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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律轻缓地抱起容音,将她置于榻上,然后细细地帮她掩上毛毯,看灯光将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她的皮肤上投下剪影。而那影子,随着并不稳定的烛火轻轻晃动,似极了蝴蝶在轻轻扇动翅膀。
刑律唇角的笑意,难得地温柔,且温柔地似要滴水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帐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之后便是小声的呼唤:“音音……”
刑律挑眉,回首,颜韵?
掀开帐帘,刑律看向门口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颜韵,唇边的笑意又恢复那种邪魅:“怎么了?”
“音音呢?”颜韵想往帐里打望,却被刑律挡住了视线,“她不在么?”
“她喝了点酒,睡着了……”刑律压低了声音,“要进来?”
“算了吧,只是来确定,为什么那么晚还不回去……不过……”颜韵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不是很好,皇上的眼线那么广,万一有什么想法……
“应该没有什么的,我们现在把她弄回去,或许才更引人注意……”刑律轻而易举地看出了颜韵心中的想法,不介意地一笑。
颜韵弯了弯嘴角,思索了一下后,抬首问道:“那你呢?有时间么,想跟你聊聊……”
刑律没有多言,直接走出了帐篷。
很宁静的一夜,只能听见四起的虫鸣,连火把的光晃动,似也能被幻化成声音。
“你现在对音音……”颜韵的声音带着点点犹疑,她不知道这样直接地问会不会唐突了些,毕竟,刑律看上去不是个会动真心的人,他过去的种种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颜韵现在却有些希望,音音能让他产生不同的情感。
“大概有点吧……我也不太敢确定。”刑律没有什么把握,他知道颜韵问出来这样的话代表了怎样的分量,他也只是刚刚确定自己的感觉,可还不知这种感觉深到什么程度,贸然承认不仅毫无裨益,反而是雪上加霜。
“有这么不能确定么?”颜韵皱了皱眉,不过刑律的态度,她很欣赏,至少现在,刑律在她心目中,不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了。承诺,对于一个真正的花花公子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颜韵,不管我确不确定自己对于容音有没有多余的感情,你们两姐妹这次的忙,我都是一定会帮的……”刑律微微一笑,眼眸波光流转之中是清晰的诚恳。
“我现在从没有怀疑过,音音也没有,她现在是真的非常信任你,但是我却希望有另外一个人,给她爱情上点希望,音音,她的感情,不只失败了这一次了……她不像你,总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一段感情,潇洒得头也不回……”
“每次都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感情,其实本质也是一种失败,难道你不觉得么?”刑律不以为然地挂起淡讽的微笑,不识真心,不动真心,真的是成功?
颜韵也不理会他的反驳,微微摇了摇头:“刑律,音音对你的感觉不一般,至少,她现在是真的非常依赖你,请你,一定一定要对得起她,她不能再受伤了,我们都是一个时代的人,说话可以直接一点,如果你不能担任拯救者的角色,请你也不要诱惑她堕入另外一轮的沉沦……”
“容音她,怕是不容易再为别人沉沦了吧……”刑律苦笑一下,这点上,他居然没有自信。
颜韵闻言笑了:“你这样说,我便大致了解你对她的心情了。”
“不小心…….罢了,你知道也无妨,我也是刚刚才确定……”刑律挂上不在乎的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自然。
“难得见你那么差的演技,刑律……你能给音音更好的生活么?”颜韵先是笑了,随后又渐渐沉寂下来,她看向刑律,美丽的眼中浮现期待。
刑律没有说话,随后他笑了,颠倒众生中却带着无尽的讽刺,“颜韵认为什么叫更好的生活?我只能尽力罢了,如果她不爱我,我怎么承诺给你?”
“我不需要得到你其他的承诺,你一句尽力,足矣。”颜韵不知哪来的感觉,眼前的男子,现在才是容音最适合的归宿,音音需要安定的生活,这点,刑律只要愿意,便能保证。
“颜韵,我要劝你,”刑律的笑容,被渐渐收回,不过也是如夜的寂静,他看向颜韵,凤眼中居然藏着严厉,“你一定不能冲动,做什么傻事,你必须知道,那样,只能刺激容音做出更多的傻事……”
“这样么……”颜韵有点心虚,却没有多说,半晌的寂静后,她才想到话来辩解,“我一个命运已经定了的人,能做出什么傻事来?”
