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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家人
医疗仓里，合成营养液浑浊不堪，腐烂的血肉和别的身体组织在营养液中飘飘荡荡，乍看去煞是骇人。
液体里泡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七零八落，但周围奔走着的白大褂们个个满脸喜色：唐淮带回来的那枚叶片看似不起眼，可放到苗世逸身上后，他的身体指数终于首次开始缓慢而稳步提升！
每个医疗人员都很激动，奔走忙碌，居然没有人再留意一下带回这枚叶片的功臣唐淮。
唐淮不急着离开，默默注视面板上的数字从个位数变成两位数，才掉头走出医疗室，没有惊动任何人。
门外，闻讯赶来的冯威将军和苗翎部长步履匆匆，与他擦肩而过，冯威在经过唐淮身边时稍稍停了一下，微微张嘴但最终紧闭。唐淮径自前行，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他也挂心苗世逸的状况，终于还是追着苗翎进了医疗室。
急促的脚步声并未就此停止，唐淮走过半条走廊，木叶跟李骁也从拐角大步转出来。
李骁是来看苗世逸的，见到唐淮，对他点点头，脚步不停。木叶看到唐淮走回来就知道苗世逸肯定会好，不急着赶去看，站在唐淮面前打量他一遍，确认他身体状况良好，才到：“看来苗警官没事了，这就好。另一个好消息是九叔跟苗夏已经平安回来，都在宿舍那边。我收你进帮会，你先洗一洗，然后去……”
“给我弄个房间。”唐淮截住他，“我第二次那样做，短时间内没法重新加入帮会。”
木叶跟上他：“那就先去我那里。现在没有人告诉苗夏你们的事情，但我觉得他应该猜得到七八分。九叔回来的时候非常疲倦，现在睡得很沉，不过……苗夏睡不着，也一直不肯吃东西。他很害怕。”
唐淮略一点头，表情如常。木叶却能从他看似平静的神色中读到几分忧虑。
尽管没跟唐淮经历s市后面的事情，木叶依然能凭借别的线索和他对弟弟的了解，推理出那时的情况以及唐淮失去右眼的缘由。
他非常理解唐淮，在那种情况下唐淮已经做出了损失最少、获益最大的选择，然而无论如何，唐淮的行动把苗夏放在了第二位，这无疑伤害了苗夏幼小的心。
不管苗夏有多聪明，多想得开，他毕竟只有八岁，心理年龄更是才一岁，唐淮在他和苗世逸之间选择了苗世逸，这是不争的事实。
别说唐淮本来口才就一般，木叶自问换到他的立场，也的确想不出什么好的措辞来安慰小苗夏。九叔就更指望不上了。
他们都很喜欢苗夏，不想给苗夏留下心理阴影……该怎么办？
怀着心事洗完，换上干净衣物，唐淮随意扯了点纱布在头上缠了几圈，遮住右眼，便来到木叶指的房间外。
门虚掩着，唐淮的手在门上停留片刻，终于还是推门而入。
九叔睡在里间，呼噜声在门口都能听见，唐淮站在门口扫了眼，没发现苗夏。
等唐淮走进门，他才注意到苗夏其实就在外间，只是安安静静缩在沙发角落，整个人蜷成一只小小的球，脑袋埋在臂弯里，听到响动，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看到可怜兮兮的小孩子，唐淮心一揪，快步上前一把捞起苗夏，用力抱进怀里。
苗夏立即伸手搂住唐淮，脑袋埋在他颈侧，小身躯抖个不停，很快唐淮就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滴落在皮肤上。
在苗夏哭的时候唐淮什么也没说，不停轻抚他的脑袋，感受细细软软的头发流过手指，任自责一层层压在心头。
无论有怎样的借口，他都愧对这个把信任交给他的孩子。
苗夏哭了许久，唐淮的肩窝都湿透了，他才抽噎着慢慢停下。
知道孩子这是哭得有点脱水，唐淮抽手倒了杯热水，把杯子递到他身边，提着心等他的动作。
苗夏乖乖接过杯子，水一滴不剩喝完，把杯子还给唐淮。
唐淮把杯子搁到一旁，手还没收回来，覆着纱布的右眼忽然被苗夏一双小手捂住。
软软的声音还有点哑：“还、还疼吗？”
“……没有。”
“会好吗？”
“会。”
“刚才木叔叔说、你们都会好的……是真的吗？”
“是。”
苗夏不再问了，再次搂住唐淮，趴在他肩头。
唐淮没有听到半个字的质问，只听到了来自一个八岁孩子的关心，心头愧意更甚。
如果他是苗世逸，在那种情形下必然会做出跟苗世逸一样的选择：保住苗夏！他们不能让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落到这个世界最丑恶的一群人手里。
