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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佩雯主仆两个一前一后的离开。
荣若腆着肚子从院门口走进来,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看起来有些臃肿,边走边揩着帕子轻哼:“月子还没出呢,人就急不可耐地找上门来了。二嫂干嘛还理她?凭白给自己添堵。”
荣若自从被沈砚邵亲自接回来以后,因着有娘家人的帮护,李氏也不敢再像从前一样随意拿捏,看起来气色不错,说话间的气势也比从前足了不少。
鸾枝心里憋闷,正愁着没人说话呢,连忙叫她进来坐:“来了也好,免得光听沈砚青一面之词,到头来被算计了还帮着他数钱。”
荣若在床边坐下来,爱怜地抚着元宝如意的小脸蛋:“快别说气话,二爷哪里舍得算计你,瞧把你们母子仨个照顾得,宅子里哪个姨娘不眼红?…不像我们三爷,嘴里头甜得像蜜,背地里尽瞒着我做那些气人的勾当。”
还不是一样,戏做的真点假点罢了。
鸾枝笑笑,嘴上却不多说,因见荣若看起来似乎不快,便问道:“不是才听说安分了一阵嚒,又怎么气你了?”
荣若瞟了陈妈一眼,见她又像个牢头一般杵在一旁,便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嬷嬷手上拿的是什么?屋子里这么多的空位,也不懂得放下来。”
都晓得三奶奶娘家那边厉害,得罪不起,陈妈连忙讪讪地看向鸾枝:“二奶奶,您看这……收是不收?”
鸾枝眉眼不抬,只对荣若道:“是她送来的点心和小孩衣裳,我不要的……陈妈你带回去给孙女儿吧。若是你也不想要,那就直接扔去大门口,免得我看见了不舒服。”
乖乖,这些都是上好的东西,平常人家哪里买的起?
“谢奶奶赏赐。”陈妈连连哈腰感谢,却依旧抱着锦盒不敢走。二爷吩咐了,有外人来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二奶奶。
好个沈砚青,招来的奴才一个比一个衷心。鸾枝不耐烦起来:“既然不拿走,春画,那你替我抱出去扔了吧。”
“好咧!”春画可讨厌邓老板,闻言很干脆地走过来。
“诶诶,别别。这么好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奴才先抱去后院,回头让家里老头子过来提走。”陈妈连忙抱着礼盒下去。
梨香不在,屋子里没有外人。
荣若瞅着陈妈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抚着肚子叹气道:“有时候当真羡慕二嫂,嫁个男人对自己这样上心。你是不晓得我们老三……母子两个串通一气,说甚么在祠堂里戒烟膏,昨儿个小绿碰巧过去送衣裳,却看到他和那个秀什么芸的抱滚成一处……要不是看梦娇还小,没娘疼太可怜,我真就与他和离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鸾枝不由越发厌倦起这座阴深老宅,你在人前看它冠冕堂皇,拐到背后瞧一瞧,那墙上却早已经一层层爬满霉斑,只怕藏污纳垢不够多……呆得久了,连皮肤上都是那股萎糜的味道。
低头给如意掖着被褥:“他们沈家人惯是能装能骗,要换我是三奶奶,前番我就不回来了……刚才邓佩雯说要回南方呢,我才琢磨着她怎么忽然就松口了,原来竟是沈砚青答应给她名分,每年还要去南边看望她好几回。今天要不是她身边的丫头说漏了嘴,只怕过个十来年,突然就冒出个什么二少爷和我家元宝争名分呢。换你,你受得了吗?”
贯日只见二爷对鸾枝百依百顺,哪里料到竟然还有这一出。荣若惊愕地用帕子捂住嘴巴:“呀,这不是南北两头各占半边天嚒?那邓佩雯本事不小,早晚得回来和你争……二爷这招也忒不明智!”
想了想又道:“不过他看起来倒不像是这种人,二嫂小心别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
鸾枝心里头飕飕凉,叫-春画把柜子里的梳妆小盒拿出来:“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两面三刀,惯会算计人。一会等他回来我再试试他,要是不和我解释清楚,这一回左右我都不与他好过……三奶奶你可得帮帮我,我在这儿只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姐妹。”
把一只翡翠耳环放入荣若的手中,一双澈眸巴巴地凝着她看。
些微冰凉的触感,质地并不十分的好,却擦拭得光亮明净,显见得是珍藏之物。
荣若最是面皮儿薄,圆圆的脸蛋上不由泛起红晕,推着不肯要:“二嫂这是……好好的送什么耳环?都是做媳妇的,一样被困在老宅子里受气,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二嫂尽管说就是,但凡能帮的荣若一定不二话。”
鸾枝扑哧一声笑起来:“瞧你自作多情。三奶奶的嫁妆,那是京郊几县都出了名儿的,我就这么一只旧耳环,哪里敢送出手?…却是想拜托你家嬷嬷,把它交给街尾画铺的斐老板,就说我请四爷来家里做客,他立刻就能明白了。”
“啊呃~”元宝一有动静就不肯睡,睁着黑亮的眼睛很认真地盯着鸾枝看,那五官好似与沈砚青一个模子刻出来,活脱脱就是他爹的倒影。
鸾枝又疼又气,忍不住拍打他粉嫩的小屁股:“不听话,连你也替他盯梢是不是?”
