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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樊城驻了一天,宋江和上官青云出面会见了当地的士绅,并向惊魂方定的城中百姓下发告示,讲明既然樊城已经光复,重回大宋治下,城内外的百姓以往就算有依附贼寇的过失也一概既往不咎,希望大家好自为之,各安本分。同时还宣布了临时的樊城军政官员任命,由上官青云的手下负责在朝廷委派官吏前来之前暂时管辖这里的军政要务。这是宋江单方面坚持的结果,按照上官青云原来的想法,既然是宋江的人马攻占了樊城,自然应该由宋江的手下来署理这边的事务,如果宋江知趣的话,也可以主动提出邀请上官青云分享一半的战果。但是没有料到的是宋江把整个樊城都让给了自己,这让他对宋江的谦逊很有了好感。当晚,上官青云与宋江把酒言欢,彻夜长谈。两个人一边倾吐心中的郁闷和理想,一边纵论天下大势与四方豪杰,都说了许多交心的话,最后两个人相约今后相互提携,互为援助,共进共退。天光放亮,上官青云拉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一旬的知己的手,推开楼阁的窗户,两人并肩而立,共同欣赏着樊城晨曦中的景色。
同是这个早晨,入云龙公孙胜卯时中准时起床,步出卧房后在修真宫的院子里开始每天的吐纳修炼。修真宫位于东京汴梁的东北部,在皇宫的侧后方,是徽宗皇帝下旨征用了四间官绅的院落专门为公孙胜改建修造的,庭院宽敞,楼宇高大,金碧辉煌。徽宗皇帝本来希望公孙胜住进宫里(因为赵家皇帝笃信道教,故此大宋皇朝的皇宫内院也建有道观),奈何公孙胜坚决拒绝,毕竟他不是单纯为了亲近皇帝而是身负特别的使命,进宫之后消息传递就不方便了。推脱之下徽宗没有办法,只好在皇宫附近修建了这座修真宫。徽宗自己除了逢五逢十的朝会之外经常会把时间都消耗在这里,与公孙胜请教修真和长生的方法,自己也尝试着学习修炼内丹。于是修真宫成了汴梁城中富贵云集的场所之一,每天都会有不少的达官贵人、游学士子来这里排队请求龙虎仙师的指点。本来按照徽宗的意思是想拜公孙胜为国师,可公孙胜执意不肯,徽宗无奈,只能敕封公孙胜为龙虎仙道大法师,将原来宫中的御用道人和执教太监都发送到公孙胜的手下。公孙胜虽然如今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但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道家本色,也没有忘怀自己来东京的目的,所以每天早上他都与在梁山时一样坚持起早修炼。
做完三十六周天的吐纳,公孙胜又取出松纹宝剑演练了一趟游龙剑法,虽然看见在修真宫外当值的道士已经捧着一本名帖在等候自己,但他依然练完了整套剑法才收住势子,气定神闲地挥手将那道士唤过来,查看今日前来请求拜见的人的名单。
昨天戴宗送来的宋江的亲笔书信已经传到他的手里,他对威盛军前线的动态已经有了基本的认识,心中筹划着如何说动皇帝,解决威盛军目前遇到的困难。如今的公孙胜与一年多之前刚刚来到东京的时候身份已经有很大的不同,身边也已经初步培养起自己可以利用的官宦势力,所以他计划着先通过朝中的大臣挑出这个事由,然后等皇帝来修真宫的时候再见机行事。今日是腊月初七,徽宗是不会上朝的,很可能晌午之前就到这里来,所以他联络外臣的时间并不多,好在现在由于每日来修真宫拜见的官员太多,所以大家都会一早就派家人到修真宫先递上自己的名帖排队预约。按理说,方外之人联络大臣参与朝政是法度所不允许的,不过徽宗皇帝虽然知道一些情况,但还乐观的认为这是自己崇尚道义而感化了下民,纷纷来请教道之大义,倒也从来不加干涉。
公孙胜见今天希望与自己见面的除了几名即将外放的普通官员和一些游方学子之外,还有平时自己熟悉的御史中丞宿元景太尉、殿帅府的一名四品指挥使成方圆、户部的四品主事廖华和五品台谏司马温济,心中暗自思忖这些倒都是有用之人。他取笔在名单上勾画一下,通知那些在修真宫外候命的家丁们去回复自己的主子何时来见,自己便甩甩袖子回去用早点。
