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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土坡也笼在晚照的酡光里,而突然间,一条人影从土坡的嵯峨石块中飞掠而起,当人们尚未确定那是一抹落日的闪光抑是鸿翼的掠影时,那活生生的人业已落到了这辆独轮车的右侧丈许之处。
自泪的晶幕中,自如血的夕阳迷幻里,舒婉仪首先看见了他一黑色头布,黑衣,黑靴的关孤,只缺了他的黑绸大氅!
舒婉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呆呆的僵坐着,目光由朦胧中变化成千百光彩的眩映,从闪眨的光彩里,她发觉疑似关孤的那个人正缓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关孤的影像分碎又凝聚,从分碎到凝聚的过程一刹中,他已站到了独轮车之前!
这是不可能的——舒婉仪仍不相信自己的视觉反应。
但是,突然何,她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有关孤身上才有的熟悉气息,那是一种纯粹男人的味道!
于是,她耳边听到,江尔宁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几乎像窒息般低低呻吟着!
“天爷……关孤……竟是他!”
关孤平静的站在独轮车旁边,表情是冷漠的,僵硬的,寡绝的,就像一尊石像,一尊蕴藏着沸腾火焰的石像!”
舒婉仪混身抖索起来,激动的道:“关……大哥……是你?”
关孤微微点头,却向着那名车夫道:“朋友,过来推车,跟着我走!”
那位粗壮却老实的汉子原本也傻了一样站在哪里,楞愣瞧着这边,关孤这一招呼,他立时“啊”了一声,如梦初醒般跳了过来,迅速扳回支架套上“车肩带”——
这时,金重祥、崔凉、马长盛三个人已以满脸狐疑之色的慢慢走了上来。
关孤挺立不动,“渡心指”黑犀骨剑柄,刚好斜斜伸出在他的右时上方,映着晚照流泛着一抹冷冷的光芒,黑中带红的光芒——他原来披罩在上身的黑绸大氅,这时却卷成一股,紧紧缚他伤腿的部位。
三个围上来的强敌,猛的在一震之后全怔住了,说不出三张面孔上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他们宛似像见了鬼一样瞪着关孤,三个人的嘴巴全半张开,仿佛都被什么无形的禁制定住在当场一般!
关孤冷硬的笑笑,语声有如泻了一地的冰珠子!
“你们全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是么?”
“睚眦”金重祥首先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他惊恐万状的道:“是他——关孤!”
有一种麻痹的感觉迅速扩展到四肢,崔凉像是连舌头也打起结了!
“他……他……是……怎么……来,来的!”
马长盛还算有一股“冲”劲,他定着心,沉住气,色厉内荏的吼道:“好叛徒,你这是自投罗网,我们看你再往哪里逃?”
关孤毫无表情的道:“马长盛,你总有了点长进,至少,胆子练得大了!”
马长盛张口结舌的道:“姓……关的……你还……呃,摆什么大阿哥……的架……架子?”
关孤阴沉的道:“你们这些日子来也够辛苦了,千里奔波,跋山涉水,又顶着毒日头晒,又挨着风吹雨淋,精疲力竭的只为了兜截一个我——如今,我来了,你们要怎么,现在正是时候!”
崔凉深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关大——不,关孤,你罪孽深重,十恶不赦,莫非还不自知悔——”
关孤一扬头,道:“崔凉,不要给我来这一套,我早腻了!”
金重祥干干的咽了口唾沫,呐呐的道:“你今天必无幸理,关孤,我们伏兵重重,高手云集,这“古北口’左近几十里的地面,完全……”
关孤不奈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不用你来告诉我,金重祥,你们的布署情形我十分清楚,我既来了,会遭遇到什么局面我比你更明白,我和你们,只有一句话——誓不两立!”
金重祥呐呐的道:“这一次,你占不了便宜!”
关孤强硬的道:“或许,但我保证你们会有想像不到的那么多人跟着陪葬!”
崔凉提心吊胆的道:“关孤,院主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把我们整得好惨,你这种出卖组织,背叛山门的行为——”
关孤冷冷一哼,道:“闭上你的嘴,我不听这个!”
