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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一片又一片,三片四片五六片,七片八片九十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呵呵呵~!箐姐姐,这是你做的?没想到天仙一般的才女箐姐姐也会做打油诗?”
谢采箐看着徐四姑娘,微微一笑,即便对着她的揶揄也并没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头三句本就是打油诗,如果不按这个路子来接,岂不失了神韵?”
“也对哈,这么一接果然就有了意境!还是箐姐姐厉害!”
谢采箐在琴箫合奏之后就回到了王大奶奶的席上,她的姑母,王家大奶奶谢淑颍的席位并没靠近溪边,而是在风景更为雅致的嘉音台。
这嘉音台为亭子式的戏台,在一片池塘中,四角卧波,有曲桥相通。戏台前还有一小平台,天晴在平台上唱戏,雨天则在亭间轻歌曼舞。池塘围绕一圈回廊,回廊亦是看台,如此小巧玲珑,别有一番风味。而从高处看此地,亦是花间隐榭,水际安亭,廊庑回曲,修篁弄影。这一片天然与人工相应,在这样的环境里,任何演出都足以赏心悦目了。晚间请了阮家班来上演大戏,但此时人还不是很多,只置了三两个席,一席为王大奶奶这席,另一席则是闺秀们的席。
此时亭里正演一出《清风亭,遇子》,那激越明快的弋阳腔配着锣鼓,一唱众和,气氛尤为热烈,博得在场观众不少喝彩。六合县令夫人马丽娘正看的如痴如醉,这马家夫人是个戏迷,她旁边坐的正是王家大奶奶谢淑颍,二人是手帕交,关系不错,平时也多有联系。
王家大奶奶看着闺蜜马丽娘,忍不住笑着唤道:“丽娘?丽娘……”
半天,马夫人似乎才听见有人唤她,这才反应过来,道:“怎么了?淑颍在唤我?”
王家大奶奶莫可奈何摇摇头:“丽娘还跟姑娘那会儿一样,一有戏看就什么都忘了。”
马夫人不好意思笑笑,道:“我这辈子琴棋书画女红通不喜,无奈就这爱好。”
“呵呵~,”王家大奶奶笑着打趣道:“你这性子就是爱闹腾的,别人嫌你还不够!好在你家马大人能包容你。”
马丽娘眉毛一抬,脖子一梗,道:“他敢不容吗?惹急了我把他的通房小妾统统扮成戏子,天天在宅子里演大戏!”
“哈哈~,那马大人就真的要和你急了!”
“哼~!”马夫人一脸傲娇。
王家大奶奶眼珠一转,一脸捉狭的意味,道:“丽娘还记得那首诗吗?凌波不动怯春寒,觑久还如佩欲珊;只恐飞归广寒去,却愁不得细相看?”
马夫人一愣,半晌后脸微微发红,赧道:“那都是小姑娘时干的傻事了,淑颍你……”
“记得那时私底下偷看《牡丹亭》,只觉得既甜蜜又难过,那时满心满眼都幻想着自己能成为杜丽娘呢。”
马夫人扑哧一笑,似乎也想起什么,道:“我那时还偷偷供着杜丽娘的画像呢,画像旁边还会插一支红梅!”
王大奶奶忍着笑故意惊讶道:“呀~原来丽娘还干过这样的事?那现在可还供着杜丽娘的画像?”
马夫人眼睛一瞪,嗔道:“现在哪还做这样的事?怪傻的!”
“哈哈~,丽娘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王大奶奶笑了一阵后渐渐止住,半晌无声,后又似微不经意叹了一声,道:“想来也真是好笑,一辈子能求什么?不过一场梦而已……”
马夫人一听,眼神有些复杂,道:“我自然明白你……”
旋即,王大奶奶又笑了起来,道:“恐怕你并不明白,《牡丹亭》之奇不在杜丽娘,而在柳生,天下情痴女子如她之梦而死者不乏,但不复活耳……并非人人都能当柳生,所以无论是谁,什么地位,人得活得是自己!”
马夫人看着她,道:“淑颍这话说的好!”
临近的轩廊是姑娘们的席,谢采箐静静的往那一坐,犹如一朵圣洁的莲花,旁边挨她坐的是江宁同知徐大人的四姑娘,同在夫人席的徐大夫人是她娘亲。这徐夫人是续弦,本是曹家庶出女儿,就因是曹家,所以庶出的女儿不仅做了正头夫人,还得了诰命,世人无不艳羡她的好命。
说来徐四姑娘跟曹淓毓还是表兄妹,只是亲疏还暂且搁置一边。
马家姑娘马芳华同在一席,另外还有两位,一位是古珏的妹子古琦,还一位是钱小缳。
这古琦个头颇高,身型修长,一看就是北方姑娘,长得丹唇皓齿,明眸善睐,端是一个爽朗大气的大家闺秀。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台上的演出,时不时还用手和着拍子,而在一旁的马芳华则是动来动去,似乎早按耐不住了。
古琦皱了皱眉头,道:“华儿这是不耐烦了?”
马芳华长吁一声:“琦姐姐,这戏都唱了快一个时辰了,你就这么坐得住?”
古琦抿嘴一笑:“戏精彩,自然留得住人,你呢?又是什么勾的你如此坐卧不安?”
“听说前面可有趣了,老远就听到笑声了。”马芳华鼓鼓腮帮子嘟囔道。
“哈~,是你那丫鬟小雨儿说的吧?”
