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艺演练(1)

铁萼奇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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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规矩,是行客见坐客,但是袁镜仪与厉元福皆非当地东家,虽说擂主是袁镜仪一行,但是厉元福却又是先到的。 先入为主,人又年长,所以袁镜仪就此打听厉元福下榻之处,意欲登门拜望。

    没承想厉门门人做事非常周到,好似专门等着袁镜仪了。由刘钧平接待,先单独跟袁镜仪到了街上最好的茶坊。袁镜仪赞叹刘钧平等人好功夫,刘钧平自我介绍说,我如今却是文职,福源银号的大查柜。

    而后开门见山,说此次前来,是小号与左公有些业务往来,而后是五年来南北镖路中断,66续续有一些晋商赊欠的绸布款项未能了结,这一次受杭州、宁波等八大商号委托,赶在战火燃烧之前能结算一下。最先路遇的二人,是厉门弟子杨印山与刘孝文,刘孝文是宁波大商的代表,做海运经营,是新兴工业的领袖人物,对于战争火器,他与左公有个见面的约定。碰巧这事情就跟雁门擂凑在一起了。另外即是练武之人,也过来长了见识,这也是厉门一惯的风格,至于路上点拨袁镜仪,却是受人之托。

    厉门业务广泛,福润堂药堂与项城张府张钜芳处业务深厚,张钜芳的长子张家骕一直渴望从军,但张钜芳认为不妥,又劝说不住,所以才找好关系,做了一些阻碍,又托这边把他介绍往汪景星所在军营受关照。汪之为人手段刚硬,但威势有余柔情不足,在他手下不一定就合适。张家骕有气度,虽是武人出身但是颇有谋略,他不经商真可惜了。交谈之中论起武艺,自张铤芳去后,显出了后继无人的败相,所以厉老先生就提议由他承袭拳门威名,但是张铤芳却一力推荐他的表弟,“也就是你袁镜仪了”。

    袁镜仪恍然大悟,这就是张家骕说的那份惊喜吧。

    说起与铁木堂的交情,袁镜仪并没有提及两家的嫌隙,说的多是生意兴隆的祝福,想开拓关东采办业务,张钜芳确实具备胆略。  刘钧平道,过后与老当家见面,可以谈药材、毛皮,但千万不要具体到山参、貂皮的采集、猎取。袁镜仪道明白,即是因擂台相聚,自己更多是想请教些武艺。长白山是满清龙脉圣地,而人参、貂皮贵重,朝廷严格控制,属内务府专营,流入民间之后价格昂贵,偷采者将受处重刑。直到咸丰年间内忧外患,朝廷为填充户部兵饷,开始增“参票”,但依然由上三旗贵族采办,厉门虽有直接经营权利,但是山中环境十分险恶,采参也成为了一个神秘行当,有着许多的忌讳。铁木堂在关外有抬参、淘金、捕猎的队伍,也冒死做着走私营生,就更忌讳谈论关系了,且与外行也说不着。

    每年六月是进山的日子,行走两月进山,一待就是十个月。今年东北有变,原本铁木堂是打算增设接应人手的,然后临着筹备的日子,铁木堂却出现了变故,因为涉及的金额巨大,于是厉门不得不派遣人手前往接应。所以这一趟行程安排也挺满当的。实话说,挺希望瑞昌镖局能够再次开张,甚至联合铁木堂开拓关东业务。念于故交,此次扬威,吕公麟师叔会暗中瞭望,如需帮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袁镜仪表示感激,刘钧平说,另有杨印山、黄正原二位兄弟,他本来是你们张府的弟子,跟随厉师爷学到一些彰显功力的本事,如果需要,他们也可以协助一二。问及细节,为腹卧枪尖、刀钉踢打。

    也许是担心袁镜仪疑虑这是江湖把戏,刘钧平特地解释说,枪是单枪,踢是飞踢。这是你兄长张家骕特地邀请的。

    有此二艺,足够震住江湖把戏了,少了许多的麻烦,当下再次表示感激。随后以拜见武林前辈的态度求见厉先生,但因业务仓促,只能满腔诚意,从简设谈。厉元福却并不在意,厉门中人气质不凡,但言语平和,但是唯独这位修养最高的掌门人物却是横眉厉声。  中对于礼仪,他说,“张良拾履,程门立雪,三顾茅庐,慧可断臂,而后求学之人效仿者多,其中有精诚者,也有仅是豁得出去者。精诚之人至始至终,豁出去者,皆为利益,临阵惜身,不堪扶植。礼仪须当有,然多为显耀声势,于人观之,正如这雁门擂者,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龙虎来也喜悦,龟鳖来也喜悦。论及本质,还是以诚请教最宜。”

    谈及江南行情,厉元福说:“我徒跟随胡林翼大人征战,中间与逆交锋无数,但就此时,我并没有怨恨逆。想这世道,各有苦衷。然而亲见洪杨府邸之奢华,管理之淫威,深感此军确属逆贼。而后果然就有了浙民受戮之灾难。洪初举旗,乃为官府犯了富贵不能淫,而后强盛一时,迅颓败,又是他犯了富贵不能淫。此淫并非****之淫,更指淫威,上下乱淫威,已失正义之名。民不依附,其兵必败。

    “好男儿生于天地之间,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然而可为大丈夫者,尤忌富贵不能淫。雁门擂一战,可以成就勇武之人,但人生长路,却在雁门擂之后。是如此,便不可不拓开眼界,往后谋划。”

    袁镜仪虚心受教,礼貌真诚,问及厉元福对雁门擂的看法,厉元福讲,武字讲的是以武止武,兵不血刃为高上,但凡开战,必有损伤,但有损伤,便非全胜。所以凡用武时,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善。如果不能,便要追求万全之策,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再不能,便只有耐心等待了。

    袁镜仪请教“等待什么”?

