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家看望生病的父亲

行者的来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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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一日上午八点,邵兴旺回到家。

    父亲邵振邦病了,身体很虚弱,躺在床上不停咳嗽。

    年前父亲就有咳嗽的症状。利用寒假,邵兴旺带父亲到新沣县医院做检查,没有查出问题。过完年,又带父亲到大秦省人民医院进一步做检查,依然没有查出问题来。

    两个医院的大夫,开的几乎是一样的“去咳化痰”类药物,邵振邦每天坚持服药。

    现在,邵兴旺坐在父亲床边,邵振邦躺在床上,俩人都沉默着。

    母亲刘云朵说:“人一旦上了年纪,各个零件,就开始老化,这是自然规律,我娃你不要太难过。”

    吃过母亲包的饺子,邵兴旺便一个人去散步。

    出家门,邵兴旺沿着村子的水泥路朝北走,到小商店门口向东拐,经过四根杨树干搭建的“独木桥”,就踏上了河对面熟悉的土路。

    现在,他沿着三十年前的土路散步,曾经的记忆又一幕一幕呈现在眼前。

    河边的草变了,河里的水也变了,曾经在后背背着的那只竹筐和割草的镰刀,已经腐烂得不知踪影,他甚至没有遇到一只曾经扑通跳水的青蛙,也没有发现一群自由飞翔的鸽子。

    小河还是那条小河,土路还是那条土路,弯曲延伸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这里的河水曾经清甜,甚至可以直接饮用。但后来河水就变臭了,再后来河水又变清了,人们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亲近河流。

    邵兴旺走累了,坐在河沿上,看到旁边的蓖麻叶上,有一群蚂蚁在忙碌。惊扰了别人的生活,总显得不够礼貌。于是邵兴旺向旁边挪了挪,斜躺下来,向遥远的地方眺望。

    突然,几只蚂蚁爬上他的手背,邵兴旺大气不敢出一口,就这样任由它们翻山越岭,从手背爬到胳膊,又从胳膊爬到胸前,然后沿着肚皮,顺着裤腿大摇大摆地去了。

    邵兴旺从草地上起来,趟水过了小河,沿着村边的庄稼地,转到了村西头的土崖下。他发现曾经的大片湿地和裹在其中的芦苇荡,已被开垦成了菜地。一座座蔬菜大棚整齐地排列在土崖下面。大棚的外面是水泥路,路上停着小货车,三轮车。种菜的、摘菜的、整理捆绑蔬菜的,还有从外地来的收菜的商贩,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沿着路一直往前走,那些熟悉的庄稼还在,但耕种庄稼的人却有些陌生。邵兴旺他能够分辨出这块地那块地是谁家谁家的,但地里劳作的人我却没能力分清楚这到底是谁家新娶的媳妇和谁家长大的孩子。世界变化得太快,快得让人抓不住似水的流年。

    邵兴旺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他现在已经不是农民,但他仍旧是农民的儿子。他在城市生活,但在农村长大。他走遍了村子周围至少方圆十里的每一块土地。认识这块土地上的每一棵树,每一种鸟,熟悉这块土地上的每一种庄稼,每一种水果和蔬菜,能辨识每一种植物的花朵和果实,甚至对家禽、牲口、庄稼、果树、蔬菜的生活习性和生长周期都了如指掌。

    他熟悉干旱时土地的味道,也特别喜欢甘霖降落时,土地飘散出的那种特有的泥土的芳香。他相信,和大地亲密接触过的人,会非常迷恋这样的味道。土地是人类的母亲,但土地并不仅仅只有人类一个儿子。人总想诗意地栖息于大地母亲的怀抱,却总在有意无意地伤害着大地,使大地伤痕累累。

    村子南面的河上筑起了一道临时水坝。河水沿着引水渠来了,汩汩地,不停歇,在这干旱的季节,缓解着大地的焦渴。

    在与上游争水的过程中,考验着一个村的村干部的能耐,包括村里被称为“能人”的人的智慧。现在衡量能人的标准似乎只有“能弄来钱”这一条。不管这钱来的正不正经,反正没人计较。

    村子里有做豆腐的能人,有会箍铁桶的能人,有种菜种果种药材的能人。但大家认为这些人挣的是小钱,是辛苦钱,看不上。这些人也就不再是大家心中的能人了。能人能挣大钱,说话时能吹,把事情交给能人办,大家才觉得放心。假如没办成,大家绝不会责怪能人。能人都办不成的事情,只能说明这个事情太难办了,怪不得能人。但有时能人也悄悄出卖集体的利益。偶尔为之,大家并不计较。大家越不计较,能人越变本加厉。风气由此变坏。当能人不顾一切地为自己谋利益,能人便失信于村民。村民开始谩骂能人,开始称呼他们为土豪、村霸、苍蝇,但在心里还一直羡慕这些所谓的能人,还渴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这样的能人。这真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邵兴旺沿着田间小路继续朝前走,路旁的田地还是那块田地,庄稼还是那片庄稼。能人慢慢地不满足于脚下的田地,他们有了新的打算。如今仍旧守护田地的不是农村的老实人,就是留守的老年人。世界变得太快,庄稼没跟上时代的步伐,今天刚探出个头,明天就有可能被人铲掉。脚下的田地被圈成了养牛场,养鸡场。牛一病,鸡一死,主人血本无归,只好远赴他乡,留下老年人坚守着牛圈与鸡场。蝴蝶、云雀、兔子、野鸡、还有狐狸、獾、黄鼠狼,把这当成了自己的爱情公寓。

    人在,庄稼就在,村子变成废墟的节奏就会变慢。孩童去城市上学,去世的老人被埋入黄土。杂草繁茂的土地上,就会盛开各色的野花,一片连着一片。人是野兽之王,在与野兽相生相克的岁月中,渐渐成了兽的主宰,成了这片大地的主人。其实在兽的眼里,人也是兽,一种啥都敢吃,吃啥都能消化的怪兽。

    日子开始变好的时候,人们就不满足于蔬菜和粮食,不满足于家养的畜类和禽类。野味在一夜之间,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食。邵兴旺就亲眼看到很多孩子捕麻雀、逮青蛙、捉知了。大人们看不上这些,他们用更大的网兜斑鸠,养更高级勇猛的狼狗撵野兔、捉獾。

    人在不断地观察和研究野兽的过程中,发展繁衍着。兽在不断逃亡死亡的路上也渐渐觉醒,学会了对人的观察,了解了人的行踪。人退兽进,人亡兽兴。

    村子里没有一片空闲的土地,也没有一棵懒散的庄稼。崖畔上干枯的蔓草,只要给它一丁点儿雨水,它回报你的必定是一片灿烂的野花。其实,人只要不打扰自然,自然就会展现出自己最美好的样子。

    这是五月二日,邵兴旺在自然中漫步,在漫步中遐想,在遐想中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心态抚摸着故乡的土地,抚摸着这片没有空闲的土地。身边的河流,远处的菜园、茫茫的庄稼地,和以前一样忙碌,在他脚步所能触及的田野和村落,现在就他一个无所事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