“咯咯咯”,痒痒的感觉,元宝小短腿儿蹬得更欢了。
荣若看了满心里都是艳羡,忍不住把元宝抱过来亲:“瞧这可爱的,二嫂真是好福气,第一胎就生下个胖小子……过两天月底,嬷嬷照例要回荣家一趟,我让她顺路给你送去就是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一句实话,秀芸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三爷的?我回来得晚,也不晓得他两个几时就勾搭上了,问旁人一个个又都装糊涂。”
口中说话,因想到李氏母子背地里的那些龌龊行径,眼里头不由泛冷。都道自己这一胎又是个姑娘,她怕旁的女人赶在自己之前先给老三生下儿子,怕母女几个的日子今后越发难过……反正所有危险的,早早的都要将它掐灭。
那般忧虑,鸾枝又岂能不懂?从前没做母亲不晓得,一朝生下孩子,便都怕旁人把自己孩子该得的那一部份分出去……女人在深宅老院里霾得久了,心思就这样慢慢变狠。
如意醒了,鸾枝‘哦哦’地哄着,眼前却浮起当日被绑架时,老三和秀芸那副见死不救、逃之夭夭的鬼祟身影,便咬着下唇道:“具体的我也不十分清楚,不过早先和砚青在街上看到过他们两回,好像是早就认识了的。起先没注意,被你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蹊跷。”
果然是旧相识嚒,哼,那么必然是留不得的了……好在如今甚么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荣若给身旁的跟班嬷嬷递了个眼神。
那嬷嬷容色庄严,乃是荣家老太太身边亲自调拨过来的老奴才,见状颔首点了个头。
鸾枝正待要再说话,见春画频频地挤眼睛,连忙收了口。
陈妈撩开门帘走进来:“两位奶奶可要喝点儿热鸡汤?才炖的,可滋补。”手上端着食盘,眼睛却把二人的表情动作悄悄扫量。
鸾枝干脆把耳环给荣若戴上,笑盈盈道:“瞧,这颜色配你当真好看。左右也饿了,不如一块儿吃饱了再回去吧。男人们靠不住,咱可不能自己对自己不好。”
悄悄对荣若眨眼睛。
荣若便不动声色地收起耳环,抚着少腹道:“你瞧我这肚子,如今胖的像只猪,哪里好看了?二嫂尽会夸人……鸡汤就不喝了,先回去补个觉,肚子太大,腰酸得不行。”
搭着嬷嬷的手腕,懒懒的往院门口走。
陈妈上下打量了一圈,见委实没可啥奇怪的,便也放下心来。
——*——*——
八月末的天气渐渐转凉,眨眼满月的日子就要到了。沈砚青每日忙得不见人影,到了天黑就往鸾枝床上一倒,一会儿拱拱鸾枝的香颈,一会儿捏捏孩子的小脸蛋,自得其乐死皮赖脸,任你打他捶他,反正就是不肯回自己那张小破床。
不大的卧房里软融融的,如意才吃饱,蹬着短短的小肥腿撒欢。沈砚青支着胳膊半卧在床沿,手上拿两颗琉璃球,一忽而左,一忽而右,只把她逗得咯咯笑不停。
鸾枝正在喂元宝吃奶,见状不由嗔恼:“刚喂了奶,别把孩子笑吐了。”
“娘亲的奶这样金贵,让人多吃一口都不舍得,宝贝儿怎么可以吐……如意你说是与不是?”沈砚青凤眸微眯,凉凉地凝了鸾枝一眼。
那一对儿雪-白-娇-峰-酥-软,红艳艳小-果儿在元宝小嘴里若隐若现,满室都是她浓郁的馨香……明明是自己耕耘成熟的美物,如今却与自己无份。只看得他心中酸涩难平,偏俯下腰继续逗如意笑。
气她,叫她存心冷落自己。
“咯咯~~呜……”
只才把如意粉团团的身子抱起,袖子却顿时湿却了好一片。吐了。
措不及防,下一刻连腰腹处的衣裳也湿——笑尿了。
“咯咯咯”,如意小手儿抚着爹爹清隽的脸庞,做了小坏事的她好不开心。
鸾枝连忙把元宝放回床上,揩着帕子擦拭如意的嘴角:“看把孩子弄的,活该。快滚回你自个的床上去,碍眼。”
一边说,瞅着沈砚青的狼狈,又忍不住抿起嘴角。凝着眉头装凶,不想被他看见了得意。
却忘了将胸前春光遮掩,那才喂过奶的红果儿上尚且沾着浓醇浆露,莹润又饱满,只看得沈砚青目光一滞,挪不动,渴望起她的味道。
“你帮我擦干净我就走。”沈砚青的嗓子忽然喑哑,把鸾枝执帕的手儿放在自己湿却的腰腹处。
硬邦邦顶着人,热-烫-灼-烧手心……沈、砚、青,你还好意思?