    “等待时机,顺势而为。”厉元福说,“东北老林巨木参天,可山高路窄,伐下的堆积如山的木料怎么运下来?真是人抬马驮,那得耗费多大力气?等——等到开春解冻,扎成排子沿江放下,江河之中亦有凶险,然后就运输而言,却是水到渠成。”

    许多的道理,并非不知道,但总挂在嘴上,反而理解便粗浅了,急着用时也不能应用。但有故事一讲,就鲜活起来了,也能启思路。

    袁镜仪赞叹之余,赶紧请教雁门擂之事。厉元福道:“雁门擂是你瑞昌号等来的机会,来之不易,必须珍惜。所以要弄得好看一点。但这个好看,可不是打打套路花里胡哨的那个好看,得展示出真功夫。一出场就得抓人眼球,一上手就得让人冒汗,然后必须成功,让人拍手叫绝。因为人家是来看你展示绝技的,不是来看你失手道歉的。”

    袁镜仪便提到了方才听说的腹卧枪尖与刀钉踢打。厉元福说:“这个就很直观了,我为什么推这两项?也许开碑碎石、力顶千斤,有高人懂门子也做得到;臂卷铁条、银枪刺喉能豁出去也做得到;但是‘飞腿踢断生铁刀’是光有功力就可以的吗?我让你踢,你敢吗?两腿上去没有踢断,你自己就怯了。好,你是好汉,还敢,可是不用飞踢是不行的,你踢得准吗?那刀是没有刃,但却是有棱的,角度偏一偏,刀不断,你腿刮掉一层皮。胫骨皮很薄的,一受损就再难长好,一身功夫废掉一半,你豁的出去吗?好,你可以踢断一条,我要两条并在一起呢!?你敢吗?你不敢,我敢!这就很直观了。”

    厉元福说这话时,英气逼人,袁镜仪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睿智与霸气。厉元福又缓和下来语气,“硬气功?说你是真就是真,说你是假就是假。你敢跟我赌,我就敢说你必然刮开一道口子,咱们用同一样式的两把刀,如何。怎么说呢?腹卧枪尖,可不是三枪抬佛,它只有一个枪尖的,那需要顶着枪尖旋转的,硬度、内气、平衡、耐力缺一不可,你说它是技巧吗?你来一个!你说这是硬功夫吗?你来一个!上得去,未必下得来。什么不需要技巧?什么没有门道?三分技巧,七分功力,你就立得住,如果是七分技巧,三分功力,即便你蒙混了一时,耀武扬威,但我有一句话,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刘钧平说话道:“师爷,袁先生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厉元福神色威严,看了刘钧平一眼,一字一字道:“我为什么说这些呢?这些天那都是玩的什么把戏!搏斗,就是三拳两脚就足够了,你力一过,我力便来,就差这么一丝一毫,就注定了胜负,怎么会出现那么多的推来绕去呢?你们就跟京城的文人玩拳一样,完全把拳变成了一种游戏。武术搏斗,就跟野兽搏斗是一样的,山里的老虎、家里的猫,都有两个厉害的爪子,石头缝里的蝎子、河里的螃蟹也都有两个大螯,干什么用?生死搏杀,从来都没有准备,都是张手就来,啪!就是一把,拿上了就拿上了,拿不上就拿不上了,有那么多的变化吗?使个技巧摔翻在地就结束了吗?你看俩人滚在一处,挥拳抡打,靠的还不是本力吗?打基础的,滚翻、空翻、跌扑、倒立这些反而是最实际的,这都是野兽所用的。”

    袁镜仪顿感醍醐灌顶,张铤芳傲视群雄,所用不过一扑之威,所倚也不过是一扑之威。

    “来时路上,遇见西帮镖师、南帮镖师,我也让徒弟跟他们试了一下。你们一门的!别跟我讲什么‘内三合、外三合’的,哪家拳术不**?亮出来看看。行不行?不就是一伸手的事情吗?有立势直高者,量力起伏以求稳,以流畅为先,流畅为用,已失**根本,力拳压制、弧线弹踢皆能应付;有势矮却非真功者,双重跪膝以求低,死笨挺髋以求力,讲来动作巧妙,却是满身破绽,动势让人一眼看穿,对付他,探手一拳足矣;又有抱守小架势者,一不能远打,二缺少透力,靠着提身快手弥补软弱,根基软弱,则拳必软弱,当中一脚,绕步一拳,或是抱头硬架,都能让他现出原形。假灵,假活,假巧妙,二分功力八分巧,空具其形,如何不败?”

    厉元福说的都是事实,自己虽然也很注重,但确实身边多有这种玩弄技巧的人为友,袁镜仪听着也如芒在背,非常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