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杨湘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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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新艳和丁阔雄打架的事同楚天舒没一点儿关系,却叫她一样郁闷得厉害。自从万守章和宁新艳来后,台里的工作重心彻底变成了广告,不光节目质量更差了,就连广告质量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动辄就有人为争抢广告闹得乌烟瘴气,私下里牵拉安插广告已成风气。只要打开广播调到他们台,好像也听不到别的,尽是广告,多数还是药品广告,没一样不吹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的,别人干脆就送了他们台一个别号——“假药电台”,一说起来就叫楚天舒恨不能找个地缝直钻进去。

    楚天舒早已绝了拉广告的念头了,因刘安去了北京又暂时打消了换单位的想法——也是想看看他的发展情况再说。可如今内忧外患,她在台里好像一天也坚持不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缺少安全感了,为了寻求保护的缘故,还就是对魏有成办公司的事感兴趣,楚天舒跟魏有成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了。

    有一天魏有成给楚天舒看一双童鞋——表面上看很普通,宝蓝色的,面子闪着莹光,可只要达到一定温度,马上就会变成粉红色,温度降下来后重又变成宝蓝色。

    魏有成说这鞋是最新的高科技成果,是他一个朋友的发明专利,目前市场上还没有,他想办厂子开发这种新产品。

    楚天舒对鞋感兴趣,对办厂子更感兴趣,但是魏有成说因为目前没有多少钱,暂时他还搞不了这个项目。

    楚天舒正失望,魏有成又拿出了一只细长条的小盒子,上面描画着一只女人漂亮的大眼睛,顶着条纤长秀美的眉毛,一行黑字展开在盒子中央——“云深生眉笔”。打开,里面有一枝毛笔样的小刷子,边上配有一管黑色的液体。

    魏有成说这东西是广州一个大老板生产经销的,坚持涂抹一段时间后,稀稀拉拉的眉毛就可以变得又浓又密。这个老板很有实力,现在正在面向全国招代理商。前一阵子他去考察过了,条件非常优厚,他正打算申请一个省级代理权。

    “——你也知道,向来做女人和小孩的生意最赚钱。化妆品的利又特别大。我已经算过了,我要是作这个代理,最多一年,肯定能赚到开发这种鞋的前期费用!”

    魏有成又问楚天舒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干。

    “这还用问——我可以立刻辞职出来!”楚天舒*道。

    魏有成说他不是想让她立刻出来——记者这个身份对做生意大有好处,她业余时间帮忙就行,等以后他们做大做强了她再出来也不迟。

    楚天舒一下子就想起了晚报社记者陈仓,人家就一边干记者一边开酒店,平常大家一起外出采访,别的记者都搭乘统一车辆,他总一个人开着自己的私家车跟在后面。

    楚天舒跟陈仓没什么接触,因为陈仓向来也不大理睬同为记者的他们这些人,眼睛始终向上,跟上层领导保持交往,酒店越开越红火。

    楚天舒当即欣然答应了魏有成,整个人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魏有成说他决定三天后就到广州拿代理权去,同时进批货回来。又说为了筹款他已经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这三天他要办过户手续之类的事,交待楚天舒去找一处合适的办公房子,越快越好,争取在三天内搞定租下来,不要耽误了他去广州。

    楚天舒立马放下一切满世界找开了房子。可是两天过去了,前前后后也不知看了多少房子,多数她都不满意,好不容易有两处看着还行,找魏有成过来看后他又不满意。想着过了今晚就只有明天一天时间了,楚天舒心里特别着急。

    那天天很热,楚天舒心头着火,便只有更热。晚*耐着性子收拾好厨房,跟婆婆一起给小清源洗了澡,便头晕目眩精疲力竭了。

    小清源因为热不肯早睡,缠着她又要玩又要讲故事,她烦得不行,便跟婆婆说她头疼,想到*场上转转,很快出了家门直奔了师院的大*场。

    那天是个小阴天,白天闷热,到了晚上虽然清凉多了,却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然而天际四周泛着圈淡绯色的光,使中间一个墨沉沉的天空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飞碟,充满玄幻地盘桓在世界上头。

    *场跟天空的情形正对应——除了周边几盏昏暗稀疏的路灯,中间一块完整巨大的黑暗。有两三个人在一圈圈跑步,楚天舒走了两圈后,那几个跑步的人陆续不见了,只有*场外的说笑声偶而传进来,依依稀稀的,越发显出里面的静。楚天舒心头的火气消了不少,由里到外就像是给穿堂风通透了一样也凉爽多了,不由得放眼朝四外打量着。

    远远近近好多座灯火通亮的楼房,就像是一层层巨大的花瓣次第铺展开去,叫楚天舒觉得自己就像是花芯里的一只萤火虫了,游荡在温润的夜风中,就像是披着件薄如蝉翼的纱质羽衣。

    从前楚天舒跟刘安谈恋爱时,两个人常常一起到*场上来转,而今*场还那个*场,她和刘安却已经都不再是从前的他们了。并且自从结了婚,很快又接来了老太太,后来又生下了小清源,两个人就再没一起出来转过。想到这些楚天舒又伤感了许多,宁愿自己真的就是一只萤火虫,可以随性自然地感受世界,而不必有人世间这么多无法摆脱的困扰了。

