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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宝衣在正厅会见来客。</p>
是几名穿戴不错的商贾，大约来得匆忙，落了两肩风尘，袍子边缘甚至溅满了泥点。</p>
南宝衣示意婢女端茶，温声道：“各位叔叔伯伯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为何事前来见我？”</p>
商贾们对视一眼。</p>
为首的老人两鬓苍苍，恭声道：“南五姑娘，我们都是锦官城里的蜀锦商户，听说南家遇到了麻烦，特意前来帮忙。”</p>
蜀郡织锦业发达。</p>
蜀锦商户以南家和夏家为首，瓜分织锦业半壁江山，但中小型商户也不在少数。</p>
南宝衣不解地眨了眨眼。</p>
据她所知，家里和这些人没什么交情，好好的，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帮忙呢？</p>
她眉眼弯弯：“你们莫非是要卖桑叶给我家？可惜市面价格太高，我家——”</p>
“我们是来送桑叶的！”</p>
一群人异口同声。</p>
白发老人郑重拱手：</p>
“当初花朝盛会，五姑娘曾当众绘制花楼机的图样，还无偿赠送给所有蜀锦商户。我们按照图样造出花楼机并投入使用，不知节省了多少人力物力。</p>
“南家对我们有恩，如今你们遇到麻烦，我们岂能袖手旁观？</p>
“愿意报恩的不只是我们这几家，锦官城甚至蜀郡大大小小的蜀锦商户，每一户都从自家匀出了几千斤桑叶，正往这边赶，不日就能抵达！”</p>
南宝衣呆住。</p>
捧着茶盏的手忍不住地轻颤。</p>
她凝视着这些满脸虔诚的商贾，悄然红了眼眶。</p>
都说商人重利，可人心都是肉长的。</p>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才是身而为人最正常的反应。</p>
泪水悄然滚落。</p>
她放下茶盏，抚了抚裙裾，郑重地朝他们展袖拜倒。</p>
“使不得！”</p>
老人急忙扶住她。</p>
他慈蔼笑道：“《周易》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五姑娘也知道咱们蜀郡的织锦业，以南家和夏家为首。这些年若非南家撑着，夏家肯定要并购商户哄抬市场。我们帮南家，也是在帮自己啊！”</p>
南宝衣揩拭泪珠，望了一眼窗外的黢黑雨幕。</p>
家里遭逢劫难，幕后黑手呼之欲出。</p>
他们喜欢玩阴的，她不介意陪他们玩一把。</p>
她低声：“各位叔叔伯伯，宝衣还有个不情之请……”</p>
……</p>
萧弈统筹军粮账目，进行得十分顺利。</p>
别人需要两三日时间，可他只花了半天就全部办好。</p>
剩下的天数，权当休假。</p>
今日雨歇，青城山笼在茫茫雾气里，景致犹如仙境。</p>
萧弈在屋檐下设了案几，手边一盏香茶缭绕着白雾，清苦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令人神思清明。</p>
南宝衣从客房出来，瞧见少年正闭眼假寐。</p>
她背着小手走过去，很有些骄傲：“二哥哥，我已经解决了这次桑田危机。”</p>
少年无动于衷。</p>
南宝衣站在台阶下，得意地歪了歪头，“不止如此，我还给夏家设了一个套。</p>
“他们不是喜欢哄抬价格吗？于是我以十两纹银的价格，放了两万斤桑叶流入市场。不出所料，他们昨日当晚就急吼吼地全部收购，又以二十两纹银的价格出售。</p>
“我打算接下来的五天，每天放两万斤桑叶流入市场。等到第六天，夏家见咱们家迟迟没有收购桑叶的动静，估计就得急了。</p>
“等到那个时候，市场价格急转而下，咱们再低价购回一部分，不仅能撑到新叶长出，还能净赚他们家几十万两雪花纹银呢。”</p>
小姑娘眉梢眼角都是坏笑。</p>
萧弈始终垂着眼帘。</p>
南娇娇聪明起来是真聪明，就是挑男人的眼光差了些，怎么偏偏看上了姜岁寒……</p>
他沉默半晌，淡淡道：“明天是端阳节。”</p>
南宝衣微怔。</p>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光顾着琢磨桑叶的事，竟然忘了端阳节！想来，今年的端阳不能陪在祖母身边了……”</p>
说着说着，她忽然眼前一亮。</p>
姜神医也在庄子上，她可以趁机跟他一起过端阳呀！</p>
吃吃粽子看看龙舟什么的，不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p>
“嘿嘿，嘿嘿嘿嘿嘿！”</p>
她捧住小脸，笑得贱兮兮的，两排小白牙嫩米似的可爱。</p>
萧弈忍不住训道：“笑成这样，还有没有规矩了？”</p>
南宝衣掩袖遮住小白牙。</p>
她弯着眉眼：“二哥哥，你和姜神医是故交，应当了解他的喜好。他喜欢吃咸粽子还是甜粽子呀？我打算亲自下厨包几颗粽子，以彰显我的温柔贤惠，心灵手巧！”</p>
萧弈掀起眼皮，看她一眼。</p>
就她，还温柔贤惠，心灵手巧？</p>
不炸了厨房就是好的。</p>
他冷漠：“不知道。”</p>
“小气！”</p>
南宝衣嘀咕，甩了甩宽袖，欢欢喜喜地走了。</p>
不知道喜好也没关系，大不了她每个口味的粽子都包两个，总会有姜岁寒喜欢的！</p>
第二天端阳。</p>
南宝衣清晨起来，瞧见屋檐下挂着一把艾草，药草香味儿很好闻。</p>
家家户户在门前排列开香案，摆着百索、粽子、茶酒、五色水团、柳枝、葵花、佛道艾等物，用以供奉神明，瞧着十分热闹。</p>
她扬起笑容，蹦跶进了厨房。</p>
庄子里的妇人们一早就准备好了包粽子的材料。</p>
院子里，南宝衣坐在小杌子上，认认真真学包粽子。</p>
萧弈坐在西窗下，可以远远看见这边的场景。</p>
小姑娘平易近人，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特别甜。</p>
大约是眼睛学会了手还没学会，她握着两片粽叶，半天不得章法。</p>
糯米总是会从粽叶缝隙里洒落，更别提往里面塞蜜枣、蛋黄等馅儿料。</p>
许是觉得丢人，她把那位教她包粽子的妇人打发走了。</p>
她捧着小脸，盯着粽叶发了会儿呆，像是想通了般一拍脑袋。</p>
她取来针线，小心翼翼把粽叶缝成口袋形状。</p>
倒进去一点点糯米，又加了颗蜜枣，才又拿针线把粽叶缝起来。</p>
可是这样缝起来的粽子还是很容易漏米，于是她多添了几片粽叶，认认真真缝到外面。</p>
最后，她把粽子缝成了一个球。</p>
她缝了两个时辰的粽子球。</p>
萧弈看着她忙活两个时辰，也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落了好几根绣花针在粽子里。</p>
小姑娘终于忙活完，满脸欣慰地看着案板。</p>
案板上排列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粽子，小绿球似的，看着怪喜人的。</p>
她端起案板，欢呼雀跃地煮粽子去了。</p>
想起那些绣花针，萧弈突然有点同情姜岁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