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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峥云山,绍筝自问不是来扬名立万出风头的。她是为了习学高深道行而来的,不是来当那出头的椽子的。可那句话咋说来着?树欲静而风不止——
“贫道今日生日,列位捧场,老友相聚,此算一喜。”
淮阳子顿了顿,又道:“我峥云派今日还有一喜。”
在场的众人闻言皆精神一振,有好事儿的已经拿眼神偷瞄闻人缙与慕清玄了。
难道江湖第一大派的峥云派与第一大山庄的九兵山庄,这是要联姻了?真如此,除了南北两家的皇家,也是没谁了。不过,瞧这一对儿,金童玉女,倒是真般配。
“贫道的爱徒,”淮阳子说着,扬手一指慕清玄,“如今也做了师父了!”
话一出口,意外的何止众人?慕清玄微微蹙眉,显然也没想到师父会在这个当口提到绍筝。
“绍筝,你过来!”淮阳子慈爱道。
绍筝被点名的时候,刚巧看到厅门外闪进来一名峥云弟子,年纪不大,瞧着颇精明,绍筝猜是哪个殿里侍奉的。
大厅中挨挨挤挤,几乎没人注意到他。只见他挪到道松的身侧,伏在道松的耳畔,不知嘀咕了什么,道松的脸色立时变了。
绍筝还在琢磨道松到底听到了什么,感觉有人在轻捅她腰侧,抬眸看,是师父幕清玄。
“师祖唤你呢,愣着做什么?”慕清玄道。
绍筝看到淮阳子正殷殷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鼓励来。绍筝心头一紧,莫名紧张。
“师父,我……”她低声求助于幕清玄。
“去吧。”幕清玄轻推她后背,听不出到底是何情绪。
绍筝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众人眼前,垂着手,面对着淮阳子。
淮阳子和蔼开口道:“绍筝啊,你可愿做我峥云派的弟子,将来有朝一日光大门派,维护世间正道?”
维护……正道?
正道,魔道……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世间本无所谓绝对的好,绝对的坏,因人而异罢了。
绍筝恍惚一瞬,似乎曾有什么人同她探讨过正道与魔道……
猛抬头,对上淮阳子期待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她来不及去思索更多。此刻,她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峥云派尚未行拜师礼的小弟子,她渺小得很,又有什么资格去同这些江湖大佬探讨什么正与邪、好与坏?
“嗯。”绍筝轻应一声,就当作答了。
围观的众人,只当她性子腼腆,也都没放在心上。
淮阳子闻听,畅怀一笑,转头对霍子瑜道:“贫道都是当师祖的人了,能不老吗?”
霍子瑜微笑。
峥云派的几位徒子徒孙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当真别开生面。尤其是二弟子楚舆那一支。
也难怪,楚舆十几年前就收了宫明威为徒,后来陆陆续续收了阮瑶与刑虎。淮阳子早做了师祖了。
绍筝立在原处,感受到几道不善的目光,只觉如芒在背。
淮阳子还想说点儿什么,道松凑上来,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淮阳子初时一愣,继而淡然道:“既然来了,就是我峥云派的客人,请进来吧!”
众英豪皆不解其意。
须臾,有峥云弟子引进来一行人。众英豪大惊失色。
“巫紫衣!”有沉不住的已经高声喊了出来,却被巫紫衣寒眸扫过,再也不敢做声了。
巫紫衣穿着簇新的紫色衣裙,紫色披风,墨色长发由一顶金色高冠束起,修眉凤目,孤傲冷冽,令观者不敢直视。唯有在看到慕清玄的时候,她的眼中才透出一抹暖意来。
“慕姑娘别来无恙?”巫紫衣款款道。
慕清玄默默叹息,看来今日这靶子的命运是逃不掉了。她抱了抱拳,正色道:“巫姑娘,你好!”
巫紫衣展颜笑道:“慕姑娘忒客气!当初在昆仑山,你对小女子我可不是这样的啊……”
她眼波流转,眉目含笑,一个“小女子我”说得百转千回,也就是慕清玄好涵养、好定力,换个人怕是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慕清玄脸色白了白,肃然的表情没变:“巫姑娘说笑了。在下与巫姑娘只是偶遇,何谈其他?况且,巫姑娘前些时日还出手伤了在下……”
她说罢,在场群雄的面色方稍微缓和了些。慕清玄暗松一口气,要是被这险恶女子扯成了同道,她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巫紫衣呵呵一笑,“我怎么忍心对慕姑娘出手?”
