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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乾坤吓得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小人不是来提亲的,侯爷您一定是听错了。”
宫吟飞常年混迹于官场,早已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俊秀的脸上永远是温和无害的笑容,闻言端了茶:“既如此,就不留曹公子了,我这里还要与许家老爷商量婚嫁事宜。”
一句话,不但代许家家主下了逐客令,还把婚事给定下来,许明在一旁吹胡子,却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是永宁侯呢!谁让人家是太子太傅呢!谁让人家是贤德贵妃的亲弟弟呢!
见如此轻而易举地打发走了曹乾坤,许明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正踌躇间,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一身鸭卵青的菖蒲纹杭绸直裰,头戴玳瑁束发冠,脚踏鹿皮短靴;模样英俊,二十七八的年岁,看上去很是成熟稳重。眉目间与许娡有五分相似,正是许明的长子,许娡的嫡亲大哥——许世清。
许娡眼中的许世清是个深受儒家思想洗礼的老学究,其为人中庸平和,内敛谦逊,是津州出了名的大孝子。
许世清进门之后,先是向宫吟飞恭恭敬敬的行礼,而后才又向其父端端正正鞠了一躬:“见过侯爷,见过父亲。”
许明对这个儿子是一百个满意,不住地点头,并用眼角余光观察宫吟飞的一举一动。
宫吟飞微微一笑,对许世清的态度既不冷漠也不亲热,毕竟已经续了弦,所谓妹婿都已是过去式了。
许世清稍显尴尬,但礼数上无不周全,当即热情攀谈起来:“侯爷难得来津州,每次来都下榻城西的栖云观,这次也是么?”
宫吟飞淡笑着点头:“自然。”
“巧了!”许世清也笑,“妹婿刚好在栖云观附近有间茶楼,侯爷可愿与妹婿同去?”
宫吟飞闻言莞尔,去年说是去车马行看马,前年说是去酒楼喝酒,还有大前年,大大前年,总之每年他来,都会被许世清带到他家某一处产业参观。
他知道也看得出许世清绝不是炫耀,而是诚心想要款待他而已,毕竟姜国境内,各个行业中,许家都是顶尖的。
盛情之下,只得应邀前往。
许娡见几人鱼贯而出,这才敢绕过镂空的隔断。
小青在一旁紧张得要死,小手抓住胸前的衣料,不停地左右张望,并不住地劝道:“小姐,咱们快回内院去吧,待会叫人看见可怎么好!”
许娡也觉得有些不妥,只得随小白和小青原路返回。
别看许娡经常昼伏夜出,但来外院的机会并不多,印象比较深的,一次是四年前,大嫂宫若雨的葬礼;一次是两年前,大哥许世清续弦的婚礼。
回到抱月阁后,许娡便开始她的闺中生活:看书、练字、刺绣、弹琴……
抱月阁位于许家大宅的西北角,面积超过一亩,却是不及许家大宅的十分之一大。
许家大宅不似京城四合院那般中规中矩。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小桥流水,绿树繁花,既有京城特色的雕廊画栋,也有江南园林的曲径通幽。
傍晚时分,宅中红灯高挂,清幽雅致的宅院被映得又是另一番醉人景象。
用过晚饭,许娡依旧在临床的大炕上倚着金心绿闪缎的引枕看书。
小白和小青在一旁小心伺候,从外院回来后,只有小白注意到许娡偶尔的心不在焉。
直到夜深,小青先去睡了,小白才凑到许娡近前,低声试探着问道:“小姐可是在想侯爷提亲的事?”
许娡听小白问起,柔嫩的薄唇微抿,并不否认。
小白有些疑惑:“小姐难道不想嫁?”