鸾枝任由沈砚青把手儿放在那里,只是揪着帕子不肯动:“邓佩雯那事儿处理得怎样了?”
太狠,每一回想要与她温存,她便拿这桩旧账横在二人面前……偏偏那又是自己跨不过去的软肋。
沈砚青眼中的炙热微微一黯,却不死心,勾着嘴角逗鸾枝笑:“好好的又提她做甚?煞风景……这么久了,你就不想我?”
“我前日见过她,说要回南边呢,以后不过来了。我就是奇怪,她那样厉害的人,你是怎么让她心甘情愿答应离开的?”鸾枝笑盈盈地凝着沈砚青,不错过他表情分毫。
那硬物在手下又大,晓得他正自难受,却偏不理不应。从前疼他,身子给不起,也会变着法儿的让他快乐,如今却不肯弄。一弄就想到他的那桩背叛。
沈砚青又如何不知,却奈何那里胀-得硬-痛,便把鸾枝腰儿在手中一紧:“兴许知难而退了,知道我不肯娶她……暂时还未同我谈及,等结果出来了我再告诉你。”
结果其实已经出来,景祥的行号继续,所有盈利五五分,邓佩雯要个空头名分下个月回江广——完全出乎意料的选择。早先的时候心中尚存着一丝疑惑,以为自己或许未曾动过她,如此一来可以让她望而却步,万万没想到邓佩雯宁可守活寡也要名分。
可是说好的要对鸾枝隐瞒,她邓佩雯却违背了约定……居心叵测,逼自己动狠!
修长手指划弄着鸾枝软-峰上的红晕,想要吃她,痴痴怨怨:“最近看起来好像大了很多,你看奶水溢得这样,总也吃不完。”
“呜哇~”见爹爹薄唇贴近娘亲的红果果,元宝顿时蹬着腿儿大哭起来,不肯给爹爹抢去自己的美味。
沈砚青凤眸冷冽,凉凉地眯了他一眼:小崽子,忘恩负义。
莫名的醋意,偏撩开衣襟要吃。这可是他自己的女人,旁人都靠边站。
“呜呜~~”元宝委屈的瘪着红红小嘴。
知难而退才怪,宁可一年见上几回也要得你的名分,可见对你有多上心?…都是女人,谁猜不透谁心思。鸾枝把帕子一甩,揩着胸口的盘扣不让沈砚青弄:“哦,那你好好商议,等结果出来了再来找我。”
早先的时候什么委屈都掖在心里不说,就怕四爷知道了为难他,如今被他骗了又骗,一颗心都冷了。不管他做是没做,便为着给自个孩子抬抬身价,也要给他沈家一个下马威……破釜沉舟,但愿四爷他肯来。她一天天算着日子等。
(2)去京城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数着。
沈砚青每日忙得昏天暗地,听下人们说他又从南边找了个绸缎庄,正在商议着入股景祥;本来说要回南方的邓佩雯忽然又不走了,布庄上的气氛略有些微妙,伙计们紧张兮兮。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鸾枝也懒得去问他,反正问也问不出实话。他既不肯坦诚,那么她也同他做戏就是。从前又不是没有做过。没必要吵,免得把孩子们吓着。
九月一到,北面的天气说冷就冷,眨眼满月的酒席就要开始张罗了。
沈家老宅忙碌起来,大灶上杀鸡宰羊,粗使的婆子们布桌子、摆碗筷,忙得不亦乐乎;院子里的戏台上又挂起了红灯笼,是沈砚青特地差人从徽州请来的戏班子,打下午才到,务必赶着天亮前把一切布置妥当……风风火火的,那一声声吆喝倒把宅子里的阴气冲散了不少。
北院上房,老太太心乱,大半夜的睡不着。
林嬷嬷伺候在一旁,眼睛里都是疲倦:“听陈妈说二爷明儿个都把老族长请来了,还请了县上一些知名的乡绅老板,看起来这抬举是免不了的了,老太太你看这事是出面不出面?”
