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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逸飞睡得很不安,阴冷又潮湿的感觉缠绕着他,仿佛他不是躺在被窝里,而是在某个冷血动物的巢穴,空气里还带着黏糊糊的腥臭味。
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刘海沾湿了,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对黄色发光的眼睛。
他回忆起,去某个特殊的动物园参观‘吃过人的老虎’时,那一双双眼睛也是这样。
不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不了解的东西,没有任何好奇。
那是一种看着食物的垂涎欲滴。
寒意窜入被子,他活活冻醒。
就在距离他的脸十几厘米的地方,一个黑色的轮廓就贴在那里,贪婪而沉迷。
“……”
因为花了几秒时间反应,任逸飞错过了最佳恐惧的时间。
这很好的为他保留了颜面,他可以冷静下来,放缓呼吸,仿佛只是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又睡意沉沉地闭上眼。
入室抢劫?
事实上,拉了两层厚厚窗帘的屋子里,昏暗,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所以他也就是看到了轮廓,感觉到了注视。
对方很小心,贴那么近都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呼吸的热度。
如果这是一次入室抢劫,假装不知道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整整几分钟,这个闯入者一直贴着他,也观察着他,带着变态的痴迷。
不是意外的闯入者,倒像是……
私生饭。
焦躁和恐惧之外,任逸飞别有一种熟悉的亲切。
私生饭,一种偷放监视器、监听设备,用无人机对着窗户拍,跟踪车子……的奇人。
神出鬼没,堪比一流侦探。
比起来,这东西或许还比私生饭好些,毕竟引导精灵说过,boss不能对npc下手,而私生饭却可能扑上来。(前提是boss,不是npc。)
任逸飞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缓又有规律,似乎又睡着了。
“你回来了。”房间里的声音嘶哑低沉,简直不像个人类声音,语调还是一种极力压抑的狂热,“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
任逸飞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因为这个声音。
但是他还是放松呼吸着,仿佛沉睡。
“你比我记忆中的,更加好看。”
黑影仿佛要触摸他,手指虚虚放在眼皮上一厘米处,隔着空气。
任逸飞的手一下绷紧,指尖夹着一张鬼卡。
但那之后,对方却没有再动作,只是紧紧盯着。
黑影潜伏在房间里很久,任逸飞将手指搭在一边脉门上,数着脉搏跳动的次数,计算着时间。
大约十分钟,门打开关闭了一次。
房间静悄悄。
任逸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若是他此刻睁开眼,会有巨大惊喜。黑影根本没走,他开了门,却又折返回来,悄无声息——任逸飞醒的那几秒,还是让他起了疑。
但是很遗憾,熟睡中的人没有睁眼,呼吸也没有变化。
约莫十分钟过去,门又打开关闭一次。
这一次,黑影真的离开了。
又大约十分钟,卡牌烫了一下,预示着一个玩家的死亡。
任逸飞睁开眼,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闭了闭眼,慢慢呼吸,小心不去发出很重的声响。几次后,任逸飞缓过劲来,低头看看卡牌,上面前后更新了两条信息。
【第一夜:龙背山。】
【玩家死亡一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一。】
第二条好解释,有玩家死了,‘鬼’的力量增强。
第一条,龙背山?这和死者会有什么联系呢?
想了半日没有头绪,整个人又倦得很,他熬到一点,还是没更多动静,任逸飞干脆将卡牌一翻:等明儿谁尖叫了再说吧……
还没出太阳的清晨,天是蓝紫色的,万里无云,鸟雀在电线杆上排着列队。
“啊——”
一道尖锐声音穿过云霄,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沉睡中的公寓楼为之一振,鸟雀纷纷惊起,好像五线谱上突然飙高的音符。
“怎么啦?”npc们揉着惺忪睡眼走出门。
“来了。”不同房间的玩家们齐齐睁眼,披上衣服就冲出去。
任逸飞混在npc堆里,不早也不晚,不前也不后。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四周围的人,事实上凶杀案的第一现场就在眼前。
这里是一楼拐角处的公共厕所,发现尸体的是来上厕所的一个阿叔,人已经吓晕过去。
公共厕所惨白的灯光下,他们可以看到,在公共洗手台的地上,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裙的女人趴在血泊里。
她一只拖鞋在脚上,一只翻在外面,烫过的羊毛卷披散着,盖住脸和脖子,头发一部分沾了血,贴在身上。
她背上被扎了好几刀,染红了睡衣裙,血液早已凝固。
公共厕所的墙壁都贴着瓷砖,因找了人定期清洗,所以虽然有些发黄,平日看着还算干净。但此刻这些瓷砖上贴满了血色的手指印,血手印上面还画了一张美丽的嘴唇,然后打了个叉叉。
地上也有血液蹭过的痕迹,仿佛死者在这里被追逐过,挣扎过,最后不敌。
大部分人只是瞥了一眼,就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
空气中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是昨天那个玩家,两个熊孩子的妈妈,任逸飞认得她。
玩家们注意到,死者头顶上方出现金字:xx号房客。
出现金字,说明她破坏了某种规则,成为boss的首选对象。
她做了什么?
“老婆啊!!”一个男人嚎哭着扑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啊?谁干的?”
