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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大年初一,传统的拜年礼节自然是少不了。本府的七个儿女可是清早就去了至圣堂给侯爷与夫人拜年请安的。
历年来,正月的头几日,靖宁府可谓是热闹非凡,门前好一派车水马龙,一排排的轿子能延绵一条街去。
来靖宁侯府拜年的可都是安国的大户人家,各王府、各臣府、下面各州府官吏、门生、巴结的、奉承的、结交的说客、义士等等,一群群尊男贵妇,都又带着不少跟随的下人,熙熙攘攘,好不喧闹。
因为来人太多,自是要按身份地位等级的顺序放进去的,因此就有许多在外等待的人。明罗城的老百姓每每闲时的谈资就是哪年轿子多的排到哪家门前去了,这一年不知是会增多还是会减少,前年哪个府来了人去年却没来,是不是结了梁子之类的事。
而今年,老百姓更有谈资了。因为今年靖宁府的大门前,等候进去的人似乎比往年少了许多。每日在外排队的轿子也就十几个,这可是往年的五分之一呀。
往年,哪怕是曾珏的明澈轩,门前都是一群又一群人你来我往、进进出出的,因为那些人向侯爷夫人拜年完毕之后,还会有许多人谋虑比较长远,会特意来看望大少爷的。
今年来府上的人少了,人的心眼又都是势利的,见曾珏如今这种情况,来他明澈轩的人廖廖无几。 第一日偶尔来了那么几个人,曾珏也是按着礼数来,上茶,上点心。
从前客人与他还能交流几句,寒喧几句。如今这情形,彼此又交流不了什么,来的人都是干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自第二日后,可能人们互相转告了干坐的情况,来明澈轩的人竟然一个也无。
往年曾义恩与高夫人总嫌来人太多太嘈杂,应酬太累,盼着人少来些,而今年来的人真的大减了,他们又叹气,开始忧虑了。皇上器重望宁侯胜过他,靖宁府看来要走下坡路了。
曾珏难得这个时候能落个清静,闲着无聊时就拉着宝菱过来一起写字、猜字谜玩。
这时,徐昌家的进书房来了,问:“大少爷,明日就是初六了,各房的丫鬟婆子和随从们都要去给侯爷与夫人拜年请安的。你看,宝菱要不要去呀?”
她怕宝菱的出现,惹夫人不高兴,可若不去,又怕被夫人挑理,说宝菱没礼数,如果夫人再顺道说一句她这个教引的嬷嬷怎么也不知道教,她这张老脸可下不了台。
曾珏放下笔,思忖了一会儿,就拉着宝菱一起出门。
本来今日曾珏是不必再去的,这些下人们见曾珏肯去护驾,也就不担心什么了。徐昌家的、温福家的、玳安、玳林都跟在他们的身后,浩浩荡荡地一起来至圣堂了。
侯爷与夫人显然心情状态都不佳,见明澈轩的人全来齐了,连曾珏都陪着一起来了,也就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下。
除了曾珏,所有人都下跪、请安、说一些祝福的话。
高夫人瞟了一扫宝菱,心情就更糟了。她一看到宝菱,就想到曾琨脸上的烫伤,那个揪心的疼啊。
“都起来吧。”高夫人愠着脸,然后她又吩咐婵儿,说,“婵儿,你去看一眼琨儿的脸怎么样了,叫李鸿家的记着给他敷药。”
“是。”婵儿领命去了。
高夫人提起曾琨烫伤的这件事,明澈轩的人一个个紧张地都不敢喘气。只有曾珏敢表露不满意的神情。
宝菱紧埋着头,好怕夫人又要打骂她。
曾义恩见个个如此紧张,夫人都让他们起身了,他们仍然不敢动,就说:“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得了侯爷的这句话,他们才敢起身,往后退了退,站在一边。
曾义恩又说:“玳安、玳林,你们平时要仔细着伺候大少爷,性子都要收敛收敛,不要只想着玩耍,更不能出什么差错。只要你们伺候好了大少爷,我与夫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我瞧着你们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我与夫人会为你们留意着,看哪房的丫鬟与你们各方面都相配,年底就指给你们,可好?”
玳安、玳林皆害羞地点点头,心里高兴着呢。
这时高夫人又瞧了瞧宝菱,侯爷话音才一落下,她便说:“宝菱,你以后行事可得小心点!手脚灵便些,眼色疾利些,这次要不是珏儿护着你,哪能容得你在府里多呆一日?若哪日你再行了差错,必赶无疑,都记住了么!”
“是。”宝菱压着嗓子说,浑身紧得僵直僵直。
曾义恩见曾珏蹙眉忧思的表情,以为他还是如同平时一般,为自己不能说话一直闷闷不乐,并不知他是为他母亲对宝菱说重了话而不乐意,就说:“珏儿,再过一些日子,到了正月十九,就是你十二岁的生辰了,到时府里会为你摆宴席。听张奇说,已有一位神医妙手答应届时为你诊断,说不定哪日就好了,你不要太过忧心。”
曾珏点头作辑。其实他心里对此并不抱有多大指望。
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曾义恩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待明澈轩的人都退出来了,高夫人仍然一脸的不高兴,对曾义恩说:“若不是我不想破了丫鬟不能配主子的规矩,我宁愿从哪房寻个丫鬟配珏儿,也不能让宝菱呆在珏儿房里!”
