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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们!军旗和军长就在我们后面,我们可以死,军旗不能倒!——74军军官
74军军长王耀武匍匐、躲藏在洼地里,脸上全是泥土、雨水和泪水的混合物。
耀武有一种莫名的恸,无言的殇早已如潮水淹没心头,洒在不能出声的嘴巴上,喉结在一动一动地起伏,作为无声的祭奠……
他的怅然若失的眼睛中略显呆滞,充满了一种介于悲伤和激愤之间的事物,令人只要看上一眼,马上就能读出他此刻如死水般的灵魂和苍白无力的精神。
耀武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卫士排长老黑被劈死前的最后一声惨叫。
74军初战失败,而且败得惨烈。密密麻麻的日军突然从四面八方攻来,耀武的身边仅有一个团,根本没抵挡得住多会儿。
卫士排的士兵也拼光了,排长老黑受重伤被日军抓到。
因为相隔不远,会中文的日军的问询声,耀武也听得到。
日军问老黑:“军部的,在哪里?”
“早转移了。”
“转移到哪里去了?”
“知道也不告诉你。”
“八格牙路!”一声斥骂,刀光一闪,老黑一腔热血洒在了捞刀河边。
王将军在悄悄地流泪,心中在流血,他在内心深处喊道:“血债一定要用血来还!”
74军为何遭此失败,一切还要从9月25日的夜晚说起。
天黑了,捞刀河畔的永安方向燃起熊熊战火。映红了十几公里以外的山色、树影。军帽上、背包上还插着树叶的将士们。有的浑身泥土、有的血迹斑斑。一个个扛着枪埋头行军,急匆匆的脚步声和远处的几声虫鸣,显得夜色越发寂静、气氛越发紧张。
五十八师和军部直属队走在全军中间。
策马而行的张灵甫,眉头紧锁,神情默然。孟铁蛋牵着虎子走在前面,铁蛋的马上驮了两名伤员。七十四军一上阵就出师不利。昨天上午,在经过七、八公里长的蕉溪岭隘路时,遭遇敌机轮番空袭。由于路狭山陡,无法隐蔽,部队伤亡较大,未曾参战就挫伤了元气。
越往前走,虎子就越不安,时而甩动脖子,时而咴咴嘶鸣,一路上磨磨蹭蹭,最后在快走到捞刀河的时候竟狂躁起来,死死地顿足不前。表现出一种极度异常的举动。
“虎子!你怎么了?”赶路要紧,不能耽搁。张灵甫呵斥了一声。举起皮鞭抽了它一家伙。哪知虎子竟反而一下猛地抬起前蹄,几乎竖立起来,要不是张灵甫手疾,一下子搂住它的脖子才没有摔下马。
“虎子、虎子!”孟铁蛋也赶紧拽住缰绳,稳住虎子。
这虎子今晚怎么怪怪的,要把自己甩下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张灵甫抬头看看天,夜空里不见丝毫星光,只有远处的火光闪烁,乌云阴沉得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压抑。
一阵不祥的预感刚在心中一掠而过,从队伍右侧几百米远的山岭那边,就忽然响起万马奔腾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这声音比暴风骤雨还要急促,比群狼狂奔还要恐惧,由远而近传来,震得脚下的地面微微发抖。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正在急行军的弟兄们不由得停了下来,驻足凝听,满脸狐疑。来不及作出反应,山岭上的机枪又爆响,枪声凌厉而又令人震惊,前后左右纷纷倒下一大片。
“赶快展开队型!组织火力打骑兵、打骑兵!!”
