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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不归坟的放风时间,囚徒们在广场上四处走动,或是三五成群。
不归坟几无光亮,见不到太阳,这放风便更为珍贵。
似乎人人都有事做,偏偏阎三更与烛龙对面而立,仿佛静止一般。
好在这静止并未持续太久,阎三更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老头儿,大爷我刚刚没有听清,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你再说一遍。”
眼缠花布的烛龙颤颤巍巍地上前两步,微笑着说道:“你的耳朵很好,脑子也不差,何必老夫浪费口舌。”
“滚蛋!”阎三更把手中半块炊饼往地上重重一扔,猛然前冲,两个箭步就到了烛龙面前,他的双手更是将烛龙衣领死死拽住,“老家伙!老子这会儿火气正大,你这是自己找死!”
阎三更面上青筋暴起,只怕是连口水都喷到了老者面上。
烛龙却似没有感到阎三更的愤怒,好整以暇地伸手握住阎三更的拳头,“所以,你不想活着出去?”
阎三更闻言眉头一皱,“我从不受人威胁!”
烛龙嘴角一勾,“这不是威胁,是合作。”说完这话,他稍稍顿了顿,随后松开手掌,轻飘飘地说道:“又或者,堂堂马贼,想要对一位手无寸铁的老人家动手?”
阎三更双眼一瞪,“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烛龙依旧保持微笑,“我以为你仍旧心存道义。”
两人僵持了片刻,两张面孔近在咫尺。
一张怒不可遏,一张风轻云淡。
最终,还是阎三更松开了双拳。他扭头吐了口唾沫,嘴里嘟囔着不堪入耳的脏话,随后回身在那昏迷壮汉身上再次坐下。
烛龙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接着向前走了几步,就在阎三更身旁落座,“交流,总是可以解决问题。”
阎三更索性扭过头去,仿佛是对烛龙丝毫不感兴趣。
明明烛龙眼蒙花布,应当是见不到阎三更的动作,可他嘴角还是浮现出一丝戏弄,“就像我说的,你是个聪明人,即便是满嘴喷粪。”
阎三更骤然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烛龙,“老家伙,我用一只手就能捏碎你这把老骨头。”
烛龙面上见不到半点不安,“可你知道,要是捏碎了我这把老骨头,你若是想要从这不归坟里活着出去,只会难上加难。”
阎三更脸上怒火一丝丝消减下去,他盯着烛龙嘴角那个微笑,最终沉声说道:“不过是多花一些手脚,这鬼地方可困不住我阎三更。”
“是了,是了。”烛龙摇头晃脑地说道:“阎三爷本领超群,先不说这里的典狱长有着半步天位的功力,怕是外面一千驻军,也挡不住阎三爷一人。对了,是一只手掌,就能把那一千黑甲的骨头全部捏碎。”
阎三更怒极反笑,“老家伙,我猜你就是因为嘴臭,才会被扔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陪着老子等死。”
烛龙老头耸了耸肩,“鬼见愁,不问生死难测。”
“呵!”阎三更眼中闪过片刻追思,随后不屑冷笑,“也就只有你这种老家伙,才会相信什么‘四不杀,四不问’的准绳。那玩意儿和你一样,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
“谁知道呢。”烛龙低声回应。
阎三更瞥了烛龙老头一眼,身上再无怒火,反倒是沉声说道:“说说你们的计划。”
烛龙嘴角一勾,开口说道:“我们希望能让你救一个人出去。那个人现在就关在地牢深处,我们……”
阎三更突然出声将烛龙打断,“为什么是我?”
烛龙闻言轻笑,“如果我说,因为你本事高强,你信不信?”
