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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乡,湖上建房,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就在这等红柱绿瓦的房檐下,只见门槛上一双双跨出跨进的绣鞋,长廊间鱼贯而入的身影,手中盘子里端着药物、补食、布巾的丫鬟小厮穿梭不息的奔波着。
胡太医为乾隆诊治过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提着药箱步出卧房。傅恒、福伦等人在门口拦住他,悄声问:“皇上的伤势如何?”
胡太医摆手道:“皇上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众人凑近一步追问。
胡太医正色道:“只是皇上咽喉处的伤口过深,今后说话……可能……”
“可能什么?”永琪心急的逼问道:“难道以后,我皇阿玛都不能说话了?”
众人听了永琪的问话,纷纷皱眉,却不好逾越身份说他些什么。可就算永琪不是皇子,父亲负了伤,也不会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傅恒、额敏、纪晓岚尽皆暗叹,也不理永琪,只是等着胡太医的答复。
“皇上颈上的伤,割的有点深。不过,于说话无碍。只是,若照顾的不好,让伤势加重了,只怕嗓子受损,今后不能长时间说话。而且,每到阴雨天,喉咙就会发痒疼痛,好些日子不能开口。”胡太医摇头长叹,眼中更多的是庆幸,“幸亏天佑小姐出手握住了刀锋,若不然……”
说到这儿,胡太医一阵心悸,傅恒等人知晓若再说下去便是大逆不道,尽皆领会的点了点头。唯有永琪忿然道:“她算什么?要是我在皇阿玛身边,皇阿玛根本就不会受伤!”
“就是啊,我三拳两脚就把人打跑了!”小燕子笑嘻嘻的附和道。
“五阿哥说得不错。要不是我们为了去调遣兵马护驾,岂会来迟,害皇上受伤?”福尔康扬起脑袋,背负着双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你给我闭嘴!”福伦气急败坏的扇了福尔康一个耳光,喝道:“长辈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回房去,现在、立刻就去!”福伦手指着不远处的拱门,瞪视着福尔康,示意他离开。
福尔康看着一脸铁灰色的福伦,尚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想要分辨几句,福伦却哪里给他这个机会,冷喝道:“尔泰,还不快把他给我拉走!”
福尔康气红了脸,抬眼看向人群中的紫薇。紫薇低着头,没有察觉他的窘境。“哼!”福尔康不知该窃喜紫薇没瞧见他的难堪,还是该气愤紫薇对自己的不在意。他狠狠的哼了一声,甩着衣袖,转身离去。
永琪瞧着福尔康的背影,皱着眉回头看向福伦道:“福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尔康,他又没说错!”
他怎么没说错?当着傅恒、额敏这般的权臣,说因为他去搬救兵了,所以才让皇上受伤。岂非,就是指傅恒他们无用,救驾不力吗?而且,还隐隐的抬高自己,这不是找死么?
福伦即便自视甚高,也知晓如今自己的地位是不能同傅恒、额敏等人相比的。可他那个孽子福尔康说了什么?狠狠的得罪了在场的人,更把此次救驾之功,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永琪、小燕子他们说的再无理蛮横,但他们是谁?是皇上的阿哥,和格格。他们说的再气人,傅恒等人也不敢计较。可他福尔康呢?不过是个没抬旗的奴才秧子,对方是看在令妃娘娘份上,才对他们福家的人和颜悦色,却并不等同于真看得起他们了。
傅恒、额敏、胡太医、纪晓岚……所有此次一同跟着南巡的人,而今心里都不痛快,皆是心惊胆颤,怕皇上有个万一,责怪下来他们哪个受得了雷霆之怒?福尔康却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么不知轻重的话,岂不是陷福家人不义,故意与之结仇吗?
