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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白回自己的房间,客厅只剩下骆父和郭通达。两人都在思索骆白留下的那句话,关于市场的掌控。
郭通达猛地一拍大腿,长叹:“老骆啊,你这儿子了不得。”
骆父谦虚:“没啥了不起,天才都这样。”
郭通达:“……”失敬了天才他爸。
捻着数据表边缘不时爱惜的摩挲着,郭通达叹息道:“骆白说的没错,我们的确缺乏对市场的了解。如果我们跟市场接轨,掌握市场的变化,就能因此随机应变,绝对不会出现现在的困境。”
骆父赞同:“掌握市场供需,以便确定来年种植产量,维持市场稳定,保证农作物价格上下起伏不大,而且方便我们寻找到市场供销渠道。过去农民埋头一味种植,从不担心销售渠道,现在环境变了,需要主动。”
郭通达若有所思:“我们太被动——不,应该说,全国的农民都很被动。我猜,这种情况应该不止发生在种植业身上,还有养殖、畜牧等等。农业种植和养殖、负责对农作物进行加工的加工厂以及销售市场,竟然毫无联系。一旦出现意外,这条链就会立刻绷断,最终导致农民、工人和商人损失惨重。”
当然损失最大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农民,他们埋头劳作整年,到头来血本无归,便可能是家破人散的下场。
骆父点头,到底是习惯顾全大局的人,此时脑海中已隐隐有了个雏形。关于农业改革的方向,心中有了曙光。
冷静下来后,郭通达想起骆父刚才说的,来自于唐镇的那条市场供销渠道。他拧紧眉头,提醒骆父:“老骆,你那位妹夫介绍的渠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说是来自于八屏市。”
骆父:“是这样没错。”
话音刚落,他已然反应过来。
八屏市在北方,距离糖都不远。去年糖都制糖业受重创致使今年减产的事情,那食糖供销商不会不知道。北方供不应求,他来南方收购,还故意压低价钱,这就不厚道。
这些供销商人都有个嗅到铜钱味的狗鼻子,内部消息知道得比普通人快。八屏市来的食糖供销商恐怕也早就得到内部消息,明知食糖涨价还故意压低价钱,这人品就有问题了。
在商言商,利益至上,但也需讲求道义。
而唐镇,也不知道知不知情。
倘若知情,还坑了自家亲人……心思未免歹毒了些。
郭通达思及胡淑蓉和唐书玉今天一番不饶人的行径,不禁摇头,稍稍提醒骆父:“今天,你那位外甥女自己撞破头,反过来冤枉骆金。要不是我刚好看见,骆金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骆父沉下脸,面无表情,他想到的远比郭通达多。
唐镇和骆从诗什么样子,他一清二楚。自己养出条白眼狼,自己受着,两家也早就断了联系。
这么多年没走动,唐镇突然好心替他搭桥牵线,必定有利可图。骆父不觉得奇怪,利益才是最牢靠的合作条件,但他没想到唐镇会直接坑西岭村的所有蔗农!
当他从郭通达那里听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更是怒不可遏。
骆父强压怒气,对郭通达淡淡地说:“让你看笑话了,我早晚会处理。不过眼下,还是先处理滞销的食糖和糖蔗。我了解唐镇,哪怕我拒绝八屏市的市场渠道,他也会煽动西岭村村民达到目的。我们空口无凭,除非找到另外一条供销渠道,说服村民相信我们。”
食糖价格暴涨,自有供销渠道找上门,怕就怕唐镇中途搞事,诱骗村民。村民被前段时间的亏损吓怕了,估摸病急乱投医,价格低廉也会卖出去。
郭通达:“我去趟海市吧。”
骆父:“麻烦你了。”
送走郭通达,骆父回身就见到站在身后的妻子。
妻子依旧美丽温柔,只是眉目间有着隐忍的疲惫。骆父恍惚想起妻子未嫁给他时,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胡淑蓉和骆从诗不喜欢妻子,时常给她脸色看。骆父从外面领养回骆金、骆银两个女孩,邻居风言风语,连婆婆小姑都认定两个女孩是他的私生女,妻子依然相信他。
骆父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神色,握住妻子的手温声说道:“加贤,辛苦你。”
