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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吃了半碗粥, 便摆手不用了。我们也只有依着她。
这时,外面通传皇上驾到。
我和那拉氏都站起来。
胤g进了屋, 看了看我们,对德妃道:“皇额娘。”
德妃没有看他:“我不是你皇额娘, 我没你这个儿子。”
我心中一跳,那拉氏脸上也微微变色。胤g却表情未变的在椅上坐下,说道:“朕是来问皇额娘何时领‘太后’尊号。”
德妃冷笑一声:“我当不起这个尊号,我也不是你的额娘,我只问你,”德妃坐正身体,面对胤g道, “我的老十四呢?”
“老十四在为先帝守陵。”
“你胡说!你派人守着他、监视他, 你明明就是把他囚禁起来了……他可是你亲弟弟啊……”话未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我和那拉氏却手足无措。
“朕认他为兄弟,他未必认朕为兄长。皇额娘这话大可不必对朕说。”
“你……你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德妃一边擦着泪,一边道,“煮豆燃豆箕……十四不回来, 留我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跟了先帝而去……”她忽然起身猛地向侧墙撞去。
“额娘!”我暗叫不好,扑过去一把抱住她,自己摔在地上,却抱紧了她的双腿不敢松手,“额娘,使不得啊!”心头一酸落下泪来。
那拉氏也跪在德妃面前,哭着劝解。
“额娘……呜呜呜……不能啊!您这样就连我们做儿媳的都替您难过, 更别说皇上跟十四了……呜呜呜……”
德妃也早已泣不成声。两个大丫头忙过来扶住她。
胤g微垂眼睑,搁在扶手上的拳紧攥着,面若寒霜。
我和那拉氏好容易劝住了德妃,服侍着她在床榻上躺下。等我回头的时候,发现椅上空空的,胤g不知何时离开了。
那拉氏同我走出来,颓丧地叹了口气。
“额娘这个样子,怕是……”她话未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我的眼前也模糊一片,哽噎道:“可那位的性子,咱们也是知道的……姐姐,这可怎么好啊……”这似乎是我头一回完全没有了主意。
“我那天也想试着劝他,可刚说了没一句,他就拍了桌子……”那拉氏擦着泪道,“妹妹,还是你去劝劝吧……”
我咬咬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拉氏又道:“等晚上他忙完了你再去……只莫要和他顶撞……还有,你这几天脸色似乎不好,注意身体。”
我握了握她的手,道:“我省得。”
我坐立不安的等到夜幕降临,刚出了永寿宫,便看见了那个明黄身影。
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过来。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对望,直到他慢慢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往前走着。
回到屋里,他去铃兰的房间瞧了瞧。我便拉了他陪我坐在榻上。
“胤g,”我握了他的手,一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这里,难受吗?”
他微微一愣,转过头看着我。
“看着额娘的精神一日不济一日和让十四回来,哪个更让你难受呢?”
他的眉间一点点蹙起,微眯了双眼,说道:“后者。”
我的心“突”的一跳,只觉得那唯一的希望一点一点在眼前消失。我慢慢收回手,站起来,走至我的屋中挂着的唯一一幅画前:“帝王,都是如此吗?”
他没有说话。
“帝王,就非要无情吗?”那幅画上,是我们一家四口,在圆明园曲院风荷的凉亭里。胤g靠坐在躺椅上,怀里抱着铃兰,手上拿着一卷书;我和小念一个抚琴一个吹箫。画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和煦怡然的温暖笑容以及浅浅流露的默契和谐。
“帝王,最要懂‘舍得’二字。”
我心中一颤,舍得,何谓“舍”,又何谓“得”呢?难道为了帝王威严,就要以舍弃亲情为代价吗?
“胤g,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听见他起身走到我的身后,只是没有说话。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这幅画上的景象能变成现实。”我笑了笑,“胤g,你看你的笑容,多美。”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明知道我不能给你。”
“可它是我的希望,不管能不能实现,有了它,心里就有了个盼头。”
他站在我的身旁,看着墙上的画,“你心中的胤g,是身边的我,还是画中的他?”
我一怔。他继续道:“亦或两者皆不是。你心中的那个胤g,不是我,也不是他。”
我心中的胤g……
“我心中的胤g,他坚强、骄傲;他认真、可爱;他坦荡、大气;他痴情却专情;他冷酷却不绝情……”
他忽然掰过我的肩,望进我的眸子里:“你可看清楚了,你的胤g他不是别人,他就在你的面前!”
我看着他,脑中忽然晕眩起来,眼前越来越模糊,下一刻,便倒进了他的怀里。
“松萝!你怎么了?快传太医!”