“既然夫人知道这个规矩十分重要,知道这样是为了让府里的丫鬟们安生、不整日想着勾搭主子的歪心思,你又何必如此烦心?我瞧着宝菱并不比府里哪个丫鬟差,她来府里这么久,不就是出了一回差错么,况且错也不全在她。若珏儿哪日好起来了,宝菱自是没有这个福份当正室了,我瞧着珏儿也护着她,到时就让她做珏儿的妾室吧。若珏儿真是无药可医,就让宝菱做他的正室又有何妨?她老实本份,又懂规矩,比她人差不到哪里去。来日方长,还不知以后是什么情况,你又何苦早早为此忧心?”
高夫人无话可回,也就不吱声了。
*
本来正月初十就是曾敏七岁的生辰,因为她之前听说侯爷议下了要为女孩儿三年摆一次生辰宴,她也正好满上三年了,正在翘首期盼着呢。可这一日已是正月初九了,却一点动静也没见着,反而听说,大管家已经开始为大少爷的生辰忙乎着。
曾敏气不过,就跑到李姨娘房里来哭诉。
李姨娘靠在斜榻上倚着,说:“敏儿啊,你怎的这么不懂事。今年靖宁府大不如前,正月开初都没多少人临门。听说侯爷与夫人正在为此事忧心,哪里还顾得上你的生辰?”
“可是为什么大哥的生辰就能顾得上?”曾敏委屈地说。
“大少爷是靖宁府的嫡长子,你是庶女,且不是女孩儿中的老大,这能相提并论么?你这气性若再不改改,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李姨娘忧心地说。
这时曾致也来芳香阁看望他母亲了。
“娘,听说大哥生辰那日会有神医来为大哥诊断治病,到时请神医来芳香阁为你诊一回脉可好?”
李姨娘连忙摇头不同意,说:“那可是为大少爷请来的神医,又何必在侯爷面前提我的事?我的病是怎么回事,自己清楚得很,哪里需要神医来看了。”
曾致虽没有再坚持说什么,但他心里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
正月十九很快就到了。
宴席摆得很隆重,该来的人也都来了。来庆贺之人无非都是祝大少爷早日恢复安康之类的话。
待宴席结束之后。果然有一位游走江湖几十年被尊称为神医的一位老者被请到明澈轩来了。
这位神医须发全白,神色迥然,真似有天上仙人之貌。
他从小箱子里取出一只银筷,伸进曾珏的喉部抵住,仔细察看音体损伤情况。看过后,他坐在椅子上闭目思虑良久。
曾义恩与高夫人也跟着神色凝重,心里想着,估计又是白白诊断一回了。
不到一柱香时间,神医忽然神情带些喜色,对侯爷说:“令子此症并非无法可医。”
“哦?”侯爷大喜,“还请神医快快说来。”
“老朽非什么神医,只是行走江湖几十年,各种病症见得多,且敢大胆用药行术而已。”神医谦虚地说。
高夫人在旁也欢喜地不行,道:“来为我儿诊断的大夫个个摇头都说无可奈何,只有您说有法可医,看来您的神医尊号并非空穴来风,自是有依据的。”
神医的神色颇为严肃,说:“只是……我就怕说出此法,侯爷与夫人就不敢让我为令子行医了。”
“神医多虑了,只要有法可医,又怎会不敢?”侯爷急急道来。
“若我要用利刀割开令子的颈部,再用极细小的刀钳对其音体进行修复再术缝,你们会同意么?”神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侯爷与夫人脸色看。
侯爷与夫人顿时颤栗起来,陪在明澈轩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
用利刀割开颈部?还需用刀钳深入喉部进行修复术缝?这人还能活么?岂不是好好的人要被折腾死?
侯爷与夫人胆怯了,再无勇气说刚才的那一番话了。
“胜算有几何?会伤及性命吗?”侯爷追问。其实他心里已在担忧,即便性命能保住,估计曾珏也会疼死过去的。
神医又思虑一会儿,伸出五指,说:“若令子体质适宜行术,则五成胜算。若其体质不适宜行术,术后会有多种并发症状,也可能会危及性命。”
才五成胜算,还有可能危及性命?
曾珏眼里透着恐惧,然而,他又想壮着胆子试一试。对死的恐惧是天生的,他却想命运搏一回。
侯爷与夫人神色凝滞良久,最后他们俩眼神那么一会合,达成了一致,那就是放弃。
这可是危及曾珏性命之事,他们哪敢把自己的儿子当试牛刀。他们宁愿他不能说话,也不想他的性命有任何闪失。
神医见他们的神色如此,心中便有了定论,就不再提,收拾箱子准备走人。
曾珏见神医要走,既不舍又恐惧,见爹娘也都没有挽留神医的意思,他心里犹豫又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