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疯狂的石头

莺影莹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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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年间,六合县县令米万钟,自号石隐庵居士,乃米芾后裔,酷爱雨花石,常于衙斋孤赏,自品题,终日不倦。因其爱石,常悬高价索要精妙,当地百姓投其所好,争相献石,一时间奇石尽入其手。

    恐怕米县令都没想到,这种爱石如痴的行为对后世影响之大,以至于邑令所好,风行景从,自此便掀起了文人雅士参与的爱石之风。是以当时金陵的文人雅士亦会在闲居无事时,来六合灵岩山涧或附近乡村,必博访其上乘者,贮之奚囊,携归以古铜盘挹水注之,而后便在家或与石友日夕耽玩,心怡神赏。

    然有好石者,必有以石贿赂者!自此,这江宁官场上便出现用雨花石结交、巴结达官贵人的现象。《灵岩石说》所云:“里人迩稍竞奉贵官,广市稀有,不惜数千钱……”并且已成为官场之不成文的规矩。

    再者,有出高价索要者,则必有高价卖石者,是以在灵岩山脚,通向灵岩山上的小道边,便形成了市场,那饼师估儿在道旁结草棚,以市酒食,于是负石者众,蜂拥蚁聚,每日不下数百,以白瓷盘新水盛之,好甚者十不得一二,或有贾客驻五色石子售之,索价甚高!

    有了前任县令做榜样,以后历届六合县令皆以雨花石作为政治资本博前途,是以想方设法收集奇石,要不高价索要,这算是良心的,有那狠的则直接派役当地村民去寻精品。千斤黄砂四两石,万斤石中无一珍,那清溪村恰恰是靠近雨花石涧最近的村子,很久以前,就有村民以此为生,把一家老小的命全压在一块小小的石头上,有运气极好的,得一块精品则全家升天,但更多的还是家破人亡,卖儿卖女。

    乌衣巷,

    这条巷,一如在此世代居住的顶级门阀一样悠久,它地上的每一块青砖,都承载着厚重的往昔岁月,每当走过这条车马咽填的巷子,谢侯爷总会想起那句诗“王谢堂前双飞燕,乌衣巷口曾相识”,呼吸着夕阳余晖炙烤过的空气,依然那么香甜,似乎千百年来都从未改变过。

    谢家,飞燕堂书斋,

    谢侯爷的案头清供是一官定旧陶笔洗,盛放着各色雨花石,以山泉水浸之,雨花石虽然其纹理、花色具不相同,但配在一起,纹、色相间,竟给人一种缤纷错落的美感。

    案头之上,还有一块形似寿桃的雨花石,以雕刻为桃叶形的木质底座置之,此石质如蛋白,石质细腻,不但形似寿桃,连色彩也与真桃相差无几,润白之中透着翠绿,更妙的是桃尖还浸着一抹嫣红。谢侯爷极爱此石,常手赏把玩,再迎光观之,整日不觉厌烦。

    小侯爷谢赫见父亲爱极了这块石头,想了想,然后笑着道:“说起这块石头,还有一段趣闻,那六合县的县丞汪翼,有一次去清溪村催征税粮,偶然见一农户家的小孩玩石子,就在这小孩玩的一堆石子里,发现了这块石头,当时汪翼就问这孩子是如何得来的?那孩子还一脸懵懂,只说是河里挖虾蟹时无意间捡到的,觉得好看就留在了身边。汪翼听后二话没说,当即就出银子买了这块石头。”

    谢侯爷听着谢赫讲述,并没有说话,手里依然赏玩着这块石头,迎着光线,润白的石质呈半透明状,越发显得莹润喜人。

    谢赫知道父亲的习惯,并不为意,又道:“更有意思的是,这农户当时正为税粮愁得都想卖儿卖女了,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竟是救了他全家老小的命,不但交齐了税粮,连所欠债务都一并还清。如今更是置了田产修了宅子,前儿还听说这农户新纳了一房妾室……”

    “呵……”谢侯爷轻笑一声,半晌,才放下手里的石头,把它重新摆在桃叶形木座上,却又看了许久,末了才说:“这汪翼倒是不贪。”

    谢赫笑了笑,道:“是啊,那农户哪里知道这块石头的价值!虽说汪翼并非以市价购得,但他所付银钱也足够那农户过上不愁衣食的生活。”

    “这汪翼如今还是县丞?记得马荃盛到任县令也三年了吧?”

    “是,听说马县令三年考满得了‘称职’,如今已报到了吏部,擢升是板上钉钉了。”

    “呵呵,看来马家从中也出力不少啊,但真要钉死钉子,恐怕还得过内阁那关。”

    “父亲,您说他如果是擢升,又会调到哪里?”

