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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幽暗的月光下,约莫十人左右的黑色铁骑在官道上奔驰着,拐过一道弯,忽然就看到了一座小木屋,屋檐下系着两匹马,门开着,有两个人正往外走,正是江伯启和那黑衣青年。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举起右手,一勒缰绳,受到拉力,马儿不得不被迫原地高高地扬起前蹄打转不已,嘶叫长鸣,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勒马停了下来。
“参见……”陈仓将军由原下马后,赶紧朝上前向国君行礼。
由原的礼刚行到一半,黑衣青年就摆手制止了,江伯启却是低声请示:“君上,夜路难走,现在又不是行军赶路,不如先回军营稍作休整,明日再回栎阳?”
原来黑衣青年就是秦国的新君主赵渠梁1,听了伯启的话,他微一点头,道:“行,那就先回军营稍作休息,明日一早回栎阳。”
“嗨!”众人齐声应道。
赵渠梁跨上马,正要扬鞭离开之际,心念一转,不由得回过头朝那间小木屋看了一眼,这次他好不容易抽出几日空闲巡视陈桥峡谷的兵防布置,不想会意外地遇到卫鞅,此人谈吐见识颇为不俗,剖解秦国国情入木三分,可惜时间不多,不然他一定要究问到底。他说会来栎阳,不知是真是假。
要是卫鞅果真来了……赵渠梁微一摇头,让自已不再多想,一踢马腹,马儿嘶叫一声,很快就朝前方跑去,一干人等也赶紧上马,追逐而去。
从小木屋那里到陈仓军营,距离并不远,骑马的话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所以当一行人回到大营时,已经是下半夜的时间了。
一进入主帐,就有人送上几碗凉茶,人手一碗,唰唰喝下去非常解渴。伯启咕噜咕噜就喝完了一大碗,用袖子一抹嘴,大咧咧地说道:“君上,臣不明白,为何您不直接将那个卫鞅带回来?还在那儿跟他迂回了这么久,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赵渠梁看了伯启一眼,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将人带回来?用绑的?还是用骗的?”
“呃……”伯启抓了抓头,“那,要是他不去栎阳呢?岂不是白搭?”
赵渠梁说道:“我在求贤令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若是有心,始终都会来。若使出□手段威胁人家,只会激起天下士子的愤恨,这样一来,还会有人肯来秦国吗?”
伯启一向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不过赵渠梁说了,他肯定会听,可是想起那个白衣卫鞅,他忍不住道:“臣还是觉得此人太过狂妄,他将我们秦国说得如此,如此……”
“不堪?”赵渠梁接下话,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长叹道,“可人家有说错吗?如今的秦国,可不正是穷邦弱旅?”
“君上……”伯启听得心中大恸,眼中顿时浮现出泪光。
“朝堂人才稀少,只能一人多兼数职了……”赵渠梁有几分感概地说道,“伯启,倒是让你这个栎阳将军跟着忙前忙后,分·身乏术。”
闻言,伯启一脸激动地说道:“为国赴难,臣万死不辞。”
赵渠梁点了点头,却是挥手道:“时间不早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嗨。”伯启行了礼,随后就退出了主帐。
主帐的东南角挂着一副绢布制成的地图,上面画着中原地区的山川河流。赵渠梁走过去,仔细地看着各国的区域分布,右手一抬,不经意地碰到了腰间,忽然他脸色一变,低头一看,除了素色的宽大腰带,再无其他饰物,而原本该挂在腰间的玉佩却是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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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赵渠梁来说,玉佩掉了他固然头疼,可是身为秦国国君,栎阳那儿还堆着一堆政务等着他回去处理,所以他只能派出两个士兵循着他走过的地方慢慢寻找,特别是他昨夜避雨的那个小木屋,极有可能是掉在那里了。
“去吧。”吩咐完后,赵渠梁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士兵出去。
两人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君上,不如让臣去一趟……”江伯启不由得说道。
“不用。”赵渠梁一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哪用得着你这个栎阳将军亲自出马,派两个人去足矣。”
江伯启忍不住道:“可要是找不回来怎么办?那可是夫人……”
听他这么一说,赵渠梁皱了皱眉,脸色有些犹豫,可还是说道:“回栎阳要紧,找不回就找不回吧,到时候我会亲自向她解释的。”
如此,江伯启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问道:“那……君上,我们何时启程?”
“人马整顿,一刻钟后出发,我要快马赶回栎阳。”
“嗨!”