宿元景等官员在早饭后先后来到修真宫。作为朝廷大员,清流士子中的代表人物,宿元景经常来见公孙胜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利,而是因为从这位龙虎仙道那里常常可以得到一些非常的提示,用来解决朝堂之上的派系纠纷十分的有用。此外,宿元景也十分欣赏这位道长的潇洒风范和多才博学,听他谈论天地万物,直叫人想入非非,十分受用。见朝中几位官员比自己来得还要更早,宿元景清咳一声昂首而入。那些人见从二品的太尉大人进来忙不迭地行礼请安,宿元景故作亲近的回礼,与众人谈笑风生,煞是平易近人。
前日下午关于湖北战事的奏报以及宋江的私函都已经到达他的手中,因为朝会时间已过,所以只能等待下次早朝才能向皇上面奏这件事情,相信在此期间枢密院为提前把大致的消息禀奏徽宗。作为招安梁山的主要者和参与者,宿元景对威盛军的动向一向视为与自己的利益密切相关的,如今见威盛军会同上官青云取得大捷,他自觉脸上有光,再听说威盛军因为粮草匮乏,无法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他心中也暗暗地痛骂童贯等人公报私仇,贻误战机。这两日他已经写好了奏章准备附在上官青云送来的奏报上一起上奏皇帝,同时他还联系了户部、礼部、吏部中自己平日交好的官员,摸清了朝中的底细,此外他也想再联系一下宋江以往的上官——原济州太守、现在的山东路提学张叔夜,又担心自己平素与此人交往不多,听说他与尚书右丞余深有亲戚关系,偏偏那余深又是与自己前几天纠纷过的,生怕打草惊蛇。烦恼中忽然想到修真宫的龙虎仙道可以未卜先知,所以便一早赶来问个吉凶。
大家正在客套着,有小道士来请各位大人进后堂说话。厅房中的几人按照官位大小跟着到了后面,见龙虎仙道早已怀抱拂尘在迎候。众人依次落座,几句闲话之后就开始进入正题。
由于宿元景的问题是在不方便公开讲,所以他只是简单问问自己今日的吉凶,以及国家当前的形势。公孙胜装腔作势的掐算了一番说:“太尉大人今日诸事平安,唯心火过盛,想必是为国家操劳,需要多多休息保重。”见宿元景心悦诚服的样子,他又说:“今日国家东方西方平定,南方北方皆有暗流涌动,尤其西南方向离火冲宫,恐有刀兵之灾。”一边说一边观察宿元景的反应,见他果然被说中心事的样子,张口欲问又顾及周围众人,便安慰道:“太尉大义,以天下黎民社稷为己任,实乃国之表率。稍后贫道愿为太尉细细破解天机,请稍安勿躁。”公孙胜三下五除二将其他几个官员需要占卜的问题一一解答后,将其余众人留在客堂上喝茶,自己陪着宿太尉缓步走进花园。
见周围无人,公孙胜故作神秘的问宿元景:“太尉大人今日可是心事重重?可是虑及西南方向的刀兵之事?”见宿元景一个劲地点头,公孙胜又说:“太尉想问的可是东方之人?”宿元景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仙师从何而知?能算出我为湖北战事焦虑并不难,可能算到我要问的是个山东人之事,真仙人也!”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公孙胜左手五指轮番粘动:“此人无妨,与太尉所思之事无碍,非但无碍,还是同气连枝。”见宿元景喜形于色,公孙胜故作姿态地叹口气:“不过太尉自身却是有碍啊!”宿元景一怔,问:“仙师此话怎讲?”“太师心中之焦虑,并非为外物之焦虑,实出自于内心——太师焦虑之事,乃是平素所不屑为的事,而今为亲友之情所动,有违平素之言行,故太师焦虑耳。”宿元景闻听大惊:“仙师可知在下焦虑者何事?”“不知。”“那仙师如何说出适才那番话?”“一切皆写在太尉的脸上,太尉不知而已。”“仙师难道是从在下的面相上查看出来的?”“然,不尽然。凡人之所思必有踪可寻,凡人之所想必通天听”
宿元景半晌无言,突然躬身深深一拜:“仙师道行通天彻地,元景佩服之至也。仙师是否可再指点一二?”公孙胜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挥:“太师乃京中士子楷模,清流领袖,如果亲口说出有违礼数的观点自然不利于太尉清誉,故不可强逆之。”他故意顿了一下:“不过如果此时必须要做,也只好借他人之口而言了。常言道,杀鸡何用宰牛刀”话未说完,人已经转身而去。宿元景在原地低头冥想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抱拳向公孙胜离去的方向深施一礼,二话不说径自出修真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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