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木妖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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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二

    苏蕴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不记得重生过的事情, 但毋庸置疑的就是——他是她所知道的顾时行。

    苏蕴不知是身在梦中,还是真的回到了上辈子, 但她真的如愿见到了会与她说话, 会关心她的顾时行,而不是躺在床榻之上一动都不动的顾时行。

    就是因为想到这,所以苏蕴才会又哭又笑。

    许是苏蕴的行径着实太过怪异了, 饶是沉稳的顾时行, 也是一愣怔。

    把汤碗递给了初意,吩咐:“你立即去前边看看傅太医来了没有。”说着暼了眼外间桌上的汤盅, 沉声吩咐:“顺道把那炖汤端出去。”

    初意也被自家主子的行径吓了一跳, 嘴巴微微一动, 想与娘子说些什么, 但因世子在, 话到嘴边也还是咽了下去。

    初意端着碗转身, 行至茶桌旁,端起托盘出了屋子。

    屋中的夫妻两人又沉默了好半晌,但因平时两人皆是这么相处, 倒也没有什么。

    但顾时行约莫也觉得自己的行径确实莫名其妙, 在眉头皱了又皱后, 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浅淡:“你若是想要回去看你小娘, 便回去。”

    苏蕴已经从回来时的激动, 伤感,遗憾的情绪中缓和过来了。

    她轻呼了一口气, 指腹拭去了眼睑下的余泪, 朝着面前的人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提出了在那四年中她从来没提过的要求:“夫君,你能与我一块回去瞧瞧小娘吗?”

    既然她都已经做出了选择, 再多的悲伤自怜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还不如及早改变现状的好。

    顾时行眉梢微微一挑,有些意外的望向她。

    他并未回她,目光中也带着些许的探究,似乎在思索她为何忽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苏蕴起了身,站在他的面前,二人不过只有一步的距离。

    苏蕴抬起手,正欲给他整理衣襟。

    但因只在床榻上才会对妻子有所亲近的顾时行,所以目及忽然伸过来的白皙柔夷,无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苏蕴手一顿,低头望了一眼他后退的小半步,再抬头望他。

    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

    可以想起他昏迷之前所做的事情,苏蕴也不恼,眸中依旧含着浅浅的笑意,双手也继续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略一整理后,指尖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轻触到了他的胸口上方的位置。

    如轻羽拂过一般。

    苏蕴微微抬眸,见他喉间微微动了动,垂下眼睑,嘴角也随之弯了弯。

    他曾说过,他在很早就已经把她放在了心上,哪怕现在他不记得她们重生过,但他对她感情也依然是在的。

    只是片刻,苏蕴收回了手,更是退后了一步,抬头望向他,再次询问:“夫君能与我一块回去见小娘吗?”

    顾时行目光再落在她的脸上,发现她今日除却性子有所不同外,便是妆容也似乎变了,变得 ……年轻了许多?

    好似这才是十九二十岁年纪才该有的妆容,往日她皆是老气的打扮,如今的妆容用容光焕发来相衬,丝毫不过分。

    他略撇开目光望向她的梳妆台,淡淡地道:“明日若公务不繁忙,下了值便与你一同前去。”

    她到底是第一回这么要求,那便允了她吧。

    这时,初意在屋外道:“世子,娘子,傅太医已经到了。”

    苏蕴并无不舒服,可太医都已经来了,也不好让人离开,便也让初意把人请了进来。

    诊了脉,傅太医道没有什么问题,但却有操劳过度的症状,需得多好好休息,莫要太过操劳了。

    开了几个药膳的方子,顾时行也就亲自送傅太医出去了。

    到了院子外,顾时行才把疑惑问了出来:“操劳过度,可会使人性情忽然转变?”

    “怎么个转变法?”傅太医问。

    顾时行沉吟了几息,才道:“一时哭一时笑,还会做平日不同的举动,做平日不会做的事情。”

    傅太医颔首:“操劳过度,加上压力所制,情绪确实会失控,恍惚,做一些平日不会做的事情,这就是压力到了崩溃之际而出现的症状。”

    顾时行闻言,蹙起眉头,问:“那可有医治的方法?”

    “这种情况只能喝几幅宁神的汤药,但最多的还是得多休息,然后身边的人多多开解,万事尚需顺着来。”说到这,傅太医压低声音道:“世子娘子过得不易,外边的风言风语,再加上四年都未曾有孕,这情绪自然会紧绷着,压力也大。”

    顾时行沉默了下来。

    正了正心神,把傅太医送出了清澜苑。

    转身回了院子,到门外的时候,步子一顿,忽然想起子嗣的问题,和方才指尖落在他胸口上方的触碰,隐约觉得她是故意。

    她是想暗示他做些什么?

    收回心思,抬脚入了屋中,

    屋中,苏蕴竟坐在了他一贯坐的软塌上,手中拿着他方才在看的书卷。

    这个位置,她从来不坐的。

    他们向来泾渭分明,彼此有彼此地方,从来不逾越,今日她的言行和行径,确是让他意外。

    耳边再次响起方才傅太医所言她压力过大的事情,他眸色微微一敛。

    静默了半刻,望了眼她平日坐的位置。

    正欲坐下之时,苏蕴从书卷中抬起视线,望向他,缓缓开口:“夫君若是得空,与我谈谈。”

    顾时行望了一眼她,随即在圆桌旁坐下。翻了个杯子,提起茶壶缓缓倒入芽色的清茶,看着倒入杯中的茶水,不紧不慢地问:“谈什么?”