骆母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受委屈的是骆金和大宝,尤其是骆金。”
骆父:“以后,就跟胡淑蓉那边断了吧。”
骆母震惊,骆父跟胡淑蓉不亲厚,但未曾想过把关系断了。骆父仁厚心善,念着胡淑蓉到底是他母亲,故而再三容忍,孝顺有加。
她还以为骆父会一直将胡淑蓉赡养到寿终正寝。
“这样好吗?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骆父漠然道:“她跟我爸没登记,从法律上来说,我没有赡养她的义务。如果她要用道德压我,那正好可以算算这十几年来的账。”
骆父习惯记账,厚厚一本账册,全是单独记录胡淑蓉和骆从诗支出的账。
骆父为人善良不假,从不吝啬于帮助他人也不假,但他不是愚善,不会在被蛇咬了一口后还好吃好喝的供着那条蛇。
愿意养着胡淑蓉,那是看在她是死去老父老伴的面上。现在想伤害他的家人,自然纵不得。
原轨迹中,骆家被害,实因猝不及防,他们一心救治骆金的脸错过最佳反击时间。而且唐镇几人存心谋害,后期势力太大,只手遮天,骆家无还手之力。
现在则相反,骆金没事,骆家有所防范。唐镇再想存心害他们,也无路可走。
骆白听着楼下父母的聊天,有所动容,笑了笑。转身回房打开床头灯,翻开书本。
书本中间夹着两张薄薄的纸张,其中一张的内容是关于‘农业信息化网络系统’的初步设想。
90年初,信息网络还未普及,未来十年迅速覆盖全球,步入电子信息时代。华国农业起步晚、改革慢,没有形成一体化、信息化、科学化的农业体系,但诸如美国、荷兰等农业先进的国家却已经建立起农业信息网和农业一体化的完整产业链。
剩下的另外一张,则是关于微生物菌株抗虫除草的论文。
骆白拿起那张微生物菌株抗虫除草论文的纸张出门,下楼,来到放电话的位置。电话旁边还有一台传真机,他打开传真机,输入纸张,拨打《农业期刊》的号码开始传输。
那边是自动接收传真,所以全程畅通无阻。
传输完毕,骆白便挂断电话。
骆来宝疯也似的跑出来撞到骆白怀里:“宝哥,到点看黑猫警长了。”
骆白闻言,推开的动作改成提溜,兴冲冲朝客厅走:“我记得今天播到螳螂姑娘吃新郎的一集,快快,开始了。”
赶紧打开电视,一大一小排排坐在电视前,目不转睛盯着看。时不时‘哇’地一声,非常同步,非常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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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世中,农业期刊是国内最大的农业学术期刊,每天下载量和浏览量是同类期刊的百倍。同时,多篇论文被数个农业发达的国家收录进知识库中。
但现在,农业期刊只是华国农科院和农工学会合作创立的一档全国性学术期刊,创立至今不过五年,如今正是缺乏人才的时候。
于国内尚且籍籍无名,更别提对世界农业学术产生影响。
这天大清早,报社内的值班人员如平常那样,先是检查信箱,从里面抱出一堆来自全国各地的投稿。将投稿归类放好,又去检查传真机,里面果然有五六张纸。
匆匆扫过最上面的内容,毫无新意。
值班人员将这堆投稿也跟信件放在一起,然后去休息室吃早餐,跟陆陆续续来上班的同伴们谈笑。正式上班,他就开始审核那堆投稿信件,上百来封信件筛选到最后只剩下三四封能送到主编手里。
即使如此,还不一定能刊登出来。
信件审核完毕,值班人员开始审核传真信件,随意扫了几眼就立刻毙掉前面。看到倒数第二封传真信件,点点头:“总算有能看的了。”
随手放到通过的一边,拿起最后一封传真信件。先看名字,三个明晃晃字迹特别好看的大字:大宝哥。
值班人员一见名字,立刻就来了精神,招呼同事们:“那位大宝哥又来投稿了。”
同事闻言,不由惊喜地围过来:“不知道这位大宝哥是哪个省的农科院人才,每个月定期投稿,每份稿子都是真材实料,让人惊叹不已。咱主编现在真把他当成宝来供着了。”
两年前,署名大宝哥的笔者向他们报社投稿,第一份惊艳众人。之后每月按时投稿,只要是他的稿子,无需审核,直接呈给主编。主编阅读过后,通常都会将他的稿子放到一版,虽还不是头版,却也是不错的位置。
同事催促:“快看看这次写的什么?”
