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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烧饼,陈永祥面上就微微流露出一些尴尬之色,他似乎对这一类面食并不太熟悉,因此也不好随便发表意见。
“东家姑娘,我家是从歙州府出来的,那里人做的徽饼,我要不要试着给姑娘做些?”说话的张师傅大号叫做张庆东,只因脸上有几个麻子,便被人称作了“张麻子”。
“徽饼?”傅春儿听得极感兴趣,便问:“是甜的还是咸的?”
“只要姑娘想要,甜的,咸的都行。”张麻子极有信心地说,“外撒芝麻内擦酥,只要姑娘吩咐,想要什么馅心的都能有。”
傅春儿想了想:“我想要一种咸的,一种甜的,不拘什么馅儿,张师傅捡最拿手的做来。”
少时张麻子做的烧饼出炉,傅春儿见那烧饼两面呈蟹壳黄色,都洒着芝麻点儿。她先捡了一个咸的吃了,一边吃一边用另一只手接着悉悉索索落下的烧饼屑。这个烧饼味道不错,烧饼馅儿是用肉松、葱油、火腿和开洋调出来的,虽然烧饼馅儿与包子馅儿相比不能在量上较高下,可是烧饼在饼炉里这么一烘,香味四溢,简直要将人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
吃完这个咸的,傅春儿又试了试甜的,那甜味的烧饼也做得颇为了得,是用瓜子仁与核桃仁捣碎,与碎冰糖和猪油一起和了,揉在烧饼的面团里,再进炉里烘制。傅春儿平日并不太喜甜食,但是这个烧饼在手,实在是闻着香甜,她很快将一个全都吃了下去。
张麻子看着傅春儿吃得香甜,极憨厚地笑着。此时傅春儿却很想念纪燮与黄以安这表兄弟两个,以那两人灵敏的味觉,刁钻的口味。一定能给这两位师傅提点一些什么。然而她自己,这些食物吃到口里,基本都只有“好吃”二字。而且她不喜欢这份试吃的工作啊。她已经觉得自己开始长胖了,小脸上一定已经多了不少肉。
“张师傅。这两种烧饼就挺好,但是切记不能做这么大了,只要一半大小就好。”傅春儿吃得饱饱的,这才把这茬想了起来,同时也吩咐陈永祥:“陈师傅也帮着控制控制,蒸点也是这样,不可太大。小巧些最好。”
三位师傅都听得有些疑惑,最后还是张麻子问出了口:“东家姑娘,为什么呀?包子烧饼若是做小了,还好卖么?”
“张师傅觉得自己早上起来吃这些点心。能吃几样?”
“两三样,该就饱了——”张麻子极老实地回答傅春儿的问话。
“嗯,这就是了,要是人人都只用两三样点心,我们原也不必准备这么多花样。不是么?”傅春儿笑着甩下这么一句,她也没管这几位师傅有没有理解她的“深意”,这时候她觉得口渴起来,便将茶的事情给想了起来。
茶社茶社,若无好茶。她这茶社便名不副实,因此在开业之前能够进到些好茶,也是极重要的事情。可是傅春儿这几日都将辰光耗在了准备各色点心上面,险些将这大事给忘了。她急忙去找老曹,想看茶叶准备得怎么样了。
“傅姑娘,小爷叔早就吩咐了,歙州与杭州府的船再过个一两日就到了,会给你捎上些明前茶。但是明前茶金贵一些,怕是得的不会太多,再隔一个月,就有雨前茶送过来,那会儿成本就下来了。”
“嗯,”傅春儿总算稍微放了放心,原来仇小胡子已经将这些都想到了啊!但是她又想起了别的事来,所以一旦茶社的事情料理完,她便匆匆去了大德生堂,自然也没忘了将张麻子做的刚出炉的新鲜烧饼也捎上一份。
见她到了大德生堂,傅阳急急地奔了出来,见妹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说:“家中无事吧!”