激烈的枪声、凄惨的叫声和密集的马蹄声很快淹没了张灵甫的口令。旋即,日军骑兵一波接一波骤然而至,刀锋过处,血花四溅、人影翻滚。从未打过大兵团骑兵的弟兄们仓促应战,又经过一阵急行军,尚未喘过气来,手里的长枪那挡得住这狂飚怒潮一般的冲击?黑灯瞎火的,看也看不清楚,只见一匹匹高头大马在人群中来回冲杀,迅疾如风,让大家应接不暇、招架不住,接二连三被砍倒在地,倒在地下又被奔踏的铁蹄踩得失声哀号。
一名新兵初上战场就遭遇如此惨状,发怵得牙齿直打颤,尿水失禁灌了一裤腿,先是哆嗦着,迎着拍马而来的一名日军开了一枪,目标没打着,眨眼之间却冲到跟前,再想推上第二发子弹已经不可能了,求生的本能使得他赶紧举枪投降,而杀兴大发的鬼子兵竟毫不理会,挥起一刀,齐齐砍去他的双手。
几分钟之内,七十四军前后逶迤十几里地的长蛇队型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军、师、团、营、连之间几乎全都失去联系,只得各自为战。
孟铁蛋和几个卫兵围成一圈,紧紧护住张灵甫,手里的二十响驳壳枪再一次显示出近战威力,子弹充足,先打马、后打人,连连击发,打得日军人仰马翻。张灵甫由于行走不便,依旧骑在马上,奋力指挥大家交替掩护,向公路左边的藕田、水田和山地转移。
藕田、水田尽是淤泥,荷叶、稻谷层层叠叠,既不便于骑兵行动,又适合步兵隐蔽射击。
且战且退中,虎子中弹,连同主人一起摔倒,张灵甫的头撞在岩石上,钢盔撞得哐当响,慌得大家失声惊叫,孟铁蛋赶紧想架起长官继续撤,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扶不起来。在他周围,大家接连撩倒几名日军后,后面的骑兵又呼啸而至,手起刀落,一连斩下三、四个弟兄的人头,孟铁蛋也闪避不及,被一刀砍在肩膀上。
剧痛把他击倒在地,枪也脱手而去。
最痛的却莫过于心死。浑身是血、浑身无力的孟铁蛋,坐在血泊之中,想拣起自己的枪,却怎么也摸不着,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鬼子狞笑着拍马走向昏迷不醒的长官,而漆黑的四周是一片混战,再也没有人可以出手相救了!
屠刀眼看就要劈下,孟铁蛋发出绝望的嚎叫。说时迟那时快,倒卧在主人身旁的虎子一声咆哮,犹如飞马一样腾空而起,迎面撞向正欲行凶的鬼子兵。
顿时,鬼子兵手里的军刀改变了方向,落在虎子的脸上,砍出一道半尺长、一两寸深的伤口。也就在这一瞬间,孟铁蛋终于一把抓起地上的驳壳枪。
“老子操你娘!操你小日本天皇!”骂声和枪声一起迸发。
七十四军警卫团武器优良,个个都是军座子弟兵,清一色的山东好汉,忠勇双全,因而一开始还能保持队型,力拼骑兵,掩护军部和直属队向后转移。王耀武当时也很镇定,急令五十一师火速上前,顶住日军,收容溃兵。
五十一师顶上来后,迅速占领有利地形,打退日军多次冲锋,一直坚持到下半夜。然而,好景不长,师长李天霞见日军只集中兵力攻击一点,而自己势单力薄,惟恐支撑不了多久,便擅自收缩防线、集中兵力,导致阵地形成一大空隙。结果,灾难就像黄河决了堤,日军顿时蜂拥而上,步兵向两侧拓展,巩固突破口,以掩护骑兵全力追击正在后撤中的七十四军军部。
当又一个血色黎明到来之时,身后再次响起滚滚马蹄声。
刘骁回头一看,微亮的晨曦和秋天的冷雾中,无数铁骑拖着滚滚烟尘,从远处的山坡上一泻而下,顺着宽阔的路面急追上来。而血战一夜后的警卫团,已伤亡惨重,力不从心。
不远处,一位长官手举冲锋枪高声疾呼:“弟兄们!军旗和军长就在我们后面,我们可以死,军旗不能倒!不怕死的、有枪的跟我上啊!!”精疲力竭的将士们个个咬紧牙关,抱着必死的决心,提着枪开始与日军骑兵赛跑,抢占前面两侧的山地。
这一幕幕“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画面,看得刘骁热血沸腾。
拼了!
亲手杀敌,雪耻国仇,不正是自己投笔从戎最大的愿望吗?纵然战死,也问心无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