马长盛大叫:“姓关的,这‘古北口’必是你葬身之地!”
关孤不屑的道:“你以为,你会活着离开?”
不由自主的感到后颈窝的肌肉一麻,汗毛立时根根竖起,马长盛脸上变色,却强充好汉!
“休……休要大言不惭,姓关的,你已陷入重围之中,你逃不掉了,我不会受到你的恐吓,我们一定擒住你!”
关孤神色冷峭的道:“那么,你们还在等待什么?”
崔凉、金重祥、马长盛三人不禁面面相觑,是的,关孤说得不错,他们还在等什么?
当然,他们的心里关孤十分清楚,他们现在不敢上,因为他们自觉目前的力量不足,没有获胜的把握,他们口中不言,实则恐惧莫名,他们等待的是——援军!
马长盛叫哮:“有种的你就留在哪里,看你能狂到几时——”
关孤冷然道:“马长盛,在‘真龙九子’当中,你是最粗暴,最愚蠢的一个,但是,你也有一项优点——直率,你说的是老实话,但我却不会笨到站在这里等你们把人聚齐!”
马长盛双目鼓瞪如铃,扭曲着面孔吼着:“我们的人马上就包围过来了,姓关的,你连退之路俱已断绝,还不束手就缚,独待做那无益的困兽之斗?”
关孤退后一步,目光四闪,缓缓的道:“刚才,我已看见远处有人奔去传警报信了,但现在仍来得及,另一条路上与后面帐蓬中你们的同党还须有一段短暂的时间才赶得到,这点时间对我非常有用,对你们来说,却很不利呢!”
金重祥大声道:“你还想脱身?”
关孤道:“就是现在!”
一抢步,崔凉怪叫:“哪里走?”
关孤侧首向车夫喝道:“跟我走!”
马长盛飞身扑到,身子凌空暴施,他的巨型“大锋刀”已自斜背后的身后转到双手,在一圈寒电中劈向关孤!
独轮车紧靠着关孤往前推,关孤头也不回,“渡心指”淬现,“嗖”声锐响中洒出一蓬星芒,逼得马长盛一个跟斗倒翻回去!
斜刺里,十余名大汉挥刀硬截!
关孤目光平视,手中“渡心指”一溜异彩回绕车前,于是,血同肉飞,曝号惨叫之声刹时混成一片。十余名“悟生院”的爪牙便分成十余个方向纷纷横滚倒地!
一点征兆也没有,三只蓝汪汪的淬毒“屠灵箭”一下子便射至关孤的背后!
坐车侧边的江尔宁脱口惊呼:“啊——”
当她的嘴巴还凝成那个“啊”字的圆形,“渡心指”已“嗖”的一声飞弹而起,三溜冷电疾准无匹的磕上了三只就要贴背的“屠灵箭”,“叮当”三响连成一响,三抹蓝光歪泄向远远的荒地之中!
两名黑衣大汉手握“鬼头刀”,从侧面一声不响的猛冲过来,刃口居中狠切——关孤右手穿自左肋之旁,“吭”“吭”两声,那两位仁兄的半个脑袋已飞上了丈多高!
没有嚎叫声发出——因为这两个人都来不及嚎叫,只见殷红的鲜血与稠白的脑浆旋成弧形往下洒落!
“渡心指”的晶莹剑锋抛起一串血珠子上天,“铮”声抖颤,透空穿刺了一名又扑上来的黑衣人,剑刃的撞击力,一下子将那人弹出七步!
闷着头,“蚁通”崔凉暴袭而至,他的一柄“铁鲨锯”光闪闪的斜划关孤面门,却在那两排尖锐锯齿甫现的一刹又落向对方的小腹!
“渡心指”只往下一沉,“当”的一记便荡开了崔凉的“铁鲨锯”,剑尖一挑,险极的擦着崔凉鼻尖转过!
寒风如刮里,崔凉吓得怪叫着翻出!
关孤九十九剑猝往左圈,刚刚摸上来的马长盛又自手忙脚乱的仓皇倒退!
这时,他们已非常炔捷的走出去七八丈远了!