“是不是你?就因为我孩子说你小姐?你不就是小姐?做了还怕人说?还有你,整天阴沉沉的,你是不是因为我举报你所以报复我老婆?对对,还有你,你也不是好东西,偷鸡摸狗。”
男人跳起来,像是疯了一样,逮着一个骂一个。
管理员拦着他:“你冷静一点。”
npc鸡飞狗跳,玩家却蹲下开始检查,时间珍贵,不能浪费。
“嘴巴被划烂了。”他们小声说话。
“这个玩家的身份是一个家庭主妇,有两个孩子。”
这些玩家完全不惧怕暴露玩家身份,他们不像是新人一样战战兢兢,反而有种boss上门也能坦然面对的自信。
游戏像是一个自然进化场,有些人进化出伪装的功能,也有人进化出敏锐的感知和逃跑的速度,又或者,他们还进化出尖锐的爪牙、防御的盔甲和‘不服就干’的气魄。
任逸飞属于前者,这些人大概属于后者。
另外,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蹲在那里的玩家,分作几个组别,有团队进来,也有散客。
昨儿救过他的那个玩家,他带着一个脸上还有些紧张的青年,其他人则多是独自行动,这点从肢体动作也能看出来。
叫小实的学生正检查尸体,他很冷静,动作十分熟练。
弓着背的老人正看墙上的红嘴唇。
外卖员也在,他看起来就像个惊恐的新人,频频看向其他人,寻求帮助。
人群里还混着两个,假装自己是npc,破绽却不少。
‘鬼’藏在玩家里,或许这几个人里就有‘鬼’,猎物和猎手的身份随时可以转换。
任逸飞想到昨日早上的视线,和昨日晚上的惊吓。
会和‘鬼’有关吗?
听那个口吻,什么等了很久等到你,任逸飞很难不想歪。
他只想咸鱼躺过游戏,安安静静做个可爱的npc,却总有这种讨人厌的意外。
任逸飞几乎认为副本是针对他,才安排了那么一个被盯上的角色。
可是一个柔软无害的盲人青年,他会得罪谁?
“该叫孩子起床了。”
“该上班了。”
尸体开始消失,npc们打着哈欠往回走,暴怒的男人停止动作,连昏迷的第一目击者都站起来。只有地上墙上的血迹留在那里,但npc们毫无反应。
玩家们还是蹲在那里,他们似乎在分析情况,以及商量对策。
加上地上的,现场一共出现了六个玩家,还有三个藏着。
萨曼也仔细观察了这六人,年轻妇人死了,和他一道来的这个他知道底细,是天洪派来使坏的,或许已经和人群里的杀手接上线。
为了杀他,天洪下了大本钱。
剩下的三个人,穿着天蓝色外卖服的昨天见过,看起来是个刚玩不久的新人,眼神却不太对。不知道是老玩家装新人,还是别有内情。
一个是穿着单衣的老头,昨儿看到他混进晒太阳的老年人群里,在打探消息。
还有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不太说话,眼睛一直在伤口和墙上血迹上转,可能懂一点刑侦知识,在分析凶手的外形。
至于人群里伪装npc的玩家,虽然很努力地想要和npc同步,但他还是一眼就找出来。
两人,一个是穿着花色衬衣的年轻人,看穿着打扮,看满手刺青和鼻钉,是个非主流青年,眼神却十分锐利,会刻意避开和他对视。
一个是五六十岁的大妈,走路很是拘谨,像个年轻女性。
还有一个他找不到,不知道是没来,还是伪装得太成功,他看不出来。
人群中,他还看到昨日一起吃饭的盲人npc,他在人群中,不紧不慢,每一步的幅度都是一样的长短。
昨天他便发现了,这个青年习惯用步数丈量距离,判断自己到了什么方位。这是个好方法,他或许看不见,但是大脑里一定有一张完整的地图,他知道自己在哪里。
萨曼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关注他,难道是因为对方的眼睛柔亮,不像个盲人?
终于,天边亮起一道金线,公寓楼里飘起早餐的香气,大爷大妈们开始出门。
这一次是真的早上了。
任逸飞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吃早餐。
隔壁的萨曼也穿好西装,夹着文件袋准备出门。
电脑上六个位置的监控视频以六倍速播放中,一个一身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两个画面里,黑衣黑帽蒙着脸,身高约莫一米七到一米八,看身形是男性,但也不排除女性伪装的可能。
关上电脑,放进电脑包里,萨曼出了门。他只有一天的假期,今天就得正常上班。
就像是任逸飞一开始猜测的,玩家可以在一定程度内崩人设,但是本职工作都没有去做,崩得太彻底,也会有金字奖赏。
无论玩家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得上班或者上学。
哦,除了本来就是家里蹲的那一位。
隔壁大娘照样买了菜回来,她和任逸飞亲切问好。走廊上那两个熊孩子在追逐打闹,差点撞到他,却只是扯了个鬼脸,骂了一声‘瞎子’就跑了。
npc的记忆里没有凶杀案,没有那一段时间的出门,甚至没有这两个熊孩子的妈妈。
任逸飞这一次更加谨慎地下楼,他用脚尖点着阶梯,确认安全无恙,才会继续走。
“不必担心,”清亮的男声伴随着点心屋的香气出现,“今天没有异物。嗯,也没有熊孩子。”
接着便是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从任逸飞身边匆匆路过、渐渐远去,消失。
“林先生?”任逸飞略略提高声音,无人回应。
他已经走远,只余一点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