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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弈轻笑。</p>
他倒是忘了，南家人最爱凑热闹。</p>
他扬了扬请帖，“三日后，新的钦差大臣抵达锦官城，薛家在金玉满堂设宴接风。赈灾银失窃案里，娇娇立下了大功，自然也在受邀之列。”</p>
“叫我小师姑……”</p>
南宝衣嘀咕着纠正他。</p>
她走到衣橱前。</p>
金丝楠木打造的衣橱，熏着浅浅的芙蓉香，摆满了当季衣裙。</p>
她迟疑，纠结自己宴会那天应该穿哪件儿。</p>
一件件地拿出来比划，有的嫌素净，有的嫌花哨。</p>
当时买的时候觉得件件儿都好看，可是真要出门了，几橱子衣裳，却又觉得还是没衣裳穿。</p>
萧弈看着她。</p>
她几乎整个人都钻衣橱里去了，使劲儿刨着衣裙，像是小狗刨食。</p>
满地都是被她刨出来的纱裙。</p>
他拾起一件嫩柳黄绣小姜花的襦裙，这件儿他曾见小姑娘穿过。</p>
捻了捻柔软的裙纱，他垂眸轻嗅。</p>
香得很……</p>
“二哥哥，你看这件莲红襦裙——”</p>
南宝衣欣喜回头，正撞上萧弈垂首轻嗅裙香。</p>
薄唇轻勾，低垂的丹凤眼尾透着轻笑。</p>
“呃。”</p>
她震惊了。</p>
萧弈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放下襦裙，正经道：“南娇娇，你的裙子熏得太香了，呛鼻。”</p>
南宝衣无言以对。</p>
呛鼻还凑那么近去闻？</p>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变态呢。</p>
她比划着那件莲红襦裙，“二哥哥，你看这件儿如何？”</p>
萧弈慵懒托腮。</p>
恕他直言，他觉得南娇娇穿哪件都差不多，没胸没屁股的，还能穿出一朵花儿来不成？</p>
更何况只是去参加一场宴席而已，又不是选美。</p>
这么想着，却微笑道：“莲红色的襦裙很美，正所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p>
像是在夸衣裳，又像是在夸人。</p>
南宝衣窃喜，小脸红扑扑的，又问道：“那这身梨花白的呢？”</p>
“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p>
南宝衣腼腆地笑出了声。</p>
她又捧出一套，“这身儿绣小豆蔻的？”</p>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p>
“这件金线绣牡丹的呢？”</p>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p>
“这件轻云纱的？”</p>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p>
后面这两句，是夸赞杨贵妃的。</p>
南宝衣觉得，权臣大人摆明了是在夸她美！</p>
她笑弯了眉眼。</p>
她扔掉襦裙，娇羞捧脸，“二哥哥真是……好好的，说什么大实话？怪叫人害羞的。”</p>
这么说着，小脸上却很是心满意足。</p>
萧弈挑了挑眉。</p>
他浅浅抿了一口茶，暗道这算是夸对了。</p>
小姑娘家家的，甭管她们问什么，夸，使劲儿夸就对了！</p>
荷叶从外面匆匆进来，瞧见满地散乱的襦裙，吓了一跳。</p>
她叫了几个小丫鬟进来收拾，低声道：“小姐，前院出事了！南景不幸跌倒，磕伤了额头。大夫过来检查包扎之后，三老爷送大夫出去，丫鬟婆子又去厨房煎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南景就不见了！”</p>
“不见了？”</p>
南宝衣抱着一套襦裙，很是好奇。</p>
荷叶点点头，“老爷可着急了，带着一帮仆役，把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他的踪影，大约他已经出了府。老爷现在去官衙报案了，可能会搜查整座锦官城。”</p>
侍女们把襦裙放进衣橱，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p>
南宝衣面露思量。</p>
她忽而看向萧弈：“二哥哥，这件事你怎么看？如果南景的脑子被这么磕一下，倒是变好了，他会不会报复我呢？”</p>
萧弈喝着香茶，“跳梁小丑。”</p>
南宝衣莞尔。</p>
虽然南景有些小聪明，但气量狭小，终究成不了大事。</p>
确实不值得她担忧。</p>
她没管外面洪水滔天，只待在香闺，从早到晚对着铜镜练习步态。</p>
前世在深宫里，教习嬷嬷们说，后宫从来不缺美人。</p>
缺的，是真正的美人。</p>
美人在骨不在皮，骨相，仪态，气度，才是衡量美人的标准。</p>
她曾因为容貌被毁，很长一段时间都自卑得不敢抬头。</p>
可是那些教习嬷嬷的话，却让她重新振作。</p>
她进宫晚，比不得那些早就被训练好的小宫女，她只能加倍刻苦地练习宫步和仪态。</p>
深深长长的宫巷里，她独自一人，脑袋上顶一本书卷，迈着仪态万千的宫步，风雨无阻地走了一遍又一遍，生生走到双脚磨出血泡、磨出老茧。</p>
后来，她成了宫女里面，仪态最端方的那个。</p>
香闺幽静。</p>
南宝衣脑袋顶着书卷，一步步朝铜镜走去。</p>
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p>
她努力克制跛腿，将如何走动才能显得正常，深深牢记在血肉里。</p>
她笑容甜美，眉眼弯起的弧度恰似月牙。</p>
这一世，南家小女自当风华无双。</p>
她要以光芒万丈的姿态，出现在人前！</p>
三日时间犹如白驹过隙。</p>
接风宴定在黄昏。</p>
萧弈等在府外。</p>
没多久，朱漆府门缓缓打开。</p>
出现在视野中的少女，肌肤胜雪，朱唇饱满，丹凤眼尾由深入浅地晕染开绯色，妆容娇美，云髻精致。</p>
行走间步步生莲、娇贵矜持，全然当得起一句“举世无双”。</p>
“二哥哥……”</p>
走近了，南宝衣仰起小脸，“还看得出来我跛腿吗？”</p>
萧弈温声：“一丁点都看不出来。”</p>
南宝衣弯了弯唇瓣。</p>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轻盈地转了个圈，“这身花青色绣芙蓉襦裙，是荷叶帮我找出来的，说是初夏穿显得肤白，而且很是幽寂风雅，落在钦差大人眼中，更像淡泊名利的大家闺秀。二哥哥以为呢？”</p>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p>
萧弈单手负在身后，替她捋了捋鬓角碎发。</p>
南宝衣双眼亮晶晶的，歪头娇笑：“仅仅是这样吗？”</p>
萧弈想了想，俯身凑到她的耳畔，嗓音低哑撩人：“疑似仙女下凡来……”</p>
这可真是夸到南宝衣心坎儿上去了。</p>
少女笑靥如花，娇矜地拎着轻纱襦裙，扶着侍女的手登上马车。</p>
萧弈立在风中，注视着马车竹帘放下。</p>
等送走顾崇山，他得恶补一些称赞女子容貌的诗词歌赋。</p>
小姑娘隔几日就要他夸她，总有一天他会词穷的。</p>
金玉满堂，今日被薛家包场。</p>
前来参加宴会的，都是锦官城的世家权贵、富商豪绅。</p>
此时摆宴的厅堂里，金烛琉璃灯火明光。</p>
贵女们三五成群，正含笑议论。</p>
一女团扇遮面，幸灾乐祸：“你们知道吗？听说南家那位五姑娘，成了个跛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