福伦冲众人弯腰拱手,代儿子告罪。之后,转向永琪道:“五阿哥,臣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尔康他太不知轻重,很该好好的敲打了。都是我以往太宠他,让他不知天高地厚了。五阿哥也不用为他求情,叫他好好回屋里想一想吧。”
“这……”永琪瞧福尔康黯然退场,觉得该为他说些什么,但又不好插手福伦教训儿子,这毕竟是福家的家务事。永琪想了想,还欲说些什么,一旁默不作声的紫薇,忽然出言道:“胡太医,今晚就由我来照顾皇上吧?请你告诉我要注意些什么,也好叫我不要犯了畏忌。”
不等胡太医答复,傅恒冷然道:“不用了,紫薇姑娘。今晚,由胡太医、吴书来伺候皇上,我和额敏在门外守着。”
“可是……”紫薇泫然欲泣的凝望着傅恒,满面哀伤的神色,仿佛傅恒拒绝她的恳求,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傅恒转过脸,不再搭理紫薇。额敏上前一步笑道:“不用可是了。紫薇姑娘放心,我们会好好守护皇上的。你今日也受了罪,赶紧去歇息吧。”
“不,不!”紫薇哪肯错过照顾皇上的美差?方才的救驾,她已经晚了天佑一步。很显然,皇上的心偏向了天佑,离她更远了。皇上竟然在身负重伤之时,仍不忘写血书给天佑撑腰,这般的恩宠,怎么能叫她不嫉妒?
紫薇一次次为自己开解,说自身没有武艺,自然与天佑这等粗野的女人不同。她救不了皇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只要让她照顾皇上,等皇上醒来之时,第一眼看到自己,看到她不顾疲惫辛劳,温柔的照料他一整晚,皇上一定会心软,定然会感激的。
随后,她再柔声的告诉皇上,当皇上遇到刺客的时候,她一心一念想的都是皇上,怕皇上遇险,拼命想跑到皇上身边,为他挡刀挡剑。可惜,她被人推倒在地,淹没在人群里爬不起来,她的无用让皇上受了难。
紫薇心道,这时候,她必然要显得十分自责,句句话中要透着心疼皇上的意思,而且要眼眸含泪的盯着皇上,痴痴的看着他,并拉起衣袖,让皇上清楚的看到自己那乌青的伤口。使皇上明白,她不是不想救皇上,而是力不能及。而她的伤,便是为了皇上受的,她就不信,她的吴侬软语,她的娇媚手段,斗不过一个冷面女子,斗不过一个小小的天佑!
紫薇冷哼着想,既然天佑都能拿到血书,那么已经把身子给皇上,与皇上水~乳~交~融的自己,岂非更该得到皇上的恩赐?紫薇深知,皇上受伤不能说话,心底必是十分的惧怕和空虚。只要她乘虚而入,她夺取皇上的宠幸,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之前却要傅恒等人让她照顾皇上才行。
紫薇了解,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哀求,她眨了眨眼睛闪出泪花,一边耸着肩膀哭泣道:“傅恒大人、额敏大人,你们就让我伺候皇上吧!”
小燕子见不得紫薇哭啼,叉腰帮着出头道:“喂,你们为什么欺负紫薇啊?别以为皇阿玛病了,你们就可以欺负我们啊!”
“微臣不敢。”傅恒不卑不亢道:“如今,皇上的行踪已经暴露,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若是有逆贼来袭,奴才们也分不出人手救助紫薇姑娘。”
“你别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小燕子听不懂!”小燕子昂着下巴道:“我说定了,我今晚要和紫薇一起照顾皇阿玛。你听明白了吗?”
额敏拧着眉峰瞅向永琪,正色道:“五阿哥,还请你劝劝格格吧。今日,反贼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皇上,想必就算失败了,他们也会有后手。要是有什么动静,奴才们只顾着保护皇上,可顾不上格格了。要是格格受了伤,可怎么是好?让奴才如何同皇上交待,恕微臣不能答应?”
永琪瞧着小燕子瞪大的眼睛,又望着面前沉着脸色的傅恒、额敏,尴尬一笑咬着唇道:“我想,我们已经到了官宅里了,外面又有那么多人把守着。想必,反贼不会那么没有眼色,前来送死吧?”
纪晓岚出言提醒道:“五阿哥,臣记得圆明园也是守卫森严的。”乾隆当初虽然下了禁口令,但人一多,难免有些流言。朝中大臣们虽然不知圆明园内的详情,但也能捕风捉影知晓一二。
永琪一听,心头顿然一惊。纪晓岚若不说起他倒险些忘了,当初的黑衣人在圆明园来去自如,把几千侍卫视若无物。可见,江湖中的那些贼人,确实手段高强,衙门里的兵将未必拦得住对方。永琪可不愿小燕子有危险,他赶忙赔笑道:“你们说的是,是爷想得不周到。”
“小燕子。”永琪转向她,讪讪一笑道:“今晚,你就不要陪着皇阿玛了。等过些日子,皇阿玛的伤势好了,你再……”
“五阿哥,我们陪着皇上,就是为了照顾皇上的伤势。”紫薇哭丧着脸道:“求求你,让紫薇尽一份心力吧!”