军令如山。
一刻钟后,数骑轻兵从军营中奔了出来,朝国都栎阳的方向奔去。因是全程快马赶路,从陈仓赶回栎阳,竟不过是用了六天时间,赵渠梁虽然是秦国国君,可先君献公在位时是年年有战,他虽为嫡子,可秦国贫苦,嫡庶尊卑并不明显,因此也是少入军旅,上阵杀敌,并无太多的优待。这如行军打仗一般的赶路,对他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并不以为苦。
秦国连年征战,百业不兴,民众饥苦不堪,去年将涵谷关和河西一带的土地割让给了魏国,境况就更是雪上加霜了,赵渠梁继位后,接手的就是这个烂摊子。
在赵渠梁刚刚继位那会儿,不少老臣都很担心,生怕这个秦国新君一不小心走错一步就会给秦国带来灭顶之灾。不想面对这一摊乱麻,赵渠梁却是一一化解了,先是与魏国签订和约迫使其退兵换得一方安稳,又对西部叛反的戎族进行围剿安定后方,如今更是向山东六国颁布求贤令以求强秦人才,打破了山东士子少不入秦的咒语。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在大臣们的眼中,心底都安稳了不少,不得不赞叹一句献公真有识人之明,从此便抹去那点心思,安心辅助。
待得赵渠梁回到栎阳宫,他的书房早就堆满了小山一般的竹简,走过去坐下,拾起一卷正要批阅,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正要离开的江伯启说道:“你让人在栎阳城内留意着,那个叫卫鞅的士子……他要是真来了栎阳,第一时间就将他的行踪报给我。”
江伯启有些愕然,道:“君上您还对那个白衣士子念念不忘啊……”停了一下,却是问,“可要是他不来栎阳呢?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赵渠梁沉默了一下,道:“你让人注意着就是了。”
“嗨!”江伯启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忽然寺人进来传话:“君上,夫人有请。”
赵渠梁尚未迎娶正妻,因此栎阳宫中唯一的夫人自然是先君的正室,他的生母,献姜夫人2,只见他放下手中竹简,问:“夫人有何事?”
“奴婢不知。”
赵渠梁想了一下,便放下了竹简,走出书房,朝后宫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到了生母的住所。
“娘,您找我?”
献姜夫人看上去约四十左右,五官娟秀,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一个美人,可如今年华老去,两鬓斑白,而丈夫的死亡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她悲痛不已,容貌更是一夜之间就衰败了下去。见到儿子过来,她心中一阵欢喜,忙招手道:“过来,坐这儿,让娘好好地看一看。”
赵渠梁听话地走了过去,有些不解:“您让人唤我过来,可是有事?”
献姜夫人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怎么?我想见见自已的亲生儿子,还非要有事才能请你过来?”
“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赵渠梁忙解释道,“只是我离开栎阳数日,堆积了不少公务,想着先处理了……”
“唉!你父亲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可是苦了你了。”献姜夫人叹了一口气,却是忽然转了话题,道,“国事我不管你,可是你这私事,什么时候给我赶紧办一办?啊?”
赵渠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恩?儿子能有什么私事?”
献姜夫人一反刚才的凄苦感叹,咬牙道:“你的婚事。以前你说整天打仗,没时间想这事。好了,现在你继承君位,是一国之君,总不会还要你去前线身先士卒了吧,可你还是说没时间想婚事。如今你的后宫中,唯一可以上得了台面的妾室就只有韩女,偏偏你又不近女色,还不娶正妻,这子嗣君祚可断不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渠梁正色地说道:“秦国贫弱,外有诸国灭我之心不死,内有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国力羸弱,儿子实在无心大婚……”
献姜夫人说道:“娶个妻子很难吗?就是不大办,小办也行啊。你是秦国新君,栎阳宫也要有个新的夫人,难道说你的后宫,还要娘来给你打理吗?就是现在只有两个人,那么以后呢?”
赵渠梁实在感到头疼,国事政事就已经占去了他全部的时间,他是真的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想这些事,就算母亲说得再有理,可他是真的没空。他正想辩解几句,可一抬头看到母亲黑了一半的脸时,不得不改口道:“这样吧,娘,待寻得治国大才治理国家且国事上轨后,我一定大婚娶妻。”
对于这个答案,献姜夫人觉得不甚满意,可松口总比死咬着不啃大婚来得好,于是略显无奈地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