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〇六五

火棘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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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

    到了矽州城,迟衡带着容越最先拜见了麻七麟。麻七麟十分高兴,见面就把迟衡狠狠的夸了一番。

    迟衡当然谦称不敢妄自领功,都是麻行之的主意和功劳,尤其是攻克罡明关及罡明城,自己只是鞍前马后听命而已。

    麻七麟自是大悦。

    麻行之初战即所向披靡,领地扩展如此之多,又兼慧眼独具,得了两个要塞,局势顿时翻转,险关当前,让泞州从此坐卧难安,更叫矽州其他将领不服也服了。

    身为望子成龙的父亲,麻七麟比自己打了胜战还高兴,他心知此战一则有儿子的勇猛,更难舍迟衡的指点,越加另眼相待。

    站在麻七麟身后的麻慎,对着迟衡笑得开心。

    二人聊了几句,迟衡得知在麻七麟的首肯之下,纪三娘已经被纪策“献”给了麻慎,琴瑟和谐,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弟弟风头正劲,麻七麟不再总盯着他,麻慎可以松一口气,每天可安心地呆家闭户读书,做一个无事的逍遥公子,也是他的心愿。

    迟衡由衷地开心。

    最后迟衡才去偏堂见纪策。

    三月,微暖,偏堂静悄悄的,纪策正在靠着长藤椅悠悠然看书。

    迟衡轻手轻脚从背后过去,猛然抽掉那书,纪策吓了一大跳,见是迟衡,又惊又喜,佯装嗔怒:“臭小子,还当你忘记了元州呢,再不见回来,我准备明天就启程呢。”

    迟衡挤了过去,同坐一张藤椅,亲热地问:“出了些事,耽搁了两天,让纪副使久等了。元州有没有什么消息,朗将夺了炻州城没?”

    “我又没有顺风耳,那等消息岂是一时能传来的。”纪策转望容越,“这位小哥是?”

    迟衡忙介绍了,将事情简单一说。

    他不识得紫星台,纪策又岂能不识,听到着火付之一炬后,纪策跌足遗憾道:“天下神算多出紫星台。竟然被一把火……真是可惜啊。我仰慕已久,想不到,终不得一见。罢了,容越,神地多有限数,你无需太过伤心。”

    迟衡惊问缘由。

    纪策答道:“与寻常寺庙道观不同,紫星台神机妙算,观星察命,本就是泄露天机,自然难久。它能存三百余年,已是极限。如今毁去,实是必然。”

    容越沉默不语,转身说喝水去。

    迟衡才领悟,出事那天容越师父和庄期都很从容,只吩咐将书籍搬走,任由其他东西毁于一旦,大约早已洞察此劫。也就能理解他们对紫星台的毁灭固然心痛,却并未苛责迟衡和容越的缘故了。这么一想,他心里的愧疚就少了,毕竟激怒泞州那群兵士他也有份。

    纪策又说:“神算虽然是神算,到底也是人,再怎么洞若观火,也有超脱不了的时候。容越师父如此溺爱他,能让他跟我们去炻州,肯定也是算过的,知道他会走什么样的路,所以你无需太负疚。”

    迟衡笑了一笑:“你真厉害,怎么知道我的心里?”

    纪策嗤笑:“你的心全写在了脸上。”

    迟衡立刻收起了笑,有点担忧地说:“纪副使,这样还能看出来吗?是只有你看得出来,还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朗将能看得出来吗?”

    纪策忍俊不禁,一卷书拍在他脑袋上:“你那点小心思——也就我这种小心眼的人能看得出来。朗将的心比海都阔,诸事繁多,心无萦略,怎么可能猜到你这种少年情怀?再者,谁年少没仰慕过几个人,还都能怎么着?最后要么付诸流水,要么两两相忘,要么泯然于心杳无踪迹。我原先还喜欢朗将的姐姐呢,她出嫁了,我很是伤心了一阵。年前看见她新出生的小娃娃,雪团一样可爱。我这心里也挺高兴的,她嫁对了人,就蛮好的。”

    “这能一样?”

    纪策反问:“这哪里不一样?”

