
这样的卫凤石身上难得多了一丝人气,就像是从未见过新鲜事物的孩童,第一次见到,有些好奇、有些警惕。
余锦墨买了几个红焖酥饼过来,捧在手里热腾腾的,他分了两个给洛连笙:“连笙,快尝尝!”
洛连笙咬了一口,就觉得满嘴流油,却并不腻味,反倒有一股清甜的芬芳在齿颊中弥漫开来,叫人不由自主地便要再去咬下一口。他赞了一句“好吃!”便同余锦墨往回走,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往后看。
余锦墨冷不丁发现身边少了个人,才发现洛连笙落到了后头,跟着回头道:“连笙?”
洛连笙注意到卫凤石还站在原地未动,仍在盯着红焖酥饼看,他就走过去,将手里的另一张酥饼塞给了卫凤石。
卫凤石眨了眨眼。
离得如此近,很容易就看清此人的睫毛极长,在面颊上落下了深深浅浅的阴影,又淡化了那股冰冷的气息。
“吃不下,看你顺眼,送你吃。”
洛连笙说完转身就走,余锦墨越过他看了眼盯着手中酥饼的卫凤石,道:“连笙,我发现了一件事。”
洛连笙心里一动,道:“什么事?”
余锦墨道:“我发现你真的很看好卫凤石,上回就押他胜,这回宁愿自己少吃一个也要送酥饼给他。”
洛连笙道:“并不会少吃一个啊。”
余锦墨疑惑地“嗯?”了一声,就发现洛连笙已经从自己手里抢了一张红焖酥饼过去,飞快地咬了一大口。
余锦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