那车夫目不斜视,尽管面色泛青,却闷着一口猛力推车向前,他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只要稍一犹豫胆怯,他就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站得稳了!
六七名黑衣大汉又呼啸着往上扑,刀刃映着落日,闪泛赤光!
关孤右臂微沉蓦举,“渡心指”的剑身宛似一条幻化成多种形像的怪蛇掠掣飞炫,于是,握刀的六六条手臂便血淋淋的往空中抛起,那种不似人声的长号才扬向远近,窄窄的剑刃已自这六七个人的小腹中同时透进又拔出!
那时“仙人掌”,沉重的敲向关孤后脑!
“渡心指”由关孤头顶往后射,顿时展开一道扇面形的光华,密而且冷电并耀,金重祥“仙人掌”才一接触,马上连人带兵器都被震到路旁!
是的,“黑煞九剑”中的第二式“大罗扇”开了。
可以在瞬息间幻化成各种光芒之奇迹般的“渡心指”,这时又在半空中划过一度半弧,左右倏闪,车头前两名挺枪逞强的黑衣人物业已被挑翻出去,割开的胸腹里的肚肠倾泄了一地!
车子仍一个劲往前推,车夫喘息吁吁,汗下如雨,关孤绕车旋走,剑出宛似电闪光流,一路过去,一路的血在洒,一路的遗尸散落,而人影晃动,仍然围在独轮车的四适前后奔跑,往返围转……
脚步声急促的响起!
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沉,心跳如鼓擂,合着汗滴在那些人的胆魄下……
关孤的脸庞紧绷,每一条筋络,每一块肌肉都坚硬的愤张着,他的形态是冷酷的,眸瞳中的光芒更是锐厉又寡绝的——他是那样的镇定,那样的深沉,只这股子视生死若无物的淡漠同冰寒意韵,即足以震慑他的敌人了!
抹着汗,金重祥急步侧身跟随,却又不敢贸然往上拦截,崔凉也忧惶交加,紧紧迫在独轮车的另一面,空自恨得咬牙!
马长盛手擎“大铲刀”,一面东张西望,一边跺脚连连,显然,他是在期待着援兵赶到!
在车轮“咯吱”“咯吱”的急快转动声中,江尔宁紧抓车杠,低促的道:“关大哥,关大哥,我们逃不远的,你何不现在趁他们力量尚未集中之前,便先发雷霆之威摆平几个?到时候你的压力也会减轻一些………
关孤没有回答,仅是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
舒婉仪这一路来全紧闭着眼;混身籁籁颤抖不停,她怕血腥,忌杀戮,然而,这些她素所厌畏的事物又全在此刻展现,不断的疯狂展现了!
前面道路两侧的几座帐篷里,这时已有数十条人影飞快往这边奔来,同时,叉路中间的岗脊上,也遥见人影纷纷掠落,而他们的目标,显然也是此处!
车旁的关孤摹然跃身而起,人们的视线望着他跃身而起,他却已几乎同时便落到崔凉的面前,这一起一落,快逾石火,“渡心指”的千百道流芒便幻映成漫天的光雨,流烁喷哂过来!
是的,“黑煞九剑”的第八招——“千道芒”!
崔凉身形飞翻,“铁鲨锯”狂舞猛挥,声势威吓的竭力反挡,冷电掣掠之下,他右肩一块皮肉连着衣衫“呱”的己被削落!
大吼如雷,马长盛一个虎跳,连人带刀撞进!
“渡心指”的一点寒星猝挑马长盛面门,这位有“饕餮”之称的真龙九子仰头旋身,“大铲刀”上扬硬接!
关孤面无表情。手中剑猛回,平眉心刺出,剑刃透过空气,激起了浪纹似的颤荡,破空之声才起,剑尖已透入马长盛的脸膛!
“如来指!”
他这一剑是如此的神妙又如此的快速,仿佛只见他举剑齐眉,而那剑身却已进入对方的体内了,看得见光,看得见刃之锋,甚至看得见剑刃穿过空气时所割裂的波状雾氲,然而,就是来不及躲避这一剑之刺!
“哇——啊!”