老太太青黑着脸:“那邓佩雯怎么办?当初也是为了他考虑,才把邓佩雯一个好好的大姑娘拖下水。如今答应给她的,什么都没给,倒把她害得进退两难。听说最近又弄了个什么新股东进来,他这是要把邓佩雯生生挤走呢……从前倒看不出来这小子恁狠的心!存心让我下不来台,这个面我不出。”
哎,二爷这招确实是狠了点。
林嬷嬷察言观色,晓得老太太原是抹不开面子,便又措辞道:“当初老太太也只是牵了一回线罢,留不留在二爷的房里,那可是邓小姐她自己做的主,说来也怪不到您头上……明天那么多的女眷客人来,老太太要是不出面,倒便宜二姨奶奶一个人风光了。奴才寻思着,既然她身份已定,您倒不如顺势给她个台阶下得了,也省得她日后真把孩子教得和您不亲。”
想到那一对儿粉团团的小姐弟,老太太心里就割肉一般的痛,她谢鸾枝多恶毒的心,自从砚青把孩子抱回去以后,竟当真让旺财把着院子,从此一面都不让自己见。
闷着烟斗不说话,很久了才皱着眉头吐出一口长气:“啧,也只能如此了,但愿佩雯能晓得我老人家的不易吧……当初就不该听信那算命瞎子的话,说什么胎儿不保、开始克夫,不然我何必整这么一出,平白和他们小两口闹僵?如今忽然贴过去,只怕她还以为我巴结她呢……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当真懒得管她们闲事!”
“是,老太太您宽宏大量。”
还嫌弃她妓院出身那一出不是……林嬷嬷默了默,没敢提醒老太太。
——*——*——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连天气都应景,满满的喜庆。
大概晓得今天是自己头一回出门,元宝如意竟也难得大清早的就清醒过来。尿了床,屁股底下双双湿却了好一大片。小拳头握进嘴里,咿咿呀呀、左看右看的寻找娘亲,想要讨娘亲的奶水喝。
娘亲却在梳妆打扮呢,哪里有闲功夫管你?
沈砚青着一袭玄色圆领缎面长袍,端坐在床沿亲自给他们换衣裳。金丝刺绣的火红斜襟小褂,搭着黑面花边儿小裤子,棉布的袜套将脚丫儿包裹,一对金童玉女便打扮出来。
“阿呃~~”红红小嘴吐着泡泡,见爹爹凤眸含笑,又高兴地蹬开小腿儿撒欢。
沈砚青满心柔软,忍不住挨个亲了一遍:“小东西,几时才能够叫爹爹?”
“还早着呢,你等着吧。”鸾枝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
对着铜镜梳妆画眉,脸颊儿轻抹胭脂,雕花小簪□□发鬓,整个人看起来便多了几分味道。
……胖了,已经再找不到一丝昔日少女的踪影。
沈砚青却满意这样的成绩,几步走过来,亲自替鸾枝把耳环戴上:“上一回没有看仔细,这一回一定要好好把你爱一回。”
鸾枝笑盈盈,纤柔的手指儿勾着沈砚青英挺的鼻梁:“那你可得看仔细了啊,怕看了这一次,这辈子都没得看了。”
分明笑容娇美,怎生得却一股道不出的笑里藏刀之味?
沈砚青微微蹙了蹙眉,把鸾枝指尖含进口中轻-吮:“这辈子都没得看……你舍得对我这样狠心嚒?”
那薄唇噙一抹似笑非笑,分明不错过她表情分毫……他在试探她。
果然是只不好对付的狐狸啊。
鸾枝便恼了沈砚青一眼:“傻瓜,谁愿意三天两头和你扮新娘子,又不是过家家?”