值班人员清清嗓子,扬声念道:“未来生物技术在现代农药中的发展应用——微生物菌株抗虫除草研究猜想。通过基因工程技术构建微生物农药菌株抗虫除田草,环保、效用大。我国目前……”
越是往下读,值班人员和同事脸色越是古怪,隐隐含着兴奋激动的情绪。
农业期刊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农学博士学位,主编、副主编等人员更是各省农科院院士。顾问委员来头更大,是华国农科院的院士。
这是家隶属于国家部门编制,受国家支持的学术性期刊,从事人员门槛极高。自然能看出这篇文章不可估量的价值。
未来现代化农业使用微生物农药是必然趋势,因其持久稳定、环保无毒、使用范围广且不产生抗药性而被推广。国外农业已经开始全面推广微生物菌株,然而在国内,研究技术缓慢,推广不全面,农民依旧使用高毒农药灭虫除草。
值班人员激动得脸颊微红,这是份发现新型菌株的学术报告,其价值之高,一经发表,必然引来农业科研界轰动。他们农业期刊也会随之声名鹊起,在国际农业科研、微生物菌株占据一席之地。
“通过这个设想就能研制出新的理想型微生物杀菌剂,国内国外头一份,在此之前没有提过这个发现。如果研制成功,我国就会成为第一个拥有理想型微生物菌株的国家。甚至可以出口国外,届时,我们就不用每年都花大价钱向美国购买微生物菌株。”
“!!!我的天,这位宝哥的脑袋怎么长的?同样是人,差别太大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大宝哥是我偶像。”
“从号码上看,大宝哥住南越省,应该是南越省农科院院士吧。想来该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先生。”
“让我看看。”
众人回头,见到主编和副主编跟在一位七十多岁老人家的身后。表情颇为恭敬,并对下属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将那封稿件递过来。
值班人员立刻把稿件递给这位老人家,仔细观他沉稳的气度和慈祥的面貌,心里隐有猜测。眼前这位,若没猜错,应该就是曾获国际农林奖的华国农科院院长罗老。
罗老接过稿件,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逐字逐句地看,神色变得特别缓和慈祥。精湛的目光里透出抹亮光,既是高兴又是欣赏。
末了,他点点头:“不错,是个人才。”
毛主编向来欣赏大宝哥的稿子,跟着在一旁看完,闻言附和道:“他对农业研究很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于农业改革上,也有不错的见解。第一次撰写的稿子,文笔有些稚嫩,但可见其才华。我破格收录,万万没想到才两年时间就成长到这种地步。”
罗老沉默的盯着那份稿子,良久道:“这份稿子放我这里,先别刊登出去。如果有联系方式,务必赶紧联系他。我拿回去让其他人看,可能院里要多添一位院士了。”
罗老拿着稿子就走了,连原先来此地的目的都抛之脑后。
毛主编意料之中,并不觉得诧异,单是他看完那份理想型微生物菌株的稿子都激动不已,恨不得将这‘大宝哥’从传真机那头揪出来放进农科院里让他把菌株研究出来。
何况是爱才的罗老?
农科院那帮老头子更是惜才爱才,估计走个程序,就能直接把‘大宝哥’调进农科院。
这可真算是一步登天了。
毛主编笑笑地摇头,也不知为何要取个‘大宝哥’的诨名。需知开始的时候,他差点就因为这名字而毙掉其稿子。
他挥手,叮嘱值班人员:“联系‘大宝哥’,告知他这个消息,务必将人留下,最好能在我们农业期刊挂个顾问委员的名。”
毛主编真是贼精了,明知‘大宝哥’前途不可限量,提前就留个顾问委员的位置给他,既拉好感度,又替报社挣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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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淑蓉回去的当天晚上就给自家女儿去了个电话,那头只有佣人接,女儿和女婿都不在。无法,等到第二天才又去了个电话。
那头甫一接起来,胡淑蓉就把事情全都说出来。言语之中,把过错都推到骆白和骆金身上。
骆从诗:“妈,让阿玉接电话。”
唐书玉接过电话立刻哭道:“妈,你让爸教训骆家,教训骆白。他们都欺负我,毁我容,妈,我好疼啊。”
骆从诗心疼得不行,对同父异母的大哥一家难免怨恨上。只是知道丈夫的打算,不好直接撕破脸,但骆父现下求着她,敲打一番也可。
于是,她安慰道:“妈一定会帮你讨回来,囡囡放心,等你爸的事儿成了。你和妈以后都不用住到那种乡下地方,至于骆从书和骆白……”她语气里露出抹狠意:“早晚有他们好看!”
唐书玉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妈最疼我,对了,妈。”她想起临走时,骆白在她耳边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一遍:“妈,骆白说的是真的吗?”
骆从诗心惊不已,只以为是骆父知道前因后果,这骆白代表的,就是骆父的态度。她匆匆安慰几句,挂断电话后就去找唐镇,将此事一说,着急询问:“难道真的知道了?他们那里消息闭塞,骆从书怎么知道的?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唐镇将烟捻进烟灰缸中,阴狠道:“知道了又怎么样?整个南越省,他都找不到一条销售渠道,到头来还不是得跟我合作。不过,为避免意外,还得让妈帮我们在那边找个人,将消息漏出去,先把合约签下来。”
骆从诗想了想,缓缓露出笑:“我记得西岭村有不少工厂因经营不善,付不起租金,濒临倒闭。将土地租赁出去的村民这两年拿到手的都是白条,如果我们买下这些土地,还了这两年的白条。他们肯定迫不及待跟我们签下合约——不过,那个消息是真的吗?”
唐镇点头:“千真万确。”
西岭村南面的土地,他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