我的意识还在,能听见他焦急的声音,只是觉得身上有些累。
他让我躺在床上,太医来瞧了,我又听见木香说我最近睡不好觉,要么梦魇连连,要么失眠不能入睡。太医诊了脉,说是旧疾,开了上回的苏合丸,又说并无大碍、多歇息调养就好了。
手被他握着,脑中一点点清明起来,我慢慢睁开了眼。他还是蹙着眉,眼底是掩不住的焦虑。
我回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他抚着我的发,轻轻道:“这几天,是我忽视了……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胤g,你明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顾左右而言他呢。胤g,难道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额娘弃你而去吗;胤g,难道你非要做一个绝情之人吗?
胤g,其实你的心里也很难过吧,只是在你看来,做了帝王,就应该有帝王的规则与尊严。
只是帝王的尊严,难道比母亲的生命还要重要吗?
“胤g……”我握紧他的手,“你听我说。额娘其实最想看到的,不仅仅是十四,而是你同十四能兄弟和睦。你们都是她的孩子,她只是看不得其中任何一个受委屈罢了。胤g……”
“是老十四容不得朕。是朕的额娘逼朕。”他的声音寒冷如冰。
“胤g……”我撑着坐起,按捺住心底的焦急,“不是的,额娘没有逼你,额娘是害怕同室操戈啊!”
他看着我,双瞳冷厉,片刻后声音低沉地开口:“你也在怨我么?你是在怨我冷漠无情?”他甩开了我的手站起来,“连你也不能理解我!连你也要逼我!”他微眯着眼,双拳紧攥,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朕!”他微叹一声,闭了闭眼,后退一步甩袖而去。
“胤g……”我却再无力喊出。
这几日,我就一直留在永寿宫里,那拉氏来看了我两回,说着安慰我的话。我看得出她心中也十分焦急,只握了她的手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就成了两个女人满腹心事却无言以对的情景。她让我安心调养不要操心,叹了口气便走了。
然后,就又剩下我一人靠在床头发呆。铃兰最近也很少顽皮,似乎知道大人有心事,并不来烦我,大部分时间都是木香领着,或者自己看书写字。
只是我心里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一眨眼便到了五月,芒种已至。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妈妈,皎洁的月光撒落在松林,到底是个什么形状呢?”铃兰一脸沉思状。
我笑了笑,将她抱在怀里:“你想啊,在秋高气爽的晚上,月光皎洁,松林幽静。那静静的松林里,能看见月光透过树叶与树枝的缝隙撒在地上,透出斑驳的影,林中的一切都笼罩在清冷的月辉中,泛出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个时候,你能听见叮咚的泉水从石上流过,汩汩的声音如同一首欢快的乐曲。”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半天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一样,笑着说:“噢,铃兰明白了。妈妈,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你见过诗里面的景象吗?”
我摇摇头:“妈妈只见过画里面的描绘,真正的景却没见过。不过摩诘的诗,是妈妈最喜欢的,他诗中的景象,在妈妈的脑海里已不止一遍的出现过。”
“妈妈,咱们一家人要是能住在那么美的地方就好了。”
我扬了扬唇,抚着她的头发,问:“铃兰喜欢那样的地方吗?”
她点头:“喜欢。”
“那铃兰是更喜欢住在那样的地方呢,还是更喜欢住在皇宫里呢?”
她认真地想了想:“皇宫。”
“为什么呢?”
“皇宫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哥哥们,还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么多人都陪铃兰玩。嗯,铃兰喜欢住在皇宫里。”
我点了点她的鼻尖:“臭丫头,就知道吃和玩。”
旁边的木香和霜儿也笑了起来。
铃兰不服气了:“哼,铃兰是臭丫头,妈妈就是傻丫头。”
“没大没小。”我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妈妈又欺负铃兰。是爸爸说妈妈是傻丫头的,妈妈不打爸爸,却打铃兰。妈妈坏,妈妈坏……”
“臭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我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胳膊,见她没反应,手伸到她胳膊下挠她痒痒。
她“咯咯”笑起来,搂着我的脖子。
我也累了,任她搂着,顺手拿了手边几上四儿刚端来的水喝了一大口。
“噗——啊,好烫!”
“主子!”木香和霜儿忙过来收拾,“四儿做事越来越不小心了,这天气怎么还沏了这么滚的茶来!四儿呢!”
四儿跑进来跪在我面前,浑身颤抖,磕着头说:“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四儿糊涂了!四儿该死!”
我忙摆摆手,让木香把她拉起来:“不要紧,是我自己口渴喝得急了,不要怪她。”
又见她吓得不轻,便道:“我没怪你,别怕。霜儿,你领她去歇着吧。”四儿是她们中最小的一个,看起来也最瘦弱,平常她们都很照顾她。
“妈妈嘴烫了,铃兰帮妈妈吹吹。”
我笑了笑:“傻丫头,这怎么吹,行了,你也该去睡午觉了。”我便让初雪来将铃兰带去她自己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