“哼!”小燕子冷哼道:“我可不像你,这么不讲义气!皇阿玛受伤了,我当然要照顾他!紫薇,我们不用理他们,我们留下了就是了。我看,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说完,小燕子狠狠白了傅恒等人一眼。
永琪心恨紫薇不识抬举,拉小燕子下水。众人则怒于紫薇的蛮缠,和小燕子的嚣张跋扈。可是,永琪不愿得罪小燕子,傅恒、额敏又为身份所限,不能在明面上同小燕子争执。正在众者为难之际,卧室的房门猛地开启,吴书来跨步而出合上房门,把众人引到一边,沉声怒喝道:“干什么呢,你们?没看见皇上正在养伤吗?你们怎么能在门外喧哗?还不快退去!”
“不,我要照顾皇上!我……”紫薇哭声嚷道。
“住嘴!打搅皇上静养,你不要命了?”吴书来冷眼打量着紫薇道:“奴才现在说的,便是皇上的命令。你们不听,就是抗旨。抗旨不尊,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小燕子哪容得下吴书来的气焰?冲上去大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紫薇说话!我要告诉皇阿玛,让他杀你的头!”
吴书来冷笑道:“那奴才就等着格格的降罪了!不过,那也要等皇上醒来之后。”
永琪拉住小燕子,朝吴书来喝道:“你怎么能和小燕子这么说话?你不过是个奴才,是个太监!小燕子是格格,是你的主子,你还不快跪下,求格格饶你不死!”
永琪本是顾忌吴书来的身份,对方总归是乾隆的贴身太监,打骂于他,就等同打皇上的脸。但而今皇上昏迷不醒,吴书来本是贴身照顾皇上的,却让皇上受了伤,便是保驾不利。回去之后,只怕是砍头的罪名。为此,永琪自以为不用再看吴书来的脸色。何况,吴书来得罪了小燕子,永琪冲冠一怒为红颜,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吴书来正欲反驳之际,身后的房门咯吱一声拉开,乾隆颤巍巍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冷冷瞪视着永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傅恒等人冲着乾隆跪下,吴书来急忙转身扶住乾隆摇晃的身子,惊呼道:“皇上的伤口又流血了,胡太医还不赶紧救治!”
乾隆冲着永琪、小燕子一挥手,吴书来阴着脸喝道:“尔等还不退下!你们是想违逆皇上的旨意,还是,五阿哥你想弑君逼宫呢?”
“弑君逼宫?你……”永琪指着吴书来,气得接不上话来。待吴书来把乾隆搀入房中躺下时,方恢复神智,冲进卧室对着吴书来喝骂,“你一个奴才,竟敢污蔑主子,你知不知道……”
砰啪,咣啷当!
乾隆抄起床边的药碗,狠狠砸上永琪的额头,砸的他一个踉跄后腿了数步,才在福伦的扶持下勉强站稳,脑袋昏昏的耳朵轰鸣,眼前一阵阵发黑。永琪不知皇阿玛为何对自己发火,他想问清缘由,嘴巴却因为脑门的疼痛不住的哆嗦,许久开不了口。
反倒是吴书来在一旁冷嘲道:“五阿哥,皇上这是嫌你太吵了,打搅皇上养伤呢!你大声吵闹,不听奴才传旨,让皇上拖着病体,亲自去门前训斥。岂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你,你……”永琪气得心口剧痛,合着额角的痛楚,又是一阵恍惚。他此刻舌头发麻,说话不灵便,被吴书来一通讥讽,却哑口无言。永琪是阿哥,又是乾隆唯一宠爱的儿子,平日多少人奉承着?哪里受过这等闲气?他只觉得胸腔烦闷难言,一股血腥涌至咽喉,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小燕子看永琪双目赤红,脑门淌下血液,心疼的不得了。她虽因采莲的事,与永琪闹别扭。但小燕子一心认定,打永琪、骂永琪的,只能是她,由不得别人插手。小燕子慌忙上前给永琪压住伤口,却疼得永琪眼睛发晕,福伦急忙拉开小燕子,不让她添乱。
小燕子跺了跺脚,一把拉起坐于床畔为乾隆诊治的胡太医,冷喝道:“你还不快为永琪治伤!”