马长盛沥血摧胆般狂嚎着,在关孤的“渡心指”拔出之际,这位“饕餮”的胸口血喷如泉,但是他却并不倒下,疯狂的挥动他那柄沉重“大铲刀”,形如一头失去理性的野兽一样冲向了关孤!
同一时间,“趴堰”崔凉也尖叫着如球般弹跃半空,“铁鲨锯,,抖出了盖天的锥光齿影,却聚向一个焦点一关孤!
关孤神色木然,他的“渡心指”霍而倒飞,星芒流梭中又幻成一条银河般的匹练暴闪向前!
崔凉大叫一声,脸上鲜血洒溅,他捂着脸猛力扭身扑向一侧,而正面的马长盛却已被“渡心指”对着额门透进,他才惨嗥半声,关孤手腕倏挫,马长盛庞大的躯体业已连人带刀,手舞足蹈的摔出丈许之外!
斜刺里,人影暴扑,“仙人掌”的光影分成六十六个不同的部位,合击关孤全身上下!
关孤的身躯平着横空,他双手握剑——“如来指”!
正当金重祥的六十七击尚未够上发力位置前的一刹,这位“睚眦”已骤觉寒气透心,他惊恐的猛往后退,左胁边已“嚓”声被划开一条皮肉翻卷的血口子!
丈远处,一大群人丛已奔马般冲进,为首一个身形修长,面如黄姜,尚蓄着撮山羊胡子,他此刻面目歪曲,双眼如火,一条连缀铁锁的大钢链正绕头飞舞,“呼”“呼”旋响!
这人,关孤十分熟悉——“真龙九子”中敬陪未座的一位,“椒图”公治冠,他那条带锁的钢链,正是他的兵器“镇山锁”!
公冶冠的身后,则紧紧跟随五名青衣大汉,这五个人,神形精悍,架势沉练,一看即知俱为好手,不用说,他们一定都是“火珠门”的“大前锋”之属了!
满脸鲜血,形同厉鬼的崔凉,一边从地下挣扎爬起,一面凄怖无比的嘶叫:“截住他………截住关孤这叛徒……他刚把五哥害死了……”
关孤的反应更是神速无匹,突然间,他的“渡心指”凌空挥起——一片耀目的光华蓦地扩展,像凌空映起一道冰生生的水浪森森,隐隐的风雷呼啸声立起,而这些怪异的景象只有一刹,关孤的身影业已隐没于这道盈盈光柱之内!
捂弯腰的金重祥,睹状之下不由魂飞魂散,他一头扑向地面,骇不成声的竭力怪叫:“躲……躲……大龙卷……”
“呼噜噜”的奇特响声传来,那股浑然形同圆柱般的晶莹光华已经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快速宛如长虹般掠空飞射!
这股奇异的光柱本身就存在于一种动态之中,它以奇快至极的挥舞形成了光的扩展,持续,以及连贯,然后,催动着这刃锋凝聚的光体激射目标,每一次的旋动与移换,俱是剑刃无数次交织轮回的结果!
于是——
首当其冲的是“椒图”公冶冠,他在躲避不及之下,只是狠命将他的“镇心锁”在连续的挥绕中聚成一股大力,笔直捣向那条凌空而来的光虹——
“咚——当”两声脆响连成了一声,眨眼间,公冶冠的双臂倏麻,巨大的反震力几乎将他的心脉也震断了,他“吭”的闷窒着往后倒退,“镇山锁”脱手飞抛,尚不待有第二个念头兴起,公冶冠顿觉眼前业已溢满了水也似的光华,他没感到身上哪里有痛处,只觉得自家的躯体就像忽然失却重量一样,随着那麟烁四周的光华翻滚浮沉,悠悠飘荡起来……
那剑刃削肉的过程太快了,以至公冶冠甚至感觉不到痛苦,便已永远浮沉向茫茫的苦海之中……
血与肉糜在光虹的周遭迸溅抛洒,“嗤”的一声,光虹倒回,那五名青衫“大前锋”便有三个崩上了半空,落下的时候,却不知分裂成多少块了,就像天上掉下的血雨肉沫一般。
矫腾似电的光柱在一度冲高之后,又舒卷向地,真似一条威力万钓的大龙卷风,横扫过处,那么整齐的又有十六名彪形大汉拦腰被斩,十分诡异的景象,那些拦腰斩断的人们,上半身掉在地下翻转爬抓,下半身却拖着肚脏在短促的奔突碰撞!
