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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纪容,我还是当年的我,而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她的语气苍凉,这样的话已经藏在她心中好久,今天终于有勇气说出来,然而她的神色却豁达而坦然,“但我不怪你。你已经为我耗费了十几年的光阴,对我来说已经够了,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知道我很小气,狭隘,前世总是管着你,你那么好,那么专一的一个人,我还总是疑神疑鬼。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可是等我死了,你一定不要记着我,要开心地活着,不然我会心疼。”
纪容静静听着,回答她:“你别担心,这十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云清心中不忍:“我不想要你这样活着。云舒她很好,比我好,她那么单纯无私,心里想着的只有你,换做我,都做不到,让她回来……陪着你。”
纪容微微笑了笑,安抚她:“我和云舒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清摇头:“我没有怪你。不管你对云舒是怎样的感情,答应我让她陪在你身边。”她望着纪容,两行清泪忽然就落了下来,“你叫我怎么忍心让你孤苦无依。”
“我答应你,其实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生活。”纪容握着她的手,柔和的目光仿佛有镇定人心的作用。
云清笑了笑:“前世能够嫁给你,我很知足。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会像你这样,为一个死去的女人耗费十几年的光阴,如果我没醒过来,你是不是准备耗费一辈子?”她微微停了一下,显得有些吃力,“以后忘了我,你对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放开你的心,去接纳别人。”
纪容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你不要讲话,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顺从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躺下身子,呼吸有些粗重。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急促转头:“纪容,我死了,不要再把冻起来,把我火化了。”
“好。”纪容握着她的手指,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她满足地闭上眼,心里却想着,火化也好,无论科技多么发达,她再也不会活过来。
否则,她还是前世的自己,而她爱的男人,已经找不回,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想着,云清渐渐睡了过去。
窗外月光的清辉照了进来,笼罩着窗前枯坐的孤独男子。
他的医学成就举世瞩目,他获得的奖项数不胜数,可是却救不活最亲的人。云舒接到电话的时候,无比震惊,她赶到别墅时,纪容还坐在床前,看到云舒,淡淡道:“你回来了,最后见她一面吧。”
并不见他十分悲痛,可莫名的,一种哀伤的气息似乎侵润了他整个人。
“云清姐姐怎么突然去世了?”云舒看向床上的云清,试了试她的体温,几乎没有温度,肤色晦暗,肌肉已经僵硬,说明她去世已经好几个小时。而教授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床前。
“她是突发全身性炎症,导致多脏器同时衰竭,而且她全身细胞坏死,干细胞已经丧失再生功能,这些病变应该是在她醒后不久就开始的,她应该会常常身体疼痛,但她从未跟我说过。”纪容平静道。
“可是全身性炎症也有一个发病过程,怎么会那么急促?”
“这可能是冷冻复苏导致的,也可能是一百多年的冰封,她的身体机能已经遭遇破坏和退变。”纪容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云舒,“你还是搬回来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云舒犹豫:“可是云清姐姐说,我不能在您身边,她应该很不喜欢我吧。”
纪容脸色动了动,想了想说:“她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她走之前对我说,一定要让你回来,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云舒心里一松,担忧地看向纪容,低声说:“教授,您别难过,我会永远陪着您。”
纪容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我不难过,这十几年来,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其实,很多前世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云清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一整天,而我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要救活她。但我努力了十年,也只多留了她一个月。这十几年来,我唯一的信念就是救活她,如今她走了,忽然就觉得信念崩塌。”
一向情感迟钝的云舒,听着这样的言语,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深深地理解这样的感受。
之后的一段时间,纪容的生活明显规律了很多,同样是两点一线,早出晚归,但再也没有像以后那样日以继夜沉浸在实验室。
周日的清晨,阳光极其柔和,微微吹来的晨风也带着清新的味道。
纪容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任由阳光洒在他的面上。在他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放松过。
院子里的花香混在空气中,让人身心愉悦。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静静坐在那里,身旁的云舒靠在他肩膀上,已安心地睡着了。他望着花坛里大片盛开的郁金香,内心奇异的平静。
温仲医院的员工并不清楚纪容身上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纪容还是那个让他们敬仰的纪教授。
对于云舒再次回到医院工作,最高兴的莫过于张悦。一开始她还觉得云舒是她的威胁,后来发现云舒来了之后,她工作轻松不少,而且纪教授对自己也一如既往关照,加上云舒人又单纯好相处,心里很快就接纳了她。
云舒回医院那天,张悦还特地请她吃饭,旁敲侧击地打听八卦:“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纪教授怎么不让你来医院?”
“教授没有说吗?”云舒问她。
张悦摇头:“纪教授怎么会说这些。”
云舒内心迟疑起来,既然教授不说,她肯定也不能说,只能回答:“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在家里看看书。”
张悦一看云舒的脸色都知道她有所隐瞒,笑呵呵说:“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纪教授是不是和你那个啦?”
云舒听到这个连忙摇头:“没有。”上一回听她们这么问,她没懂,后来在实验室问张悦,张悦很露骨地向她描绘了一番,她听完才知道,原来就是“两性交配”。
张悦当时听她说这个生物词汇时,就知道她什么都不懂。如今再问她,她还是一副坦然之色。好吧,纪教授这定力,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