    苏蕴把书卷放回到软塌旁的矮榻旁,拿起团扇轻转着,轻缓地道:“谈一谈四五年前,夫君与我被人抓证在榻的事情。”

    既然回来了,那定然得要把她与小娘的冤屈全都洗刷干净。而且在顾时行这处也不需要试探或是斟酌,只需要相信他。

    那握着茶杯正欲饮茶的动作略一停顿,饮了一口茶水后,顾时行才转而望向她,目光中带着探究。

    自从成婚那一年她与他说过此事与她无关,她也是被害的话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了。

    后来他提过两回,但两回她都借口有事离开,避之不提。

    顾时行把杯盏放下,望向她。

    沉思片刻,再度想起傅太医所言——或许当年的事也是让她性情忽变的原因,既然如此,那便说开了罢。

    他神色一如既往淡淡的,但语气却又几分认真:“当年之事确有蹊跷,我已然信你,你是不会做那些事情的。”

    苏蕴闻言,轻轻一笑。若是未重生前他能这么说,他们指不定还能早些修成正果。

    苏蕴敛去笑意,神色肃然了起来,道:“当年有人在我的汤中下了一种叫曼陀罗花的迷药,在我昏迷后,再把我送到你的房中。”

    顾时行微微眯眸,也不急着问她当初为什么不说,现在又说了,只道:“你继续说。”

    苏蕴继续道:“那人也在夫君夜宿的房中点了一种叫情缠香的情香,所以我与夫君在那晚才会失控。”

    顾时行听到“情缠香”的时候,顾时行虽不动神色。但袖中两指微微转了转因宽松而垂到手心佛串珠子。

    默了半晌,才问:“情缠香是禁香,你是从何得知的?”

    苏蕴知晓没有证据证明她说所言是真的之前,顾时行是不会轻易相信她的。

    苏蕴斟酌了一息,也没有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只继续道:“四年前在苏家大厨房中有一个叫刘五娘的厨娘帮工,约莫三十来岁,那药就是她下的。再有就是在皇宫禁卫军里边有一个名唤赵勇的,他的后颈有一道类似蜈蚣形状的伤疤,夫君若是不信,可抓拿这二人来审问。”

    苏蕴对这二人的现状不了解,所以只能说出二人的信息。

    顾时行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目光依旧带着探究。

    苏蕴与他相视,不同以往的是,她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闪躲。

    顾时行手搭在了桌面上,长指轻点着桌面,望了她许久,目光平静地问:“就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比如,这些信息你是从何得知的?”

    苏蕴与他相视着,缓声道:“我不想找一些理由来搪塞你,再者说了真话,你现在肯定不会相信。”

    苏蕴没有过多的解释,毕竟现在再多的解释也显得苍白。而且她相信顾时行,不管她有没有解释这消息的由来,他都会去查。

    尽管如此,她还是补充了一句:“这两人中,或许我能收买得了厨娘帮工,但那禁军我却是收买不了的,这一点,夫君你应是知晓的。”

    她无权无势,又怎会有禁军会为她卖命?

    半晌后,顾时行微微抿唇,不言语。

    他重新翻了个杯子,往其中倒入七分满的清茶。放下茶壶,站起之际也拿起了茶水。

    拿着茶水走到她的面前,再而放到了她一旁的矮几上。

    他低下头与坐在软榻上的她相视了几息后,语声淡淡:“你所言之事毫无证据,也不说信息来源,难以让身为大理寺官员的我信服,但……”

    停顿了片刻,他再度开了口:“但作为夫妻,这一回我信你,也会帮你调查。”

    苏蕴原本肃然的脸色,在听到他的话后,笑意忽然在她的脸上绽开。

    那粲然的笑意,是顾时行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也就是这一瞬间,顾时行恍然了几息。

    就是这几息,她双手径直的从他腰间穿过,忽然一收紧,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腰身,脸颊也贴在了他的腰腹上。

    那一瞬间,男人手掌蓦地一收,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夫君,谢谢你。”苏蕴嗓音轻和,带着喜悦。

    哪怕现在的顾时行不记得往事,只记得他们相敬如冰的四年,可记得所有的她也不需要在他的面前装模作样,因为他是顾时行。

    是那个事事为她考虑的顾时行。

    身体僵硬的同时,顾时行又觉得她的拥抱是理所当然的。

    顾时行压下心底那一丝怪异的熟悉感,低下头望向枕在他腹上的妻子,双手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放。

    静待了十数息,他终还是轻轻推开了她的肩膀,淡然平静地道:“无须言谢。”

    推开了她后,他退后了一步,道:“正巧今日告了假,我现在就调查,你在府中好生休息。”

    说罢,转身便缓步走出了屋外。

    看着那白色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苏蕴唇畔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但在笑意逐渐淡去后,她呼出了一口浊气,眼神中尽是沉稳与坚定。

    重生后那辈子的账虽已了,但这一辈子却还没了。

    ——既然回来了,那也是时候清一清这一辈子的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