“有些事,是因为你做了,才会按照历史的轨迹来……”刑律又笑了,这次的笑有些微诡异,那是一种神秘,因为笃定,而神秘。
颜韵陷入了沉思,那无论怎么做都会按照历史的脚步走,自己更应该大胆地做些事来帮容音啊,刑律这话,不是自相矛盾么?
想岔了的她,却不肯再问出口。
只是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了刑律话里的含义,原来,果真,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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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律回到帐篷,看着仍在熟睡的容音,有些发愣,心思流转,他却真的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音却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却带着孩子气的咒骂:“滚!”打断了刑律的发呆。
刑律不由笑了,她在梦里叫谁滚呢?
刑律站在这边也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慢慢的,由容音的咒骂衍生出的笑意渐渐变了,那笑,清明地一如他此时的眼神,他不打算顺其自然,有些事情,如果发觉了,他便会思索一切后果,然后就开始行动,让事情往他最喜欢的一个结果发展,现在也是如此。
他走回桌边,找出笔墨,提笔悬腕,只是微微皱眉头,只一思索,便落笔如风,他知道,要了断,有些事情就必须说清楚。
清晨,天还只是蒙蒙,刑律摇醒了容音。
容音皱皱眉头,微微睁了下眼,随后又嘟起嘴,更死地闭上了。
“乖,起来送我……”刑律宛若哄小孩,笑的温柔,可是,却不减平时的妩媚多情。
又是半晌,容音闭着眼睛,“什么送你?”
“我要回我的地盘去了,今天和你们分道……”
“什么?”容音揉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你不去我们要去的地方么?”
“不去了,我本身也只是要回来,反正同一段路,才一起的。”刑律笑着解释。
容音起身,头有些微的痛,不过都还好,接过刑律送到嘴边的醒酒药,然后微微叹息一声:“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不知道,我会找机会,尽量往京城跑的,可是,容音,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不要跟康熙硬拼知道么?”刑律看容音有些留恋的眼神,有些不忍,可是,他更清楚的是,在想好怎么对抗康熙的方法前,不能太过张扬。
容音垂下眼,似是思索,随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带着勉强和不确定。
刑律当然明白她的想法,她有时也是属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以他也只能祈祷康熙这段时间不要做什么。
今日,他是必须走了,而他也是真的没有把握短期之内,还能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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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律走了之后,容音只能每天去找明玉聊天,打发点时间。
到草原后,明玉说要介绍个人给容音认识,容音收拾了一下后,便应约,去了明玉的帐篷。
刚刚撩开帘子进门,容音眼神一晃,难得的,她没有一眼就找到明艳的明玉,反而停滞在了另一个气质如兰却冷然若冰的孤傲女子身上。大略一看,那气质似极了太子妃,可细辨下来,却又不相同。
太子妃是一种看尽世事的沧桑而引起的冷漠。
而她,则是一种灵秀到极致的孤高。
将容音盯着她看,她也面无表情,没有不耐与厌烦,也没有友好和礼貌,只是淡淡的,接受容音的注视。
“呵呵,我就知道,喜欢美女的你只要一眼就不会放过她……”明玉走来,挽住容音,开怀地笑道,“认识她时我便早已经甘拜下风,她嫁进来后,这皇子福晋中的第一美女,怕是非她莫属……”
容音从那女子身上收回目光,转向明玉,微微一笑,“这位是?”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十四的嫡福晋,五月才完的婚。可是大美女外加才女……铁定是你欣赏的类型,这才想着介绍你们认识的。”
“完颜·洛湮……”她的声音也清澈透明地让人联想起高山泉水,却似乎有种自然的清香,让人宛若置身在那样一个晶莹纯净的世界中,只想深深呼吸。
容音对她微微一笑,“容音。”
她眉毛极美,长入发鬓,听完容音的名字,她面上唯一的改变,也是那眉毛末梢的微微一动。