丫鬟雨儿听见古家大姑娘提到自己,浑身一震,连忙辩解道:“古大姑娘,奴婢真的去前面瞧过,可热闹了!就是那抚莱阁的掌柜姑娘,嘿嘿,画那只鹦哥画的可像了,奴婢偷偷瞄过,还以为是真的鹦哥呢!嘻嘻,那鹦哥还会说蠢……哎呀!”
雨儿说的忘乎所以,没留意她家小姐正死命的揪她:“疼啊~小姐,疼!”她边说还边揉胳膊,只是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揪她。
古琦瞧这主仆两,乐不可支:“蠢啥?华儿别拦着呀,让丫头说。”
马芳华朝丫鬟一瞪,嫌弃道:“还嫌罚的不够?傻样!”
“小姐……奴婢又没做啥,只是说了一句蠢……哎呀呀~!”
“你还说?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小姐饶命!”
她三人这边闹的欢,没注意那边的钱家小姐早就黑了脸,这马家虽说只是个县令,但京城马家却颇有权势,无奈钱小缳不敢得罪,有气没处撒。她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朝身边的丫鬟一使眼色,丫鬟俯身下来,这主仆两人一番耳语之后,丫鬟便悄然离去。
而此时前面上席里的福王爷正拿着邬阑的那幅大作,瞪着眼已经瞧了半天了,陈宝瞧主子这样,心里直犯嘀咕,这到底啥意思,喜欢还是不喜欢呐?沈孝茹早看过邬阑的大作,就一直没止住笑,他如今觉得邬阑就是个活宝贝,沈孝茹多行事的一双眼,一瞧便知是西洋画法。平心而论邬阑的画不算最好,但也不错,看的出来有功底,尤其这种画法恰好能突出此画特点,妙就妙在生动形象,再者前因后果一联系……
沈孝茹笑得简直让人侧目,王爷瞧他也瞧了半天,末了才开口道:“先生觉得此画如何?”
沈孝茹拳头抵住唇,忍下笑意,又假意咳嗽两声,道:“不错,可以进前十。”
王爷挑挑眉,道:“先生的评价挺高啊……只是依本王看,今次的赏梅宴,佳作可不止十幅吧?”
沈孝茹轻笑一声,道:“胜在灵动,打破惯常套路,让人耳目一新。”
“唔……如此说来倒是有些道理,但本王不明白的是,明明画的是只鸟儿又为何要起名蠢驴?”
“呃……想必意有所指?”
“那本王可得好好问问了,这意所指什么?陈宝……”
陈宝心领神会,道:“小的遵命,这就叫邬姑娘来。”
邬阑心里数着MMP又一次踏上了贵人的台阶,这次不等旁边的嬷嬷出声,自己主动就行了大礼,更加一丝不苟,按着呼吸来做,每一动作都做足一个呼吸。王爷看着她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心里也骂了好几遍臭丫头!要等你行完礼估计天都黑了!
“得得得,起来吧,”王爷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邬阑就等着这句,于是腾的一声站起了身,动作迅捷利落。王爷一呆,就这么瞪眼儿看着她,愣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沈孝茹又低声笑了起来,王爷下首坐着的王老夫人也不禁莞尔一笑。
王爷心里来了气,好你个臭丫头,规矩学的不咋样,倒是挺会偷奸耍滑?本王今儿就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陈宝同情的看着邬阑,心想你何苦来哉要跟王爷做对?即便你爹是邬大人,那也比不过一个亲王啊!
“邬姑娘的画作在座各位都欣赏了,沈先生说可以进前十,张阁老也觉得不错,但依本王看,差的太远!你自己评价评价,你觉得如何?”
邬阑暗自翻白眼,又把我喊来就为这破事?
“说来……话长!”
“说吧,本王听着……”
“有道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又是山,见水还是水……”邬阑摇头晃脑如念绕口令一般,说了一大堆,十足说书先生的模样。
“你说了那么多,本王不明白,这跟你画的这鸟有啥关系?”
“哎~!王爷,这就好比庄周梦蝶,我想庄周梦醒那一刻自己都糊涂,到底是人呢还是只蝴蝶?说明人不可能将现实与虚幻分的一清二楚,人需要感知世界,但这种感知并不完全准确,或许你认为的真实世界恰恰就是别人感知出来的世界……”
四周寂静无声,邬阑说了半天觉得口干,眨巴眨巴眼睛,朝王爷偷瞄一眼,心想这咋都不说话?
福王爷一脸怪异的瞪着她,瞪了半天才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邬阑咽咽唾沫,艰难说道:“还说啊……”
“说~,接着说!”
“呃……其实吧,就是画的一只鸟,挺笨的,教它说话也不会,怎么教都不会,就学会了说蠢驴……也不知道这叫蠢还是聪明?”邬阑低下头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心里却在怒吼,老娘不玩儿了好伐!
周遭响起连续不断的杯碟碰撞之声,邬阑埋着头,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又或是有谁正拿着杯子在笑?
有啥好笑的!
座上的王爷微斜着身子,看不清面容,但双肩却不停的抖动,手里还端着茶杯,连带茶杯也跟着不停响动。身边的陈宝见状一阵无语,主子啥都好,就是有这毛病……
王爷伸出另一只手挥了挥,陈宝会意,对着邬阑道:“邬姑娘就先退下吧,王爷知道你的意思了。”
邬阑叩了头退出来,边走边想,心里很不得劲儿,头一回叫自己来就是莫名其妙,这回又是莫名其妙……
这王老爷到底啥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