“救命啊!”
“皇天,这是天谴啊!”
“那不是剑,那是神的手!”
滚动的流光圆柱“霍”声暴斜,又有十余颗斗大头颅似被拆断的木偶头像一样飞落,那样生硬,那么呆滞,又有那样迷茫与怪诞的表情!
剩下的两名“火珠门”“大前锋”宛如被鬼迷了心一样“噗”的双双跪倒,也许他们想对那股掣烁的光柱叩头吧,但他们的头却来不及叩下去了一流虹倒掠,这两位‘“大前锋”的脑袋也各标起一股热血冲上了半空,看上去,倒像是被那股血箭自行冲掉了脑袋似的!
这条巨龙也似的毫光,这股狂风一般的卷动冷焰,便以这种纵横千里宛似电闪往返的神奇速度盘旋回转着,它快得怪诞,快得不可比拟,往往仅见光花一闪,即已囊括百丈,上下万千,朋明看见它在那边,它却已来到面前,每一个它所经及的地方,都像它原本己在哪里一样了!
突然——
“嗖”的声尖响颤震过后,耀眼的冷电精芒全敛,关孤便像一个会变化的魔神一般站立在光华隐去之处,他的“渡心指”斜拄身前,剑刃之上晶莹透亮,点污不染,依旧那样锋利那样秋水一泓,寒人心胆!
只是,他的神色却是可虑的,他像刚从水里着衣上来似的,全身透湿,汗滴如雨,连发梢眉端也闪动着汗珠的反光,他在喘气,胸口起伏剧烈,脸庞更是自得不带丁点血色!
遍地的尸骸,遍地可怖的的尸骸,几乎就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了,血洒印在地面上,斑斑点点,成滩成圈,一块蟋缩的人肉变了色散置四周,一颗颗脸部表情狰狞骇异的人头歪斜各处,还有残肢断骨、疾病的脏腑,这些,便形成了一幅连最有造诣的丹青好手也描绘不出的惨怖图案,那是一种紫红为衬底,死亡为主题的图案,充斥着的全是血,血、血……
方才,从那边几座土布篷奔来赴援的人约有三十多个,如今,一人不剩,全部横尸就地!
独轮车离着关孤只有七八步远近。
车杠两侧,江尔宁像是变痴了,变傻了,她并不觉得害怕,唯一的感受,只是不相信——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是一付真情实景,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更不相信关孤只是同她一样的“人”!
舒婉仪却已陷入半晕迷的状态中,她已精神崩溃,全身瘫软了,有生以来,休说亲见,她连听也没听这人间世上意然会有这样的凄厉杀戮,这样的悲哀场面。
推独轮车的车夫低头垂目,他有个最好的自持方法,不看,他一直不看,但是,光听着那种不似人声的哭号曝叫,也够把他的胆惊裂,血凝冻了……
在独轮车的后面,金重祥仍然半爬半撑着上半身,这位素来又狠又毒的“睚眦’,业已在怀疑他如何配被称为“睚眦”了,原本“睚眦”相传为真龙九子之一,性好杀,善忌,记仇不忘,多被人立雕于刀环之上,如今,他这狠毒,好杀,酷厉的作风,岂能同关孤比拟?这一比,他只像个擅专宰鸡的二厨司遇上了法场行刑半生的刽子手,真是——“小巫见大巫”!想支撑着站起来,但金重祥只觉手颤身软,到处不听使唤,他抖索着,冷汗透衣,如果有面镜子叫他看看他这时的脸色,他就会更惊骇了……
崔凉却像是个泥塑木雕的人一样呆立在哪里,两眼发直,嘴巴半歪,满脸的血污汗水凝结,骇得他面容抽搐,心神沮丧得更不似个人模样了,他只有一个直接的反应——心往下沉,包围着他全部意识的仅有串串圈连成的绝望、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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