沈砚青的心中却生出几许不安,昨夜梦入混沌,依稀又回到旧日光阴。那一尾花轿轻摇,里头少女十五六岁,戴一顶红艳盖头看不清脸;他亦是个少年,没有坐轮椅,在大门口柔声唤她下轿。她却不肯下,只把盖头忽然掀开,往他脸上盖住,然后咯咯笑着消失不见。
不吉之梦……怕徒生变故。
沈砚青擒着鸾枝下颌,面色冷肃下来:“阿桃,今日无论如何,请给我一个面子可好?把这场规矩完整的办下来,给我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然后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鸾枝不应不答,见他薄唇贴近,连忙不着痕迹地挣开距离:“神经兮兮,谁不给你面子了?只怕是你心里有鬼,怕四爷凤萧寻你算账才是。”
魏五从院门外走进来:“爷,刚才老族长让人过来传话,说准备要出门了。”
“好。我这就上门去接他。”沈砚青便凝着眉头站起来。大清早的院子外头便已经阳光普照,他的背影在日头下有些恍惚,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鸾枝,你要在家里等我,照顾好孩子。”
“晓得了,你走就是,我还能去哪里?”鸾枝痴痴看着沈砚青清瘦的英俊面庞,挥挥手催促。这个自己第一次用了身心去爱的男人,你骗我这么多回,总须狠下心来也让你尝尝被骗的滋味。
那笑容怎么看还是有些假,沈砚青不放心。
“我……我前几日,确实答应了邓佩雯要给她名分。怕你多想,便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那却不是我的本意,我只当她会知难而退,却未料到她竟上门与你滋事。半个月、最迟一个月之内,我便会让你看到最满意的结果,你要相信我!”沈砚青勾着嘴角,一字一顿道。
“急什么,等你先有结果了再发誓。”鸾枝淡淡一笑,没应话……信誓旦旦太多,总有一天就贬值了,听多少遍都没有感觉。
沈砚青这才迟疑着转身走了。
巷道里没人,问魏五:“你与他二人说的是什么时间开宴?”
啧,娶个女人恁的辛苦,一连遭两个男人惦记!
魏五咋着舌,很是同情道:“奴才能那么傻么?肯定说的是大中午!”
沈砚青这才放下心来,凤眸里噙着冷光:“好。那么快去快回,赶在晌午之前,先把扶正之礼结束。”
即便鸾枝真的不肯和自己过,一旦她成了自己的正妻,只要自己不点头,不信他元承宇敢强拆人婚姻!
——*——*——
鸾枝目送着沈砚青的背影消失在巷尾,转了个身,开始整理行装。
赌一把四殿下他能来。
说来也是没用,没有邓佩雯雷厉的手段,也没有她恁多的见识,身上还挂着两个小拖油瓶,除却求人,只怕下辈子也出不了这座宅子。
把一块碎花小布摊开,三三两两的拾掇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他买的东西她都不拿走。一套成亲时候的小红袄子,两双绣花鞋儿,墙角里取出凤萧送的红玉坠子,似乎便没有其他了……哦,还有一面太后娘娘赏赐的红锦,怎么能忘了这个?平白被老太太轻看那么久,早该高高的挂出来给自己抬抬身价,真是糊涂。
问陈妈:“小姐和少爷呢?”
陈妈惴惴惶惶的,盯着鸾枝的包裹看:“丫头们抱去玩儿了……二奶奶、这是…这是要去哪里?”
“你去让人抱回来。”鸾枝不应,端着杯子坐在靠椅上等。
那言语不高不低,却偏生一抹矜贵让人不敢抗拒。
过了上午,日后就是正经二奶奶了。
陈妈不敢得罪,连忙颠着小脚出去。
少顷却急惶惶地空手跑进来:“抱不回来了。老、老太太不让抱。如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奶奶快去看看吧。”
“不让抱,你不会抢吗?”鸾枝蓦地想起当日才分娩完,老太太狠心抢走孩子的那一幕不堪,眼里头都是恨。
没有什么比抢走一个母亲刚出生的孩子更残忍。
“奴才不、不敢抢,怕老太太又和先头一样,把如、如意摔着就不好了?”陈妈支支吾吾着。
“摔着?”鸾枝一愣,一瞬间只觉得气息上不来:“…老太太先头把谁摔着了?你再说一遍。”
啊!怎么就说漏嘴了?
“没、没摔呢,二爷给接住了。”陈妈连连煽着自己的大嘴巴,怎么着就是不肯重复。
鸾枝却不需要她多讲,揩着帕子几步迈出了院子。
难怪如意自小敏感惊慌,除却自己与沈砚青在旁,平日里几乎像个木头一般不动不笑……可恶的小脚老太,当日若非沈砚青接住,是不是自己此刻就已经看不到闺女了?