然而他是唐淮，他已经用行动表达了一切。
“我……”
“没有错。”苗夏紧挨着唐淮，感觉得到他的细微动作，唐淮才发了一个音他就截住唐淮后面的话，“九叔叔很厉害，会保护我的，如果你不去救爸爸，我会再也看不到他。”
“啧，真难得看到你这种表情。”九叔打着哈欠倚在门框上，“不过你再这么间接质疑我的实力，我就揍你。我可是连那群家伙都能追上海扁好几顿的人。”
唐淮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九叔抱臂：“我救我干儿子怎么着还得你谢？让他认我这个干爹你后悔啊？晚了！儿子！”
苗夏脆生生回应：“干爹！”
“……”唐淮觉得自己也想揍九叔一顿。
九叔睡了一觉，现在有点精神，大喇喇走到沙发旁边坐下：“吃的。”
唐淮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一份热腾腾的饭菜递过去。
九叔其实还想来点酒，不过他知道唐淮这里肯定没有，砸了砸嘴，闷头扒饭。
唐淮又拿出两份饭菜，他自己有点饿，苗夏也该吃些东西了。
这次苗夏没有拒绝，坐在唐淮腿上大口吃饭。
吃完，九叔抹抹嘴：“你招呼着孩子，我回来了就得去见一下大哥。”
唐淮点头，九叔也不废话，起身走了。
挥别九叔，苗夏搂着唐淮的脖子问：“师父，你困不困？”
奔波许久，唐淮只在送回苗世逸以后睡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觉，怎么可能不困？事实上他不但困，而且整个人都很疲倦，需要好好休整一次。
这宿舍除了九叔睡的那间还有一间稍大的卧室。唐淮抱着苗夏躺上大床，钻进温暖的被子里，放任自己沉入安宁睡梦。
唐淮不知道，这一觉他睡了足足两天两夜。
再次醒来的时候唐淮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刚坐起来他就发觉苗夏不在怀里，而门外有人。
他推门出去，一眼就见客厅里坐着木叶，苗夏正在跟他玩儿，而李骁站在一旁，似乎等了有一阵。
看他出来，苗夏笑道：“师父早！”
木叶说：“师父，苗警官那边情况正在好转，再过几天就会恢复如常。但有件事情还需要你帮忙。李骁会跟你谈，我来照顾苗夏吧。”
他带苗夏离开，李骁关好门直奔主题：“两件公事，一件私事。”
唐淮默默入座。
李骁坐在他对面：“木浅彤的情况还在恶化，她过度吸收水系能量核心的力量，直到现在都没有脱离危险。等她稍微稳定一些，请你帮助她。”
唐淮点头。
“木泽回来了，说明木系能量在近几天就会爆发，一旦全球的木系能量真正爆发，所有植被将发生剧烈变化，指挥部推测地面交通方式将基本陷入瘫痪。我们要趁这段时间，再次兵分两路，一队去解决内蒙古e市矿区的金系能量异常问题，另一队去火焰山，处理火系能量异常问题。由于火焰山温度极高，你、木浅彤、于扬、陆琰，你们四个人的五行石自带控温能力，所以那边的事由你们解决。我们会派人用变异飞禽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地方，务必抓紧时间。”
唐淮再次点头。
“私事……”李骁想了一下措辞，“我们从体检报告里发现，你和木浅彤有血缘关系。进一步检查后确认，你与冯威将军是直系亲属关系。”
唐淮没有表情，神色平静无波，无任何动作。
在很早以前，唐淮已经被唐门“卖”给了政府，苗世逸是他的直接监督人。既然走了正道，那么对唐淮的背景，他们当然要调查清楚。
李骁知道唐淮之前是干什么的，也知道唐淮犯下的案件卷宗堆起来有多高，所以对唐淮听说这件事的反应，他猜得完全正确——唐淮没有任何反应。
对一个活了快三十年、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家人的职业杀/手说，他的生父在世、位居高官，他的手足在世，就是身边的伙伴，并不会引起他的特别重视。这些在他生命中缺席了几十年的人，对他而言和路人没有什么分别。
冯威是李骁的长官，一直以为长子已死，痛心不已。木浅彤是李骁的情缘对象，她还有个亲兄长，但对她没有感情。李骁自然希望长官能认回亲子，心爱的女孩也可以感受手足亲情，但唐淮已经是个成年人，三观定型。
李骁心里不是没有感慨和遗憾，可是能做的只是陈述一切。
说完，李骁起身，伸手：“浅浅的事拜托了。”
唐淮简短和他握了一下手，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