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

开衫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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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勒得气若游丝,迷迷糊糊看着那女人抹着泪正往外奔去。即将昏迷的一瞬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自胸口迸出,只对着那男子黝黑的耳朵喉道:

    “龟儿子,妈的要勒死我啊!”

    这一吼似乎将他吼傻了,瞬间这把还算灵活的老骨头终于成功挣脱开去。

    我大口地喘着气,他这会却似回过神来,忙伸手要帮我顺气。我看着那双距离自己胸口越来越近的大手,没好气地一巴掌拍掉他们。结果换回对方一双盛满惊讶与委屈的眸子。

    “娘~我是二娃啊!我是二娃……”

    那是一种只有当最亲的亲人不认识自己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的绝望,压得那男子的脊背都有些佝偻。说着他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时我才得空细看他。

    眼前这汉子虽然个子挺高,身形却极其清瘦,一双眼都深陷进了眼眶,实足一副难民相。我又环顾了一下这房子的四周,恐怕已经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也就勉强比个破庙要好些而已。

    我咽咽口水,觉得嗓子干的要裂开了。不料,下一秒一只盛满清水的缺口陶碗就出现在了面前。我先漱干净了口中的一股酸臭气,然后狠狠喝了个精光。

    我觉得这么大眼瞪小眼不是办法,正想找个什么话头打破这静谧的空气时,外面正好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和说话声。转眼间那妇人招呼着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进了门来。

    那男子轻车熟路地坐下,开始给我把脉。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紧。我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中年人终于开口道:

    “嘶~奇哉怪也!上回我来给老太太把脉的时候,脉象还是虚延松迟之状,怎么今儿个如此遒劲有力?”

    他缓缓摇着头,弄得立于一旁的两口子更加紧张。

    这郎中切了另一只手的脉象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道:

    “老夫人可否让我验上两针?”

    一听要扎针,我可不乐意了。忙将一双老手往被子里藏。那妇人正想上前劝我,却被身边的丈夫一把拦住。

    我狐疑地盯着郎中,问:

    “你真要扎针?”

    “老太太若是愿意,我愿以此次出诊诊金作抵。”

    听他这么说,我才忆起刚才那妇人哭穷的事儿。连忙伸出双手道:

    “那我让你多扎两针,你给我们些钱……给我们些铜板就好!”

    这回面前三人均被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直到送走那郎中,那男子眉头都没有松弛半分。他想来抓我的手,许是看我有些闪躲,连忙悻悻地收了回去。

    “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心想还好这老太太原本就是有病的,倒省去我一番周折。便对着他缓缓摇摇头。

    那妇人也指着自己问我:

    “娘,那我呢?您还记得吗。”

    我重复了上一个动作。不过这两口子适应能力倒是不错,片刻后便恢复了一张笑脸,只微微泛着些苦。

    看来这老太太是得了老年痴呆一类的病吧,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这对穷夫妻来说,能在如此孝顺的同时还惦记着照顾老人的情绪,可以说是非常难得了。

    那汉子将刚得的几枚铜板小心翼翼地放到我另一侧枕头底下,笑着招呼:

    “娘,我去讨碗粥,您肯定饿坏了。”

    我点点头,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那妇人则贴心地给我垫了枕头,调整到我姥姥以前睡觉习惯的那种高度,然后哄我先睡会儿,因为排队得挺长时间。

    我冲她微笑,也觉得自己有些疲惫,不动声色地往上挪了挪才安心地进入梦乡。

    正迷迷糊糊间,我竟有些害怕醒转了。这要是一睁眼见不着自己屋里那片水蓝色天花板可怎么办?但不一会就被耳旁的声声轻唤生生拉回了现实。

    我看着眼前比清水浓稠那么一点儿的稀粥,有些咽不下去。但面对着两双闪烁着关切的眼睛,还是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娘,您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回应那汉子。夫妻俩均露出了如释重负般地笑容。细细打量他俩的穿着,破旧又单薄。实在是看不出身处哪个朝代。这时候让我问,我都不知从哪问起。

    连着两天的失望终于让我清醒,如果不是寿终正寝,恐怕真是别想回去了。但是这老太太除了有某些精神方面的疾病,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我琢磨着怎么也不能再在这土炕上躺着了。

    我的儿子儿媳每天上午下午要出去两趟,回来时一人带一碗稀粥,全数喂了我。还好这身子肾脏功能还没出什么问题,否则怕是又要受不少煎熬。

    趁着两口子不在家这段时间,我愣是将这附近探查了个遍。又实在是怕路走多了肚子饿,于是远一点的地方就探探头看两眼拉倒。

    这儿应该算是城中心,却无比萧索。沿街店铺没一家开门,大街上全是废弃的家具和生活用品。让人怀疑这里刚刚才遭受过一次洗劫。

    看这情景,不正应了书上说的连年兵灾么。不过这天我蹲在墙根等啊等的,却始终没见着儿子儿媳回来。眼看天就要黑了,才看见远处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走过来。

    待那人走近一看,竟是我的儿媳。肚子应景地咕噜一声,便往她手上看。但那儿除了几道红痕,空空荡荡。再看她明显哭过的眼睛和一脸的生无可恋,我才知道是出了事。

    “娘!”

    她将我抱得死死,展现出了溺水之人一般地力道。我无措地抚着她的背脊,无声安慰。

    “当家的,当家的被……他们抓走了!”

    伴随着无助控诉的是涕泗滂沱,还有一股子生无可恋。

    “他们是谁?”

    我忙问她,却半天没听见答复。毕竟不是真妈,她哭得我有些无措,我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希望她不要抽过去。像当年姥姥离开时苏女士那样突然就倒下去。

    我往巷子里望过去,果真半晌都不见那清瘦汉子的身影,可能以后也不会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