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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起忙碌到晚上九点才做完基本的尸检,把女尸放入冷冻箱后,各自下班回家。
夜凉如许,秋风卷起地上的纸片树叶,在路边打着旋儿,轻飘飘飞舞。
杨竹拉了拉领口,感到凉风从脊背里灌下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是中国最南边的城市,秋天并不明显,此刻寒意宛如北国。她想起了第一次走进公安局的时候。
“杨小姐,这是你父亲失踪案的案卷。”一位看起来颇为青涩的刑警抱着一沓案卷,满脸歉意地说,甚至有点在闪躲杨竹的目光。
杨竹颤抖着左手翻开第一页,一页一页翻下去。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坠落地上,一滴一滴落下来。
翻到第八页,现场勘验鉴定,正中贴着一张照片,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客厅中满地血迹,只有一截断臂。照片下面白纸黑字写着:断臂经DNA鉴定与杨海诺匹配,被锋利刀具砍断。
六年时光,物是人非。杨竹拉回了思绪,从法医中心走回局里停车场的路不算长,公安局灯火通明,她加快了脚步,在自己车附近摁了摁遥控器,车“啾啾”叫了两句。
几声踩在树叶上的脚步声钻入杨竹的耳朵里,杨竹猛得回头扫视了停车场一眼,四周只有停在院子里的车辆,并没有看到人。
又是一阵风飘过,树叶裹挟纸片灰尘响起的摩擦声,在公安局的忙碌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杨竹甩甩头拉开车门,她觉得这里是公安局,随便喊一声就有大批警察冲出来,谁要敢在这里造次,第二天海港市的头头脑脑们谁也不会饶了这个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她把车钥匙插进孔里将车启动,下意识看看后视镜准备倒车,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杨竹吓了一跳立刻扭头往后座看,后座却并没有人。
杨竹的心提到嗓子眼,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开始不由自主颤抖,在车上坐了半天,平静无事后,她才小心翼翼倒车。
“杨竹……”一个熟悉而深沉的声音随风回荡。
杨竹突然心惊肉跳踩急刹车,车轮在水泥地上拖出十公分灰白色痕迹。
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惊慌失措,再次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把头靠在方向盘上,精疲力尽地发呆。也许是因为白天太累,解剖尸体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也许是因为折磨她的事情太残酷,让她身心俱疲。
“杨法医,一个人回家小心,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一位女警察迎面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杨竹抬起头,看着她觉得很眼熟,却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刑侦队的同事,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谢谢,你也是。”说完,发动车子开出了公安局停车场。
漆黑的车身映着五光十色的夜灯,杨竹开车穿梭在静海市夜晚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呼啸的夜风夹杂着白天的余温,脱离公安局停车场那片地,令人不寒而栗的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杨竹的心情也慢慢放松起来,欣赏着车窗外的夜色。
翠竹大道上第一个红灯亮了,杨竹轻盈地踩下刹车,十字路两条斑马线上的行人们匆匆而行,杨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寻思着超市要关门,等会儿只能叫肯德基。
红灯变成黄灯,杨竹放下手机启动车子,这时候旁边车道的奥迪已经开动,一个急于过马路的老人刚跑上斑马线就被奥迪撞飞,老人“哇”地吐出一口血,一只手伸向杨竹,艰难而痛苦地喊:“救救我……”
杨竹怔在原地,恐怖的画面强行在她脑海里撕出一片天地,她整个人哆嗦起来,既不向前开也没有熄火,背后车辆的喇叭“嘟嘟嘟”响个不停,极为刺耳。
奥迪车主人丢下车赶紧跑向老人,杨竹把额头狠狠砸向方向盘,想把那些画面砸出脑海,方向盘向右一歪,车直接冲向了停在旁边车道的奥迪,杨竹迅速踩下刹车,整个人如梦初醒。
两车未能撞上,却为她后面的车改道让出空间,杨竹干脆把车熄火,打电话报警后,走向那个痛苦的老人。
“我是法医,让我来吧,你把警示标放到车后面去。”杨竹对奥迪车的主人说道,然后蹲下去将侧蜷着的老人翻过来让他平躺,一手托起老人的头颈部,同时检查他的瞳孔和心跳。
“救救我……”老人挣扎着呢喃。
杨竹的眼眶里渐渐盈满泪水,那一年她回到家,家里遍地鲜血,拉满了警戒线。只能在警方的案卷照片里,看到满地鲜血中,还有父亲的半截断臂。
很快,120急救车呼啸而至,医生带着两名护工把老人抬上床。
“肋骨折断,有血气胸,胸膜腔穿刺!快点处理!”杨竹对医生说完,就走回自己车上,竭尽全力想要掩饰刚才眼眶微红的样子。她望着左手掌心渗出来的血,无可奈何地甩甩手。前方交警打手势示意她尽快开走,杨竹启动车稍微扭转方向离开了事故现场。
车驶入小区大门口,她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今天回家路上的不顺利一下子抛出脑后,刷卡进门后,她利落地把车停进车库,顺手打开了门前小院的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杨竹只当是耗子跑动,先去关好别墅前的大门,由于右手既拎着皮包和路上买的面包又要把钥匙戳进锁孔,她捣鼓半天才打开家门。杨竹揿亮客厅里的吊灯,整个屋子灯光明亮,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到家第一件事,杨竹拿出药箱,撕掉今天岳法医亲自绑好的纱布,伤口血肉有些黏在纱布上,她一狠心撕下来的刹那间,剧痛随着神经传遍全身,疼得她浑身一抖。杨竹拿出棉签蘸着酒精擦拭伤口周围,然后剪下两截正方形的纱布,把德莫林粉剂倒上去抹匀后,又把纱布敷在伤口上,撕下纸胶带把纱布粘牢。
杨竹处理完伤口,收拾好药箱,给自己倒了半杯牛奶,坐在沙发上准备边看电影边吃面包。
客厅落地窗的窗帘上缓缓飘过一个巨大的黑影,杨竹把面包一丢,警惕地对外面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