“嘁。”阎三更冷笑着回应,“信,为什么不信?老子确实本领高强。”
烛龙显然是听出了阎三更的反话,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事实上,在持古派麾下,确实还有几个比你更强之人。不过,我们选中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强,而是因为你绝不会向任何人妥协,你们认定的事情,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退后半步。”
阎三更闻言一愣,眼神之中满是错愕,但是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嗤笑着回答,“什么妥不妥协的,老家伙你可是高看我了。我就是个马贼,整天混吃等死。”
“不。”烛龙老头回过头来,似是用那缠着布条的双眼注视着阎三更,更像是注视着他的魂魄,“你不是这样的人。”
阎三更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种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他使劲咬了咬牙,怒视着面前老头,“老子是什么人,轮不到你来评说。”
烛龙突然蹦出一句话来,“或许,真是我看走了眼。你不过是一条被战场吓破了胆的毛虫。”
阎三更听到这话瞬间安静了下来,寒声说道:“老家伙,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烛龙点了点头,“我在说,你就是个懦夫。”
“放屁!”阎三更猛然站起身来,“你懂个屁!老子五年前见过的什么你根本无法想象!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老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烛龙老头突然插嘴说道:“可你现在却躲在肮脏的角落里,当个混吃等死的胆小鬼。”
“你知道个屁!你以为我不想当英雄?你以为我不想改变这该死的世道?”阎三更略显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试过了!我杀过狄狗,宰过贪官,屠过污吏,我做了所能做的一切,我们试过所有可能!可是……可是……”
烛龙老头接嘴说道:“可是你们依旧失败,你们发现你们根本救不了所有人,你们根本改变不了这个世道,甚至你们刚刚救下的百姓,转过头去就在易子而食。”
阎三更身子猛得一僵,整个人如同冰冻了一般动弹不得。他垂下眸子凝视面前瞎眼老头,眼瞳中满是颤抖与挣扎。
烛龙只是继续用他那平淡口气说这话,“因为失败,所以你们选择放弃。”
阎三更浑身一震,随后颓然坐下。他将面孔埋入双手之中,扯着低沉的嗓音,略显疲乏地说道:“我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懦夫。”
此刻,烛龙没有接话。
两人便保持着这种沉默与静止,这画面有和四周繁忙格格不入。
过去许久,阎三更方才重新抬起头来,自嘲地咧开嘴角,“看吧,你们是找错人了。我根本帮不上你们。”
烛龙扭头面朝阎三更,“机会就放在你面前,问题只是,你愿不愿意……再试一次?”
阎三更再次陷入沉默,他咧了咧嘴,沉声说道:“你们想要救谁?”
烛龙微微一笑,“一个孩子。”
“孩子?”阎三更诧异地看着身边老人,“你们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救一个孩子?是我耳朵不好,还是你们疯了?”
烛龙微笑着说道:“一个关乎天下的孩子。”
阎三更闻言皱眉,打量了烛龙许久,方才笃定地出声说道:“你确实疯了。”
烛龙全然不受阎三更的干扰,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等你救到人,千面就会在外面配合我们,将我们安全接应出去。”
阎三更叹了口气,“所以你就是千面派给我的援军?”他举了举双手展示着自己手上的镣铐,随后他醒悟过来面前是个瞎子,赶紧晃动双手发出“叮当”声响,“就凭我这样,还有一个老瞎子?”
烛龙依旧不急不缓地指着自己的双眼,“我眼睛虽然瞎了。”他又指着自己的脑袋,“可却看得更加清楚。”
阎三更差点笑出声来,“老头儿,这里是监狱可不是贡院,您老那脑袋瓜子再聪明也派不上用场。”
烛龙听到这话,竟然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啥?”这次阎三更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老头儿,我可没在说你好话。”
烛龙哈哈大笑起来,甚至伸手拍了拍阎三更的肩膀,“你放心,这次的援军可不只我一个人。这破地方没酒没烟,我可不想在这里度过余生。”
阎三更闻言眼前一亮,好奇地问道:“那其他援军在哪儿?”
烛龙还没张嘴回答,广场深处突然传来“梆!梆!梆!”三声脆响。
那声音清亮轻易压过了场上嘈杂。
整个不归坟几乎是在这瞬间安静下来。
阎三更不解地环顾四周,便见到周围那些囚犯皆是沉默不语,一个个垂着脑袋,迈步贴墙而立。众人便在这寂静无声之中默默挪动脚步,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不等阎三更提出疑问,烛龙已经拽着阎三更走向了西侧墙壁。两人便背对墙面,并肩而立。
与此同时,三楼那位白衣少主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从一楼深处那片阴影中踱出脚步。
那白衣少主挥了挥手,他身后那三十余名狱卒便擎着杀威棒走向囚犯。少主朗声说道:“凡是有意参加明日盛宴者,上前一步。这一次,我们需要二十人!”
“盛宴?”阎三更疑惑地望向身边烛龙,“什么盛宴?”
烛龙嘴角一翘,“你想不想住到二楼去?二楼可不像一楼,那可全都是独门独户。”
阎三更眉头紧皱,“独门独户?你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烛龙突然压低了嗓音。
阎三更不由弯腰靠近烛龙唇边。
便在此时,阎三更觉得自己膝窝被人猛然一撞,他整个身子便控制不住,朝前翻倒过去。
阎三更毕竟身具武艺,下意识地就想迈步调整,可他忘了自己还戴着脚镣。他这么一倒腾,反倒是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向前扑倒。
正巧,一名狱卒走来,两人撞成一团。
天子:三哥,很多人都在质疑你的年纪,说你像是30岁的糙汉子,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阎三更(一边拿电动剃须刀刮胡子,一边躲在角落里画圈圈):我只是出道比较早……人家才二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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