许娡没有看她,将手里的书轻轻翻过一页,道:“嫁与不嫁,要过了今晚才知道。”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小白听了却是心惊肉跳。
“小姐不会是想……”她担心许娡去找永宁侯的麻烦。
但许娡不这么想,她从不给人添麻烦,也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
“去把我的夜行衣拿出来。”她淡声道。
小白忙劝:“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许娡并不多做解释:“快去。”
小白知道许娡的脾气,不敢不从,只好将床底的夜行衣找出来,只是动作故意磨磨蹭蹭,并一再的叮咛劝阻。
许娡一向特立独行,不会因为小白的话而中断自己的行动,听她絮絮叨叨的功夫,自己已经将夜行衣穿好,戴上黑色面巾,并拔掉玉簪,将如瀑长发用一根特制的丝带扎了个马尾,干净又利落。
走前不忘拍拍小白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天亮之前我一定赶回来。”说罢翻窗而出,轻盈的身影瞬间跃出数丈。
小白叹息一声,双手合十,只得不住祈求佛爷保佑小姐平安无事。
许娡前生被迫熟记许多门派的武功套路,目的不是叫其使用,而是在目标使出这些功夫时可以见招拆招。除了敏捷的身手,她更擅长的,是迅速致命的招数。
今生,她为了能够飞檐走壁,缩短任务时间,不得不练就一项新技能——轻功。
无数个夜晚,她敲昏小白,偷偷溜出去苦练……这也是她对小白格外好的原因之一。
提气直奔城西的栖云观而去,骑马还要半个时辰的路程,许娡只用了一刻钟便到了。
望着一丈多高的外墙,许娡足尖一点,轻轻松松上了墙头,但她并没有翻墙而入,而是蹲在墙上,躲进门檐的阴影中,静待宫吟飞回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辆翠幄马车缓缓靠近,停在了栖云观的门前。
观里的道姑闻声出来,垂首敛容,恭敬道:“侯爷,您回来了。”
率先撩帘而出的并非宫吟飞,而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儒生打扮的人。
那儒生向道姑点头示意,这才回身将马车内的宫吟飞搀扶出来。
许娡在一旁仔细观察,发现宫吟飞的脚步虚浮,面色红润,应是喝了不少的酒。
心中不由向父亲与大哥表示感谢,让她可以多一份胜算。
宫吟飞下了马车,晃晃悠悠扶着儒生的手臂,向道姑们表示歉意:“深夜叨扰贵观,还请见谅!丹青!”
叫丹青的儒生会意,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道姑:“有我伺候侯爷,各位师傅快去歇息吧。”说完瞥了左边墙头一眼,便搀扶着宫吟飞迈进大门。
栖云观有着两百多年的历史,观中古木参天,又远闹市而近山林,是以为许娡提供了很好的蔽身条件,一路轻松跟踪到了一座跨院的月亮门处。
不多时,跨院内灯火通明。
因为忌惮丹青,许娡不敢贸然靠近正屋,在外苦等了小半个时辰,仍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
旁人或许以为丹青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孰不知昨晚与许娡交手的,正是他。
正屋内,宫吟飞褪去锦衣华服,悠闲地靠坐在圈椅上看书,面色微醺,一双明眸却是如水般沉静,全无醉意。
“他还真是不死心。”翻了一页书,宫吟飞随口道。
丹青垂首静立在一旁,闻言敛起冷然神色,浓眉下,一双俊秀的眼眸中闪动着与其外在的文雅气质极不协调的杀气。
直到宫吟飞点头示意,他毫不犹豫,瞬间射出手中银针,跟着身形一闪,夺门而出。
银针细如牛毛,却淬了剧毒,是丹青特制的,为的就是消减其破风之声,让敌人防不胜防。
但许娡前生为特工,常年的非人训练,已经能够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银针破风而来,虽轻不可闻,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躲过银针的同时,许娡提气而起,芊芊玉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对水滴型的刀片,这是她根据多年的暗杀习惯秘密打造的近身武器,别看只有巴掌大小,却尤其适合近身暗杀和搏斗,由于能将刀片藏在袖子里,边缘又锋利无比,在暗杀任务中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想到昨夜未能如期完成任务,许娡暗下决心,今日不能再失手。
说来也怪,这丹青似乎擅用暗器,但武功套路又并非出自唐门,而是集百家之长,可攻可守,变化多端。往往是刚躲过他的峨眉掌,他又以少林拳攻过来,还要随时提防各种有毒暗器,着实让习惯见招拆招的许娡头疼。
而丹青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好让他的致命毒针有可趁之机。
不过他对许娡这个对手兴致极高。所谓棋逢敌手一乐事,尤其像他这样多年来难求一败的高手,是以交手过程中并未使出全力,只是同样也看不透许娡的身手是何门何派,只觉她的招数古怪。
以他对武学涉猎之广泛,竟然也找不出能够如此快、准、狠的招数。
二人只在空中停留的片刻就斗了十几回合,许娡心知纠缠无益,只想快些取了宫吟飞的性命。虚晃之下,竟跪着从丹青胯下穿过,身子后仰之际,手中刀片飞出,直攻其命根。
如此阴毒的招数,丹青又岂容她得手!旋身向上,轻松躲过。
不过这也正中许娡下怀,待其下落之时,许娡已跃身进了正屋,下一秒,手中刀片已经飞向宫吟飞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