胡太医瞥了眼永琪额角的伤口,甩开小燕子的拉扯,沉着脸道:“老臣现在要尽力为皇上诊治,抽不出手来看顾五阿哥。还请五阿哥另请高明,让丁大人先请个大夫,待臣治好皇上的伤,再给五阿哥看伤。”
“什么高明不高明的?你看病不是最好的吗?要不是,皇阿玛为什么带你来啊?”小燕子扯住胡太医道:“皇阿玛的伤不要紧,他刚才还有力气打永琪呢!你还是先给永琪看看吧,他都不能说话了!你快看看呀!”
吴书来一掌拍开小燕子拉住胡太医的手心,冲傅恒、额敏呵斥道:“还不快把人拉下去!难道你们要看着他们胡闹,害皇上流血不能医治吗?”
傅恒等人正等着这句话呢!额敏、傅恒一左一右压着小燕子、紫薇出门,口中说着得罪了,眼神中却尽是蔑视。永琪本欲上前相助,无奈,他头重脚轻,脑门疼痛难忍,怎生施得开手脚?福伦扶着他,跟上小燕子的脚步,一边低声劝解,说是等皇上康复了,再从长计议。
永琪无奈,他摸着头上的伤口,轻声痛呼着。想到乾隆冲他丢碗时冷厉的眼眸,仍想争辩的嘴不由得闭拢了。吴书来等众人退去,关了房门,站在胡太医身后看着他把诊问脉。
“皇上怎么样了?伤势有没有加重?”吴书来担忧道。
胡太医按着乾隆的脉搏,沉吟许久方回道:“皇上的伤势没有恶化,先前我探脉,皇上因为反贼之事还有些惊吓。此刻,倒已经平复了心绪,这是好事啊。”胡太医把皇上的手腕放入被絮之中,冲吴书来点了点头。
吴书来紧绷的脸,仿佛松了口气,笑道:“还请胡太医尽力救治。”
胡太医拱手道:“吴公公放心,给皇上诊治,老朽安敢不尽力?”
“那就拜托胡太医了。”吴书来指着一旁的下榻处道:“胡太医,你也累了,今晚还需你照顾皇上。”
胡太医推辞道:“皇上晚间或许会发热,我已经写下了方子立刻就去抓药,由我亲自熬了药汁给皇上服下。”胡太医知道乾隆伤在咽喉,割的又深,伤势只怕会有反复,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以免救治不及,掉了脑袋。
“好。那奴才就在这儿等胡太医的药了。”
“这里就烦劳公公了。若皇上有什么不适,立刻命人去喊老朽。吴公公,千万别让皇上再起身了。”
“胡太医放心,咱家一定照办。”
这厢吴书来和胡太医按部就班的行事,那头天佑正歇在客房内,品茗吃着糕点。不多时,窗户中窜入赏云鹤的身影,天佑并未抬首,只看着桌上的书册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赏云鹤瞥过天佑右掌心上染红的布巾,拱手道:“请小姐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默默放上桌面,推向天佑。
天佑挑起眉峰,瞅了赏云鹤一眼继续看书,稍息伸出右手。赏云鹤微微一愣,随即会意的揭开天佑掌心的绢布,认真细观了伤势,取过桌上的瓷瓶拉开塞子,由得瓶内乳白色的汁液倾倒在天佑的伤口之上。
当天佑感觉炙痛的伤口一片凉意之时,赏云鹤已跃出了卧房,消失在精美的江南庭院之中。天佑看着掌心重新缠上的药布,摇着头莞尔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讨回帖剧场:
“汪汪。”小十三看着八八摇尾巴。
“十三弟这样倒是挺可爱的。”八八突然邪恶的想,十三该不会是条母狗吧?那么十三生的孩子……
四四仿佛知道了八八的用心,冷笑道:“老八啊,十三是可爱,可是他说的话,可不怎么可爱啊。”
“他说了什么?”八八警惕的看向歪着脑袋甩尾巴的十三。
四四微微一笑道:“十三说……”
“说什么呀!”八八急道。
“其实不用说了。”
八八看着四四不解,心道,这老四拿他开刷啊?
不想四四接着道:“确实不用多言,你回头就行了。”
众人沉默的看着八八,默默泪流,心想,八八又被四四给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