傅春儿见哥哥如此,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说:“无事!哥哥,小七爷在不……”
“傅姑娘,”旁边奔过来一人,正是侍墨,他对傅春儿说:“傅姑娘今日有空过来了啊——”
“小七爷……”傅春儿刚刚开口。
“小七爷今日在业师府上,没在这边。”侍墨笑吟吟地对傅春儿解释着。
“哦,小七爷眼下是越发忙了呀!”傅春儿还是没有机会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
“是呀,小七爷再过几日要去金陵府小考,这几日不是闷头读书,就是在业师那里请教学问。”
“小考?”傅春儿搜刮了一下肚里有关历代科举的知识,这才省过来,这个纪小七,貌似还是挺能读书的样子,眼下在即的童生试考过,纪燮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不过想来纪家人也是会令纪小七接着往下考的,若是之后的考试也能中,那便是“纪燮中举”了。傅春儿心中好笑,面上忍不住也浮出笑容来,道:“哪天小七爷上去金陵府,也告诉我一声儿,我好来给他相送。”
“这个自然。”侍墨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侍墨哥哥,这是新鲜出炉的烧饼,小七爷不在,就便宜你了。”傅春儿将手中一大包烧饼给侍墨递了过去。
侍墨大喜,故意抽了抽鼻子,说:“姑娘做的吃食,那定是没的说的。”
“侍墨哥哥,小七爷曾经提过,给我留了两盆珠兰在大德生堂里,你可以给我指点一下那是在哪里么?”傅春儿其实是为了这事才特为跑过来的。
“珠兰啊!”侍墨一拍头,“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他带着傅春儿就往大德生堂后面的小院里去,一边走一边说:“姑娘几日要带走么?我找几个伙计给您送到府上去?”
傅春儿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怎么就要几个伙计,不是就两盆花儿么?
到了大德生堂院中,却见院里一角密密摆着两排十几盆珠兰,除了珠兰之外,竟然还有几本别的花草,傅春儿却不认得。侍墨就说:“这是小七爷去年得的几盆芍药,小七爷说觉得好,就连珠兰一起搬过来大德生堂,说是要给姑娘留着。”
“侍墨哥哥,你帮我谢谢小七爷,就说难为他这么替我想着。”傅春儿笑逐颜开,她原先早就在想着如何装点茶社小院,如今平白得了这样多的珠兰花,竟还有几本芍药。
“不用客气呀傅姑娘,小七爷常说,这些花木,每一样都可入药,所以傅姑娘拿去替我们大德生堂照管着,其实是在帮我们大德生堂的忙。”侍墨极其一本正经地说。傅春儿听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心知纪燮说的没错,芍药芍药,这花名儿之中,都带了一个药字,自然是可以入药的。珠兰也是如此。不过,珠兰开花之际馥郁盈室,用来赏玩甚至窨制花茶,都是极好的,因此也并不拘于药用一途。
“小七爷对这些花儿草儿还挺懂的,像我,就只知道花儿好看罢了。”傅春儿故意这样说。
“唉——”侍墨便叹了口气,眉宇之间透出些忧色来,说:“小七爷本来志不在读书,倒是想学医,治病救人的。可是我家老爷与夫人日日盯着小七爷,嘱咐他好生读书备考,小七爷拗不过——”侍墨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我瞧他是越来越没有辰光精力侍弄这些花草了,才将这些都交予姑娘吧!”
原来纪小七是被迫走上科举之路的?傅春儿的眉毛不禁抬了抬:难怪纪小七喜欢住到大德生堂来,也难怪他知晓一些药性,能一口说出自己做的老鸭汤与杨氏所服之药有所冲突。
回想当日,就是因为如此,傅阳才动了到大德生堂学徒的心思。可是,纪小七竟然也屈从于家庭的压力,老老实实的去挤那条科举之路,只怕日后纪家也是期望他能够金榜题名,进而走上仕途吧!
傅春儿便即与侍墨说好,她明日会请富春那边的人过来大德生堂将这些花木都取走。她还顺便问了下珠兰的花期,才知道珠兰最早也要到四月前后才会开初花。她心中盘算着,如此一来,就要等她得了雨前茶之后,才能开始用茶叶与珠兰花一道窨制。不过她总觉得雨前茶会比明前茶更好一些,而且价格也不会太贵。因此她打算等到四月这些珠兰开花以后,再请人将珠兰花与魁针、龙井一道窨制成名茶“魁龙珠”。
只是,应该上哪儿去找会窨制花茶的人呢?她托老曹打听了一圈,最后发现,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富春茶社里那位姓尹的厨子,叫做尹大山的,竟然以前也做过炒茶制茶的行当。这位尹厨子的家乡,便是魁针的产地,因此从家里出来到广陵府之前,没少干过炒茶制茶的活计。傅春儿问了问他窨制花茶的做法,这才知道窨制花茶竟然也比炒茶还更要容易些。
如此一来,傅春儿便放下心来。她在两三日之间,将富春茶社开业要准备的东西细细地都检查了一遍。而老曹那里,也将要雇的各种人手都雇齐。眼下万事俱备,只待开业日子的到来。
待到三月廿九,黄道吉日,这天新茶社便要开业了。一大早傅春儿便到铺子里去帮手。当她来到铺子跟前,见到老曹正在指挥着伙计们将那块裹着红绸的“富春茶社”招牌给挂到店门口的时候,心中真的是有些五味杂陈。另一个时空里的经典,在这座城市里,终于有机会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