    “左不过应天府,超迁也不是不可能,就看马家如何运作了。当然了,最后都是圣上说了算。”

    “那这汪翼……”

    谢侯爷又自顾自的摆弄起旧陶里的雨花石,似乎不想再听儿子的废话。谢赫明白父亲的意思,遂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又简单说了一下寿宴的筹备情况,然后准备告退。临出房门,谢侯爷又开口道,

    “你姑母那边来的人和宫里来的曲司膳你都要安排妥当了,寿宴之事,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全,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多问,总之是出不得大差错。”

    “是~父亲,儿子知道了。”

    再说邬阑,自那贾六初五登门之后就再也没来,邬阑也不知道这官方到底持什么态度?不过,她想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因为多想无益,有没有这事日子都得过下去。

    转眼间,就要到正月十五了,街上的人又开始蜂拥蚁聚,除了年节的原因,还有一个是官府才上了几天班,又放假了!而且这次放假比春节还长,足足十天。

    元宵节是一年当中最重要也是放假最长的节日,别看放的长,其实整年当中,年节假也就集中在冬至到元宵这段时间里,如果加上官员每月两天的休沐,一年算下来,法定假日也就三十来天,这的确够“惨”的。百官之中惟吏部、都察院及吏科,是不得休假,其余则从正月十一就开始放了。

    节肯定要过,何况如今天下承平,看街上买卖兴旺就知道生活水平还是不低,内需强劲。元宵节从十二就开始搭灯棚,选购灯笼,有讲究的人家还要做斋醮。而十三就更热闹了,这一天正式上灯,街上有了舞狮表演、游神,庙会也开始了。十四,人人都喝亮眼汤,试花灯,而后燃放烟花,节的气氛正一步步推高,即将达到顶点。

    正月十五闹元宵,吃汤圆、赏花灯、游灯河、放烟花。这一天对于女性来讲,是她们为数不多可以正大光明上街的机会,也是女人们炫耀和了解时尚服饰最好的舞台。

    男男女女都流连于摩肩接踵的街市里,头顶是一盏盏明亮的花灯,照亮每一张喜笑颜开的脸庞。这元宵节的高潮是在城隍庙,这里,你别想做任何事情,只能听任自己的身体被前进的人流所裹挟,被动的向前走。这种盛况,身在其中的人是看不见的,只有等天亮之后才能体会,游客丢弃的废物堆积如山,唯一不会被当作废物丢弃的是女人的鞋子,那各色各样的鞋子都挂在树上,似乎是提醒每一个游客,在昨日狂欢的掩护下,又有多少“有趣”的事情发生。

    街市的热闹是属于庶民的狂欢,而真正氏族官宦人家的欢聚,则雅致的多。秦淮河上游弋着的花船更是璀璨夺目,两岸被花灯点亮,与河里的花船仿佛日月同辉,你分不清是船灯更亮,还是花灯更美?

    马县令包了两条画舫,邀请了应天府徐府丞一家同游,各自都带着家眷及一众丫鬟仆妇,就在这秦淮河上游灯河,赏花灯。

    家眷们在前面的一艘画舫,而两位大人则在后面的画舫中,焚香、品茗,眼中看的是两岸的璀璨,耳边传来的却是动听的歌声,那是新月姑娘唱的吴歌。

    一曲歌毕,徐府丞拍手叫好:“妙啊!新月姑娘唱的吴歌真乃一绝,是本官听过最有味道的吴歌。”

    新月明眸中透着笑意,回道:“多谢老爷夸奖,这《薛六郎》既得老爷喜欢,新月不如再来一首《小青青》?”

    徐府丞哈哈笑道:“甚好!甚好!”

    今夜的秦淮河特别热闹,来往穿梭的画舫灯火通明,夜空绽放着绚烂烟花,此时此刻,人们既惊叹漫天烟火的璀璨,也陶醉于丝竹之音编织的温柔乡里。

    马县令微微一笑,脸上透出满意,这位名动公卿的上厅行首,不愧是花了大价钱请的,如今看来倒是值了。他又暗忖,平时与这位府丞大人交往不算多,只知是无锡人士,印象中这位稍显平庸,没什么特别喜好,也不像其他人家后宅混乱,颇有些洁身自好,没想到竟是好这口。

    今日游河自然是马县令特意安排,如今他三年考满,很大可能被擢升应天府,邀请徐府丞也是想提前打好关系。如有可能再顺便打探一下口风,目前有两事尚不明朗,一是新任府尹,不知吏部如何安排?二是自己超迁任职有无可能?

    少时,新月退下,马县令笑着问道:“徐翁,觉得如何?”

    徐府丞呵呵一笑,心下明了,说道:“新月姑娘慧妍,吴歌唱的极地道,本官甚喜,听说还极善书法绘画,果然是名不虚传。”

    少顷,话音一转,又道:“守愚心意,本官领了,守愚有话不妨直问,就算答谢守愚的盛情邀请。”

    马县令暗道,这位倒是直来直去,遂不再拐弯抹角,问道:“徐翁可知这府尹一职……”

    “呵呵~”徐府丞笑了一声,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啜了一口,放下茶盏,才道:“这新任府尹,本官的确不知,不过,倒是听内人提过一句,山西布政使吴翰同曹家关系匪浅……”

    “哦?”马县令双眼微眯,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曹家?

    “曹大家如今在江宁?”

    “不仅在江宁,而且还在六合,守愚不会不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