眼眶顿湿,心中恨起,边走边拭。
大院里正在唱戏,那戏台上青衣花旦依依呀呀,台下莺莺燕燕金钗粉面,好一片团花锦簇。
宴席还没开场,老太太和林嬷嬷一人抱着一个小娃娃,被一群夫人太太围在中间逗趣,这个说他的鼻子好看,那个说她额头贵气。如今沈家的地位与荣华日盛一日,那言语之间尽是褒赞,只怕不能够讨老太太更欢心。
老太太可高兴,暗自庆幸今天还是豁出老脸露面了,不然凭白错过这么好一个和孩子亲近的机会。一会儿揽揽如意、一会儿亲亲元宝,笑得眼睛都眯了,心里头的爱泛滥得就像蜜糖一样。
见元宝淡定的蠕着小手儿,如意却咧着红红小嘴呜哇,不由抖起膝盖,想要哄小大姐安心。年纪大了,连孩子的哭声都当成一种天大的享受。亲了亲如意粉嫩的脸蛋:“瞧,小丫头怕生呢,哭得恁大声。还是我的元宝儿见识广,将来有出息。”
“是啊是啊,可不是,小少爷他日定然是状元头一甲。”
“老太太真是福气,外头生意上风光,家里头还得了一对儿龙凤胎。”夫人太太们笑眯眯附和着。
“全看造化,是天赐的福分。”老太太膝盖抖得更欢了。
“呜呜~呜~~”如意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天知道这个老太太有多么恐怖,魔鬼啊,娘亲快救我——
那小嘴儿瘪的,春画梨香看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却又不敢上前去抢。见鸾枝赶来,连忙几步迎过去:“二奶奶,哭得狠呢……只是想抱出来看会戏,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嘤嘤…”
鸾枝滞滞地看着人群,那一圈浓脂厚粉的太太,这一个捏着元宝的小脚丫,那一个去揉如意的小脸儿,满嘴甜言,当做猴儿一般逗弄,只看得她心里频频的割痛……没错,就是小气了,不想让孩子帮老太太长脸!
便几步穿进人群里,弯腰把如意抱进来:“该吃奶了,我先抱回去。早上起来还没喂过呢。”嗓音低低的,又叫陈妈去抱元宝,也不看众人,直将将就往回走。
老太太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怀中却顿时左右一空。
那媳妇儿着一抹牡丹红裳头也不回,竟也不对她半句请安。
啧,瞧这气场,连家主都不放在眼里……场面瞬时有些尴尬。
瞅着鸾枝盈盈娇挺的胸儿臀儿,众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的就是这个呀……听说才十六呢,真厉害,看把二爷那般一个人才迷的……。”
“可不是?早先还听说二爷和邓老板两个要成事,结果这一个月不到,忽然又改成个妾了……”
“世道哎……一个窑子里买来化煞的丫头,一年不到,孩子也有了,正室的位置也爬上了,太厉害。”
“啧啧。”
议论纷纷,怕人听见又偏偏让人听见。
鸾枝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孩子‘哦哦’走路。
老太太的脸色就很难堪,暗暗磨着牙:看吧看吧,早料到是这样。大户人家的女人们嘴可毒着呢,知道你正房是个窑姐儿出身,谁人愿意承认?…没人愿意和窑姐儿平起平坐。
真该叫砚青回来看看,什么态度,我老太太都主动给你让台阶了,你还能怎么着?瞧这拧的,眼睛都不看人了。
一时间冷场,只剩下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南边唱腔……连这戏班子都是特意为她选的。老太太觉得很没面子,怕传出去不好听,便对林嬷嬷使了个眼色,一定去把孩子给抱回来。
林嬷嬷领会,带着两个嬷嬷跟着鸾枝去了。
不远处有仆从小跑过来禀报:“老太太、老太太,有个姓朱的公子,说是二奶奶的娘家人,带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来了。”
“朱什么公子?…她娘家不是又酸又穷,没亲没故嚒?让人轰出去就是,就告诉他没这人。”
仆人不敢,连舌头都打了结巴:“那、那朱公子穿得可气派,看装束好…好像是宫中来的人,老太太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小的应酬不起。”
宫里头?…做戏呢吧!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哪里可信,天塌下来都不信她谢鸾枝还有恁阔的亲戚!
因见仆人催促,便颠着小脚不情不愿的去了。
……
鸾枝才走到巷子里,身后便气汹汹上来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把路将将一堵。
林嬷嬷的笑容冷冰冰:“二姨奶奶慢走,老太太说今儿个是您的好日子,少爷小姐们就由着她来照顾,您忙您的去。以后都是体面人了,少不得要多见些世面,免得见了人还不懂得打招呼。”
含沙射影着鸾枝的不大度,见不肯松手,帕子一挥,让嬷嬷上前来抢。
“呜哇~~”陈妈怀里的元宝率先被夺了过去,蠕着肥短短的小手儿直哭……为什么娘亲每次都只抱姐姐不肯抱弟弟?