“洛湮多大了?”容音笑容加深,开口却是温和。
“年初满的十六……”不多一字,不少一字,淡然利索。
“嗯……”容音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其实她并不善于与这样的冰山美人打交道的,她不露破绽,不留余地地让你找不到与她继续交谈的话题。
明玉在旁边很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容音和洛湮似乎只是相互对视着,却没有人先与对方说半个字。
可最终,洛湮却淡淡一笑,那笑,似极了冰清玉洁的兰花,绽放在皎洁的夜色中:“姐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好的,有空再来找姐姐我哦!”明玉无奈地应道。
洛湮微微点头,优雅起身,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容音一眼,然后款款走了出去。
容音思索着她最后的眼神,却不明所以,“为什么想着介绍我和她认识。”
“想请你帮个忙!”明玉乐呵呵地坐在了容音旁边,“这丫头不错吧,心地很好,就是孤傲了些,她和十四呀……看的我这个做姐姐的着急。”
“你和她认识很久了?”容音奇怪,明玉虽然热情,却不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她和我妹妹是手帕交,所以算是自小就认识……她像是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心般,一天到晚沉醉于琴曲和诗词,却偏偏给指给了十四这个小痞子,两个都互相看不顺眼极了,可是啊……”明玉说到这,眼波流转,看向容音。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这个忙吧……我真没这个本事让两个别扭的人认识到对对方的心意……”容音心想,虽然自己最近是很闲,却无心操管任何事了,像这种热闹,以前凑凑便罢了,现在,确实没兴趣。
“哎哟,你看你,一天到晚就沉浸在回忆中,不给自己找事干怎么行呢?”明玉扯着容音,劝说道,“再说,就当帮姐姐这个忙吧,知道你主意多……”
容音赖不住明玉撒娇般的恳求,沉默着算是应下了,可是脑海中却总浮现起洛湮走之前不辨意义的眼神,她总觉得,洛湮,跟她之间,应该还有着另外一个层次的联系的。
是什么呢?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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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七月末,夜晚总是在月色和星光下如水。
明日是颜韵的生日,今年,她似乎不打算办,可是十八岁,毕竟在现代还有着特殊的含义,所以容音说至少两姐妹要一起喝个酒之类的。
她觉得最近颜韵也像有了什么心事,可细问,她却总是不说。
这点让她觉得很不安,夜里也烦闷地睡不着,两姐妹之间,有什么不能谈的呢?这几夜,她和颜韵之间却总是沉默,这让气氛压抑的慌,容音今晚,便找了睡不着的借口,想着出来走走。
韵韵……
容音心里上升了极大的恐慌,她实在是怕了。康熙久久不肯赐婚,颜韵的年纪也拖大了,连十四都有了嫡福晋,可十三也就得两门侧福晋而已。
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偏生要拖下去,她都跟颜韵坦白了,韵韵却有秘密不肯跟自己说吗?莫不是,她也想着牺牲什么?
容音很怕这点,因为,她知道,颜韵总是凭着已知的命途去赌,可谁知道,她这样做,会不会,真的改变了什么,需要弥补。
她们做的,是否真的能使历史通往故往的轨迹呢?
可中间等待的时间那么长,难道就真的不会恐慌?如果,真的改变了怎么办?如果,要得到历史,不是那么简单的怎么办?守株待兔?她们谁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容音觉得这像一道极其复杂的哲学题目,绕来绕去,还是无解,没有确定的答案。
沉思中的她,已不知走了多远,却恍惚间,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
箫声很孤寂,无奈,那浓重的情绪,虽只是若有若无地飘进容音的耳朵,却深深地感染了她。
这……容音一滞,不会是他回来了吧?
虽然容音心里极快地把自己否定了,会奏箫的人,天下间不只他一个,但是足下却不自主地循着箫声去了。
漫天星子下,站立着的吹箫的男子,气质温润,如一块匠人精心雕琢的美玉,却还含着那么浓的哀伤与孤寂。
容音闻乐心酸,可是对眼前的人,她却实在不敢轻易触碰。
可偏偏,撤离不及时,男子回过头来,见到容音,玉箫离口,有着些微的错愕,却,转眼,唇边便染上了温和的笑:“小音?”
“太子爷……”容音无奈,只得给他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