    迟衡挠了挠头,半天没反应过来,纪策牛头不对马嘴的这一大番话,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绕进去的,绕进去还出不来了。

    与麻七麟和麻慎道别,三人挥鞭南下。

    容越生性豁达,自我宽慰天命难违,且师兄也对再建一个紫星台信心满满,这一切都像那枯萎的草一样,将在明年的灰烬中重生。

    如此一想,容越很快也就回复了洒脱的性子,该说的说,该笑的笑,该闹的闹,心情比那天空还阔朗。他未出过泞州,看到什么都好奇,少不了被纪策打趣一番,三人一路欢笑不已。

    三月的矽州和泞州还有凛冽春寒,穿山越岭,常见千丈雪融,崩于崖前,春水满溪谷,溪谷两畔,莺啼燕舞,无拘无束十分可爱。休息时,有痴肥的花鸟儿扑扇着翅膀飞下来,偏偏落在纪策肩膀上。

    纪策侧着头,微笑。

    容越奇道:“我师兄也特别招那些小玩意,松鼠啊麻雀啊都爱往他身边凑,师父说是身上没有血腥味才能如此。纪副使,应该比常人更血腥才是啊。”他心直口快,口无遮拦。

    纪策抿嘴一笑:“但我心底从没想过掏鸟蛋炖鸟汤。”

    一听这话,那花鸟儿扑棱棱就飞走了,容越大笑:“这倒是,这些东西从不敢落我身边。迟衡,你呢,倒挺招鱼的。”

    迟衡拍了拍他的大青马:“马都挺喜欢我的。”

    那马侧头,亲昵蹭了蹭他的衣裳。

    快马加鞭过了十余日,到了元州边界,元州比泞州暖煦,红尘十丈,花开千里,人来人往一切太平。问过往的人,均说泞州兵临,差点就是一场浩劫,不知怎么的又撤兵了。后又遇上关隘,问守关将领,得了确切消息,朗将已攻下炻州城,正清炻州余孽。

    纪策心里高兴,要了一坛杏花酒。

    夜幕降临,三人坐在客栈里,就着山野小菜喝了起来。浅尝辄醉的是纪策,满脸绯红,倚着迟衡闭着双目睡去。迟衡怕他摔了,一手将他揽在心口,似靠实抱着。容越越看越觉有趣:“迟衡,这个纪副使真是意思,没醉的时候看着跟名士一样,又装雅致又爱捉弄人,醉了还挺乖的。”

    迟衡看了看怀中的纪策,但笑不语。

    心想最初自己见朗将,觉得他像云外来的谪仙一样。现在近了,见过了颜鸾身为朗将的气度和见识,觉得之前那红衣是浮在云中的,终觉飘渺;现在他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真切,更叫自己心生仰慕,渴望更亲近,渴望日日相依一刻不离……

    容越不满了:“迟衡,别笑得这么诡异。你这么抱着他,有点怪。”

    迟衡疑惑。

    “迟衡,你这么,有点儿……太不像你骑着战马的时候了,跟小情儿一样,别说你对纪副使有想法啊。”容越支着额头,笑得诡谲。

    迟衡哑然失笑:“别瞎说,我心里有人。”

    容越立刻好奇心膨胀。

    借着酒劲,迟衡抑制不住的欢喜,迟疑了一下:“迟早你也会知道的,可别告诉别人,我很喜欢,朗将。朗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都会追随他。”微醺,他知道自己没醉。坦坦荡荡说出来,欢喜与别人分享,会变得更加欢喜一样。

    容越抓着头:“噢,你果然喜欢男人。”

    “你看出来了?”迟衡心里有点小郁闷,虽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但怎么人人都能看出来啊。

    “倒没有。只是你对那些路边女子看都不带看的。我就说,这正经装得也太像正经了。”容越哈哈大笑,说罢自罚了一大杯,“朗将一定长得很标致吧?”

    迟衡连连摇头:“不是标致,朗将可没有一点儿女气。他很俊,一举手,一投足,性格也直率,射箭百发百中,总之就是很有将领的气度,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怀中的纪策忽然嗤笑,口齿不清:“容越,别,别听他的。”

    容越饶有兴致:“为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那是,他眼里的朗将,不是你看到的朗将。”醉了,纪策的嘴皮也不落下,“颜鸾有千种好,也有千种不足。总之,他更是平生难得的挚友。”

    容越了然。

    一个是仰慕,仰望到近乎神化;一个是平生好友,优点缺点了然于心。

    自然不一样。

    迟衡哼了一声,把纪策一推:“挚友挚友,最讨厌你们这些挚友知己什么的!醒了就自己滚到床上去。”

    哎呦一声,纪策失去平衡,软软地要扑在地上,容越眼疾手快,一手将他捞起,哈哈大笑:“迟衡,你这副嘴脸可太过小气了啊。我得看着点儿,别沾上你的朗将,不然非让你吃了不行。”说罢又一杯下肚,把纪策抱到床上放好。

    迟衡斜看他一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迟衡思量一下,颜鸾身边的谋士猛将不少,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许是势力间的博弈,老将领难以管辖,颜鸾似乎也很喜欢亲近年轻的将领,比如,他对岑破荆也挺另眼相待的——这么一想,迟衡心中顿时压力很大,端起杯子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