“放开,二爷几时放话给你们动孩子了!”气得鸾枝胸口不住起伏,扬起手腕煽了嬷嬷一耳光。
胸口却被扯乱,一只粗糙大掌伸过来。
“别总拿二爷撑腰,您就把孩子拿来吧您!”那嬷嬷人高马大,欺她才出月子、身娇无力,遁地把如意也抢了过去。
一时间窄巷里女人叱责、婆子粗噶、婴儿啼哭,好生是个热闹。
“住手!快放开二奶奶,出、出大事了!”远处一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老太太吩咐了,让赶快把二奶奶扶回去,梳妆打扮了出来见客!…来、来贵客啦!
(3)
北院上房光影一如既往的灰暗,侧座上一名二十三四岁男子正撩着玉色长袍端端而坐,那剑眉高鼻、英姿华貌,通身一股道不出来的帝宇之气。只看得一屋子丫鬟婆子连气儿都不敢大声喘……一辈子活到现在,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
他却端一碗茶水悠然品茗,并不将任何人的注目放在眼里:“阿桃人在哪里?我自己去看她。”
凉凉的言语,来者不善,只把人听得心慌。
老太太恭敬陪坐着,三寸金莲不敢着地,空落落的悬挂在八仙椅上。等鸾枝来,又怕她来。
…怎么着忽然就冒出来个四皇子,看起来年纪也与自个孙子差不多大,她一个穷苦破落人家,哪里搭上的这层关系?…竟然也不早说,故意给自己挖坑呢,先前对她那般算计,这下不定要怎么报复……心机真是恁的深啊,可千万不要连累自个砚青吃苦头。
“就来了,就来了,殿下您可要再添些茶水?鸾枝这丫头,好脸面,不打扮好好了不肯出来见客。都我们砚青给惯的,就从来没见有谁像他这样宠媳妇呐。”老太太满脸堆着笑,心里头却发愫,好好的又让人去抢她孩子做什么?这下平白又把她得罪。
一口一句夸鸾枝好,赞鸾枝懂事识大体,什么好话赶紧说出来。
“不必。”元承宇冷冷地扫了老太太一眼,讽弄地勾起嘴角。这是他第一回入阿桃的婆家,早先的时候未曾在意,只当她在这样的大户人家至少过得安逸,此刻见周遭一切虽瑰丽豪阔,却分明一股阴压压死气逼人,心里头便冷……晓得她原过得十分辛苦。
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只这一低眉一抬头间,却看到那门坎外多出来一道熟悉的红衣身影。
微乱的鬓发,簪子的位置不对头,那才生下孩子的身段略微臃腴,不似去年清俏。手上揽着个娃儿,哭得嗓子都哑了,蠕着小手儿拱在她胸前要吃奶。看她的鞋面上沾土,显见得刚才经历过一场什么。
身后几个婆子战战兢兢随来,一个婆子还肿着半边脸,一口一个‘奶奶还没打扮呢,不能去见客!’
还打扮什么?就这样已经够了!……好个沈砚青,你的信誓旦旦呢?只道阿桃这样的耐脾气,到底被逼成了哪般才会主动拿信物求助自己,却原来娘儿仨被欺负成了这般!
元承宇勾了勾唇,扯出笑容:“表妹来了。”
“瞧瞧这丫头,在家带孩子带的不爱打扮了,瞧这乱的,赶紧去后头打扮了再出来……”老太太才笑眯眯着假装嗔怪,听到那‘表妹’二字却只觉浑身将将一颤。手边的杯子被撞翻,吧嗒溅了一地茶水。
“殿下……民妇给殿下请安!”鸾枝连忙把如意教给春画,屈膝服了一服。
眼泪却掉下来,在青砖地上滴答一声轻响。
她一掉眼泪,老太太就知道没指望了。这是存心把委屈示给四皇子看呢,她不想和自己好过……恁狠的女人,果然指望不得她,笑一笑又怎么了?存心把沈家逼上绝路呢!
慌乱起来,急急忙酝酿起情绪。
元承宇却不允鸾枝屈膝,亲自上前把她搀扶:“今后不许再叫殿下,从此改叫四哥。我已与太后娘娘将你的身世坦白,她老人家听说你竟是先前那破了红街之案的奇女子,只怕回京后还要见你。”
心中怜疼妹妹受了欺负,面上却温和抚慰,怕话说多了她会哭。
“是,四哥。”鸾枝却不哭,咬着下唇忿忿地凝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脸色发黑、手腕儿抖得不成样子,嘴边却蠕着笑,分明想要讨好自己,偏拭着眼角对她凉凉一笑。
没门儿。太晚了。
忍了太久,从生孩子那天一直忍耐到现在,终于得见天日!
