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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尝心脆声，“五姑娘来探望您啦！”</p>
她家主子最喜欢五姑娘，看见她把五姑娘领到他面前，肯定要高兴的，说不定还会赏她。</p>
萧弈回眸。</p>
小姑娘提着灯笼，小脸白生生的，俨然很不适应这般血腥景象。</p>
他沉默地望了眼浑身是血的洪老九，随手拿起一块黑布，把他从头到脚地兜罩起来。</p>
在暗卫捧来的水盆里净过手，他瞥向南宝衣：“不乖乖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p>
南宝衣纠结。</p>
她倒是想睡，也得宁晚舟点头啊！</p>
本想来朝闻院找个避风港，谁知道会撞见这般恐怖的景象！</p>
萧弈哄她道：“一夜未眠，对身体不好，去睡吧，等我解决完手头的事，就去陪你。”</p>
南宝衣试探道：“我不敢在松鹤院睡，我能睡在二哥哥这里吗？”</p>
萧弈只当她被山贼惊吓到，不敢独自过夜。</p>
他道：“去我屋里睡。”</p>
“我在朝闻院有一间寝屋的……”</p>
萧弈捻了捻压胜钱，随口胡诌：“被我改成了小书房。”</p>
南宝衣：“……”</p>
果然是人走茶凉啊！</p>
“我屋里通了地龙，很暖和。”萧弈温声补充。</p>
南宝衣依旧迟疑。</p>
总觉得睡在他房里，不大妥当。</p>
萧弈循循善诱：“我屋里陈设了不少玉石古董，还有前朝字画。家私是金丝楠木雕琢，锦帐是流光锦，被褥是蚕丝鹅绒。近日新得了一面西洋镜，梳妆时最是合适。”</p>
南宝衣心痒了。</p>
她笑道：“那我先去睡会儿。”</p>
她朝萧弈行了个福身礼，转身离开这座阴森地牢。</p>
萧弈睨向尝心。</p>
这姑娘杵在原地，满脸都是等着赏钱的表情。</p>
吓到他的娇娇，还好意思要赏钱。</p>
他似笑非笑：“把腊肉运出去。”</p>
因为尸体被挂在地牢上方，远远看去密密麻麻形似晒肉，所以被暗卫们假称为“腊肉”。</p>
运“腊肉”的活儿又脏又累，还得躲躲藏藏，暗卫都不愿意做。</p>
等着赏钱的尝心，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p>
她明明是在帮主子饱眼福，居然还要挨罚……</p>
真是天理不公啊！</p>
而萧弈手段毒辣，不出两刻钟就撬开了洪老九的嘴巴，叫他把蜀郡所有的粮仓地点全部说了出来。</p>
屯粮的数量，比萧弈预料的还要多。</p>
他拿着标注好的舆图，心情不错地穿过廊庑。</p>
行至寝屋槅扇外，他抬手嗅了嗅身上的味儿。</p>
不大好闻的样子……</p>
他去耳房彻底清洗过，换上干净的寝衣，才踏进屋里。</p>
地板上铺着厚实暖和的地毯，矮案一角的双鱼铜灯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小姑娘趴在案边睡着了，青丝委地，衬裙葳蕤，白嫩的脚丫子在裙裾底下若隐若现，也不怕着凉。</p>
她的小手边，还按着一本摊开的《诗经》，是他幼时读过的那本。</p>
如意窗没有关严实，寒风吹进来，将诗经乱翻几页。</p>
萧弈垂眸看去，恰是《郑风·风雨》那篇。</p>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p>
他哂笑，俯身收拾好书卷，又把小姑娘抱起来。</p>
把她放到锦帐里时，她滚进被窝，揪着他的衣袖，嘴里还软软糯糯地嘟囔：“既见君子，云胡不喜……”</p>
“平日里不爱读书，今儿睡梦之中，倒是读上书了。”</p>
他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仔细替她掖好被角。</p>
他走到窗前。</p>
一夜厮杀，南府园林寂寂。</p>
远处笼火跳跃，是下人们在清理尸体和血渍。</p>
天际处，云海诡谲翻涌，光影破晓。</p>
已是黎明。</p>
府外隐隐传来公鸡打鸣声，几树梅花在熹微晨光里开得隐隐绰绰，令人心旷神怡。</p>
青年负手而立，凤眸深沉。</p>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p>
幼时读到这里，每每懵懂不知其意。</p>
如今读来，却是字字珠玑，情真意切。</p>
他捻着腕间的压胜钱，想着锦帐里的小娇娘，薄唇抿起浅淡的笑。</p>
……</p>
九百三十九名山贼的尸体，被南府的小厮们装在马车上，如同巡游般朝锦官城衙门运去。</p>
他们把尸体扔在衙门门口，又击鼓鸣冤，要县令老爷做主。</p>
那县令老爷是程太守的人，眼见着干干净净的官衙门口，尸体堆成了小山，血糊糊的模样真是恐怖极了！</p>
偏偏他无力阻止，南府小厮众多，他的衙役根本就拗不过人家！</p>
他只得白着一张老脸，去向程太守请示。</p>
程太守坐在火炉边，依旧翻看《论语》。</p>
他捻了捻胡须，眉眼很是复杂。</p>
九百多个山贼啊，居然拿不下区区南府？</p>
看来，萧弈比他和薛都督料想的更有本事。</p>
而南府并没有深究，想来，也是不愿意彻底撕破脸。</p>
他翻了一页书，淡淡道：“就以洪老九觊觎南家富贵，因此不惜夜闯南府为由，结案吧。另外前些年那些大粮商被灭门的悬案，也一并结了。”</p>
“下官遵命！”</p>
程太守又道：“洪老九在钱庄里的积蓄相当可观，判状里，一并充公。”</p>
“是！”</p>
县令走后，书房屏风后面闯出一人。</p>
程德语满脸不解：“爹，您为何要祸害南家？”</p>
“二郎此话何解？”</p>
“您前几日才召见过洪老九，转眼他就干出了这事，可见是您在背后指使的！南家把尸体扔在县衙门口，摆明了是在报复挑衅您！”</p>
程太守高深莫测地翻着书，没有搭理他。</p>
“爹，我即将迎娶南家姑娘，姑姑也刚嫁进南家，咱们两府结为秦晋之好，哪怕不说互相扶持，也不该把对方赶尽杀绝——”</p>
“你懂什么？！”</p>
程太守合上书。</p>
他冷声：“诛杀南府，是薛都督的命令。萧弈挡了他的路，就得死！再说，南家富贵，难道你不眼红？！”</p>
“可胭儿是我的未婚妻……”程德语眉头紧锁，脑海中却浮现出南宝衣娇美顽皮的身影，“万一那些山贼连她一道杀了……”</p>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南家必死。”程太守一字一顿，“至于南胭，到时候把她救下来，给你当个妾，也不算委屈了她。”</p>
程德语沉默。</p>
南宝衣性格活泼，确实只能为妾。</p>
灭她满门，叫她余生只能依靠他而活，也方便她今后乖乖听话。</p>
思及此，程德语倒也没那么多怨言了。</p>
他又问道：“可是姑姑怎么办？”</p>
提起程叶柔，程太守不禁烦恼了两分。</p>
他摩挲着书皮：“到时候一并带回府，叫她改嫁了就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