    围栏西北角外面一边长着一棵脸盆粗的槐树,树冠连在了一起,浓云般团团滚滚黑压压地伸进*场里边来,把那一角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下面有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平时每到晚上总有一对一双的情侣霸占着那里,楚天舒走了几圈后忽然发现,原来据守那里的一双人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位置空着,正好她走累了,便过去坐下了。

    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以前楚天舒和刘安谈恋爱时,从来也没捞着机会在这里坐过。楚天舒打量了一下*场,仰起脸观察那两个巨大的仿佛从水墨画里云生波涌出的树冠,听到了一些细碎如裙裾曳地般动人的沙沙声——就好像是情侣们说的悄悄话给两棵看似懵然无知的大树全听了去,待人走了,便在枝枝叶叶里悄悄议论着。

    这样恍惚了一会儿,楚天舒揉了下酸痛的脖子正了面孔,忽然发现黑暗中正有一个男人朝她这里走过来。

    男人一身短打扮的运动装,高大结实,走路的姿势有点儿东摇西晃,大大咧咧的,很有种“我是爷,我惧谁”的意思——赵兴达穿着运动衣在阳光灿烂的*场上走来的画面突然跳进楚天舒脑海里,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果然是该死的“致命打鸡”赵兴达,呲着一口白牙坏笑着,一声不吭地一直走到楚天舒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才站下,低下头很有几分亲狎地坏笑着道:“等我呢吧?”

    楚天舒也不躲闪,示威一样昂起头迎着那口月亮一样银光闪闪的白牙,恨恨地道:“流氓!”

    赵兴达开心地仰起脸笑出声来了,又低下头郑重其事道:“怎么总这么夸我呢?——不必多礼嘛!”

    楚天舒一下子给气乐了。

    自从上次在赵兴达家听他说了那样一番天上没有、世上难寻、人间只此一篇的不伦不类的求婚话后,楚天舒大笑了一场,痛哭了一回,然后发现心上一下子轻松了,所有曾经困扰过她的同赵兴达有关的恩恩怨怨好像一下子全没了,她解脱了。

    当时楚天舒一点儿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事后终于想清楚了——事实*所想要的并不是真的要和赵兴达怎么样——她不可能和他怎么样,否则怎么会宁可选择刘安呢?

    ——她和赵兴达根本就是两种人,她没法认同他的生活逻辑,更没法*他的生活,但不幸的是她爱上了他。

    长久以来她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毁掉了爱情和婚姻——也就等于毁掉了她一生的幸福,却一直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馈,但是突然间他给了她,到她发现自己解脱了,才知道原来她想要的就是这个:听他说爱她,想娶她——就这么简单,只要他一说,她就踏实了,全好了,就能发现她并不真的想嫁给他,可是当初他没说,她……她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一想起来心就痛得几欲粉碎,楚天舒还是进行了深刻反思,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因为她发现人最难了解的就是自己,而要真误会了自己,不仅可以铸成大错,简直可以贻误终生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楚天舒皱起眉头严厉地冲赵兴达道。

    “这还不简单——母兽在哪儿,公兽一吸鼻子就知道了。”赵兴达嘻皮笑脸地没正经道。

    “讨厌!”楚天舒翻了下眼皮道。

    “——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赵兴达继续涎着脸道。

    楚天舒还想抢白他,可是未及出口倒又笑了。这会儿她忽又发现原来她见了赵兴达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的。

    赵兴达说之前他一直在*场那边的器材场地练双杠,后来看见她在*场上转圈走,再后来又一个人奔了这里,担心她别是又遇着了什么想不开的事,过来看看。

    赵兴达这样的说法叫楚天舒心里软软的很受用。

    赵兴达的短款运动衣是枣红色的,给浓密的夜色包裹着,整个人就像是埋在炉膛深处的火,也依然由一切缝隙里透射出耀目的光芒来。他的肌腱紧实的肩臂*在背心外面,很安静,可是那一疙瘩一块饱满的起伏里就像是藏着好些活物——有着轻轻的呼吸的、机警的、随时可以弹跳起来的活物,叫楚天舒的心不由得动了动。

    “坐一会儿好么?”赵兴达柔声道。

    楚天舒又看了眼赵兴达,翻翻眼睛莞尔一笑,坐回了石头上。

    赵兴达故意坐到了离楚天舒不足一拳远的地方,双肘撑在腿上,笑嘻嘻地转回脸来看她,忽然道:“天舒,你这个时候特别漂亮,我真想把你画下来。”

    楚天舒的心更柔软地颤了颤,有几分羞涩地垂下了眼睛。

    赵兴达马上又说话了:“不对,我已经把你画下来了——画在我心上了。”

    楚天舒眼睛一翻抬起头,想说:“你拍马屁也不怕拍到马蹄子上?!”却发现赵兴达的脸竟然近在咫尺地正对着她,眼神儿亮亮的,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心里一慌,到嘴的话也忘了,又赶忙低下头,心头那种甜美的感觉倒又叫她糊涂了:以前她真的是误会了自己吗……

    “有话想要跟我说——是吧?”赵兴达低低的声音道,更密切地关注着楚天舒,“——想说就说吧,我现在特想听!”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里充满了笃定的喜气洋洋的味道。

    楚天舒倒真有话想跟赵兴达说了,又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眼睛。

    赵兴达很感兴趣地又往前凑了凑。

    楚天舒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微笑道:“我——我想找处房子——办公用的,你能帮忙想想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