把包裹交给四王爷府带来的奴婢,再把空寥寥的竹岚院回头看一看。才住了一年的院子,却好似历经了一辈子,哭过恨过逃过却也爱过,看这个角落是她和沈砚青置气的背影,看那个角落又是他将她抵在桌前缠绵抚-弄……她曾那么的迷恋过他,以至于连凤萧的山盟海誓都狠心抛却。现在却要走了,也不知道今后还回来不回来。兴许不回吧,没有勇气再霾进这座阴森的老宅。
鸾枝要带春画走,把梨香留下来照顾沈砚青。
梨香哭着不肯松手:“二奶奶可是怪我先前给老太太打小报告?二奶奶千万别怪奴婢,别抛下奴婢一个人不管…”
鸾枝安抚她:“你就算不说,老太太也还是会知道。在这个宅子里,谁的心又能由得了自己。二爷喜静,你留下来照顾他正合适。”
一尾软轿抬来,鎏金敞篷,特质的婴儿小篮,比沈家的竹抬小轿不知要精贵多少倍。
两侧是婢女,一长串,妆容华贵,只把新主子恭敬搀扶。
男仆叫一声‘起——’,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大门口方向出去。
“吱嘎——”
一条窄巷幽幽,那轿子过境之处,姨娘们纷纷从院子里探身出来。晨间灰蒙光影下,只见那母子三人风光而去,吱呀吱呀,背影怎生的那般不真实?
今儿个唱的是什么戏,一个小姨太太怎么就当上了皇亲贵族?那四皇子深得皇上器重,他日荣登大宝,她可不就变成了郡主?……啧,像一个传说。
听故事呢!
咋着舌儿唏嘘感慨:“这女人,好命!常人和她比不上。”
一个两个三个,忍不住揩着帕子尾随过去。心里头竟然也觉得解气。好在从前也没把她得罪。
“阿呃~”元宝头一回坐轿子,晃晃悠悠,好新奇。在软褥里蠕着胳膊,想要把瞌睡的小姐姐叫醒。姐姐哭累了,睡得正沉呢,他便一个人吐着舌头自得其乐。
那软绵绵的稚嫩嗓音,只听得老太太心里头割肉一般的疼,气都快呼吸不上来了,断魂断肠!
晓得鸾枝心狠,轻易不好哄弄,只得巴巴求她:“鸾枝啊,家里头心心念念着给你抬举呢,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这一走几时能够回来?砚青那么疼你,只怕不能把你当娘娘一样供着,你就舍得把他抛下不要了?小宝如意还小,他们也不能没有爹,你不能这么自私心狠……我老太太年纪恁大,再是多看不了几年,就算后来有过不对,从前也不是没有对你好过,你突然这么冒出来这么个四哥,这是活活逼我一条老命啊哈……”
戏台上的假面不如人间故事好看,后院一众的客人太太们纷纷涌了出来,围拢成一团,窃窃私语。老太太怕家丑传出去丢人,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又怕鸾枝这一走,沈家就算是彻底把皇家人得罪。旦一得罪,以后生意还怎么做?都没人敢再和自个做生意喽!……不行不行,豁出去一张老脸也得把她留下!
只是拄着拐杖拦在路上不让走,捶胸顿足,示着老泪斑驳,想要搏舆论的同情。
这时候了还在怪自己不对嚒?却忘了她先前到底把自己如何逼迫……罢了罢了,一报还一报。
鸾枝却在轿子上不肯下来:“四哥喜欢低调,我也不好将他身份四处招摇……毕竟是破落人家出身,传出去了怕他面子上不好看。说狠心什么的,再没有比一生下来就把人孩子抱走更狠了。若不是如意命中有福,只怕元宝儿现在还不知要去哪里找姐姐呢……老太太和二爷这一年来对鸾枝的照顾,鸾枝心领了,有空请老太太去京城玩。”
心中闷痛,千万滋味道不出。
是心狠了,心狠也是被逼出来的。没有耐心了,她也不想让姐弟俩从小在这里成长,将来刻出来一身陈腐的味道。出门上了马车,心中念着快走,怕再多耗上半刻,沈砚青提前回来。
狠妇啊——!都这么低三下四求你了,你还给脸不要?你这是要把我老太太活活往死路上逼,是与不是!
一辈子风光八面,从来在外名声都是‘宽爱仁慈’,几时在人前有过丑态?今天把恶婆名声传出去,日后哪里还有脸面再见人?
老太太受不了打击,只觉眼前将将一黑,忽然半边身子抽搐起来,整个儿顿时栽倒去地上。
啊!老太太——!
林嬷嬷和一众丫鬟连忙扑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太着急出门了,许多细节没有修饰完善,所以晚上小修了一下^^
以及谢谢【苏紫、胖子、冰糕、宝贝、晴未、彤颜、龙猫】几位亲的幸福轰炸,群抱么么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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