说着,眼波一转:“还不是为了你那位高足?果然是高——足啊!”
绍筝被她半是戏谑的眼神惊得浑身发紧,尤其是那故意拉长的音调,她真怕巫紫衣当着众人的面揭出自己“不正常”的事来。
“妖女!这是什么所在?有你撒野的吗!”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欠衡州单家的命,今日是来还的吗?”又一个男子大声道。
“欠我夫君李大官人的命,也今日还了吧!”一个中年女子凄声喝道。
紧接着,又有几人也跳出来,指着巫紫衣的鼻子,或是为亲友,或是为师长讨命。
“都找死吗!”随在巫紫衣身后一身黑色劲装的昆离暴喝一声,猛地掣出腰间的软剑。
巫紫衣抬手止住他,不疾不徐地瞧着呈扇面状围住她的人,唇角的笑意更胜,却隐隐透着寒气。
“衡州单家?单方吗?”巫紫衣不屑道,“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兄长?”那男子梗着脖子道。
“呵!”巫紫衣娇笑一声,“回你们衡州去,擦亮你的招子,好好查查清楚!单方还自诩什么衡州大侠?夜半三更偷窥良家妇女内室,怎么?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男子面色登时化作猪肝色:“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几道不是你说了算的!”巫紫衣瞧都不再瞧他,转头对那中年女子道,“亏你还是将门之后!李仲实是个什么东西!忍气吞声的,我都替你寒碜得慌!”
那女子又气又臊,涨红了脸,抖声道:“我家官人如何,要你管?就是管,也有官府……”
“我就是要管!你能奈我何?”巫紫衣眼眸眯了眯,“本座就是看不惯欺凌女子之人!”
那女子被她气势威压住,张了半天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巫紫衣不再搭理她,转脸对上另几个人,下颌微扬:“你们几个,还要本座把你们那点子家底儿抖落出来现世吗?”
那几个人吓得腿肚子发软,都不约而同地退后开来。
巫紫衣冷哼。
突有一人急抢到始终没言语的淮阳子座前,凄然涕道:“仙长啊!巫紫衣这妖女和她那什么凌云门作恶多端,欺凌我武林同道,不是一日两日了!您老人家是武林泰斗,可要给咱们出头做主啊!”
淮阳子蹙眉,尚未搭言,又一人冲过来,抱住淮阳子的大腿,哭嚎着:“仙长!巫紫衣他们不是人族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就是存着亡我人族的险恶用心!过去是欺凌我们小门小派,将来胆子越来越大,指不定就会骑到峥云派的头上拉屎啊!”
淮阳子听他说得粗俗,眉头拧得更紧了。
“哎呦这位兄台!您这措辞也太粗鄙了吧?”一旁的闻人缙嫌弃地挥开折扇挡在鼻下,似乎这样就能抵挡住那粗俗言语似的。
那汉子又哭嚎道:“少庄主!您是大家大户、金枝玉叶的出身,怎么能懂得我们这小门小派的难处啊!”
“今日是我师父寿诞的好日子,你们都在这儿闹什么!看我峥云派好欺负吗!”站在淮阳子身侧的青年男子开口了。
他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并不难看,只是面色苍白,似有不足之症。穿着崭新的湖蓝袍子,一把子声音恰如他这个人一般,透着干净清冽。
绍筝认出来了,这人正是淮阳子的三弟子,印玺。传说她这位三师伯是个不理世事的病秧子,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那之前哭嚎的男子听印玺这一声,忙把一腔子哭音憋了回去,不敢再做声了。
闻人缙则放下了绘着大朵大朵牡丹花的折扇,嬉笑道:“印师兄说得对。今儿是仙长的寿诞,来的都是客,咱们这些做客人的,何苦争论些自家的闲事,让主人烦忧呢?”
他话锋一转,又道:“何况,小弟充其量也就是仗着祖上,会点儿拳脚,混混江湖,怎么敢称得上是金枝玉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