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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襄率领残存的三万余军马,高奏凯歌,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中都。睍莼璩伤早在返京之前,他便已派人传回了捷报,述说自家如何奋勇击败契丹和鞑靼的十万联军,斩首六万余级,俘敌五千多人。然酣战之余,辽酋耶律楚遁走,深以为憾。不过契丹叛军经此一战,已然元气大伤,再无力扰我疆土,大金北疆自此可保无虞。云云。至于蒙古铁骑来援之事,则只字未提。金章宗不知端底,看了报捷折子,自是龙颜大悦。亲自率了文武官员,吹鼓奏乐,出城十里,去迎接完颜襄的凯旋之师。
完颜襄返京之后,每日里都有不少官员登门造访,祝贺丞相大人得胜而归,为大金国扫平了心腹大患。更有人乘机大肆吹捧,说完颜襄能以五万客军击败鞑靼及契丹的十万雄师,以少胜众,简直是用兵如神。什么孙武吴起、韩信孔明,这些功臣名将比起完颜丞相来,只不过是些黄口孺子、斗鸡小儿,根本不值一晒。奉承之余,自然少不了进奉大批金银珠宝,名贵药物,以慰丞相大人军旅操劳之苦。整日里溢词如潮,完颜襄不觉飘飘然忘乎所以。过了半个多月,访客渐稀,完颜襄方记起铁木真才是大金国的心腹大患,与他相比,斜出才是黄口孺子、斗鸡小儿。急忙面奏金章宗,述说蒙古兵精马壮,悍勇好斗,铁木真更是当世枭雄,不可不防。金章宗本不以为然,然而见视若腹心的完颜丞相十分郑重,不由亦为之惊惧。君臣两人商议了大半个时辰,方拟出了一套对付蒙古人的方法。
再过月余,金章宗派出的使者到了蒙古草原,封铁木真及脱斡邻同为大金镇北招讨使,以表彰其从战之劳。此外又给脱斡邻赐名王汗(即众汗之汗),以障其名。铁木真的属下赤老温、木华黎等人听得铁木真与脱斡邻同被封为招讨使,原本欢喜,但又听脱斡邻被赐名王汗,却个个愤愤不平,纷纷道:“他们克烈部有什么了不起?刀剑比咱们利么?勇士比咱们多么?这名字应该赐给铁木真汗,凭什么赐给脱斡邻?”铁木真一眼便看出了金廷的险恶用心,冷笑之余,极力约束部下,令诸将不得与克烈部生事。脱斡邻智略虽然不及铁木真,却也不是庸碌之辈,生恐〝王汗〞两字会引起周围各部的嫉恨,遂将〝汗〞字改为〝罕〞,从此便以王罕驰名。两部依然和好如初,完颜襄的计策全然落空。直到数年后,铁木真与王罕联手击败了铁木真的义弟扎木合所统领的各部联军,大草原上再无任何一个部族能与两部相抗衡,乞颜部和克烈部为了争夺地盘,才转友为敌。最后铁木真获胜,统一了蒙古各部。更被部下尊为〝成吉思汗〞,名扬天下。
大草原上的连场战乱,金都城内的机械阴谋,似乎都没有给大宋王朝带来任何影响。临安城中一如往常,君臣们日日宴饮,夜夜笙歌,一片太平景色。
宋光宗赵惇自从指赵扩继太子位后,一直沾沾自喜,将政事交付留正,宫事交付李皇后,自己也不去朝见太上皇,每日里不是观赏歌舞,便是携着黄贵妃,于御花园内饮酒散心,倒也自得其乐。但他连着数月不去朝见孝宗,全无半点身为人子的仁孝之心,惹得朝中官员大为不满。朝臣们多次上书劝谏,光宗甚感厌烦,依旧我行我素。一次留正及老臣京镗当面劝谏,反而被光宗骂了个狗血淋头,自此朝臣人人缄口,光宗也落了个耳根清净。
如此过了数月。忽一日,宫中传出消息---光宗疯了。因此事过于骇人听闻,是以朝臣中无人敢信。但到得后来,消息确凿,光宗确实疯了!一经证实,朝中上下登时一片哗然。
其实早在孝宗刚刚传位之时,光宗便险些疯癫。那时光宗初嗣大位,心情畅快,又满心好奇,每天都要在宫中四处巡视。一日午后,光宗巡视时见到一名宫女在攀折花枝,那宫女的一双手生得光洁如玉,无半点瑕庇,十指纤纤,与花枝相映成趣。光宗瞧在眼里,便随口赞了一句,夸那宫女的双手生得美丽。这原是无心之言,不料李皇后听在耳中,却禁不住妒火中烧,暗中使人将那宫女的一双手生生砍了下来。次日正午,光宗正在进膳,两名宫女奉了一个食盒晋上。光宗令人打开一看,却是血淋淋的一双人手。光宗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原本心情甚好,吃了这一吓,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变得痴痴呆呆。后来经过御医精心调理,方始愈可,但这一块心病却始终未除。
这数月来,光宗常与黄贵妃同游御花园,李皇后又禁不住妒发如狂。竟然乘着光宗面会群臣之机,指使宫人将黄贵妃乱棒打死,以警戒光宗。光宗散朝回宫,得知此事,登时如雷轰顶,新伤与旧痛一时俱发,一连号哭了三日三夜,水米不进。过后全身发颤,口角流涎,目光呆滞。李皇后见此情景,这才慌了手脚,忙令御医前来诊治。太医院的一班御医使尽了浑身解数,遍寻古方,调配良药,光宗仍是落得个时昏时醒。清醒时混若无事,状如常人;犯了病便满宫乱跑,嚎啕大哭,御医们也束手无策。李皇后急上心来,一连下令斩杀了数名御医,其余的御医无不胆战心惊,加了倍的小心伺候,却还是治不好光宗的疯病。
再过数月,绍熙元年已过,新春降临,光宗的病症方渐有好转,行止也略复旧观。但只要一听见旁人口中吐出一个〝黄〞字,立时便愣愣怔怔,继而大哭狂奔,非三四日不愈。李皇后遂明令全宫,任谁说了一个〝黄〞字,杀无赦。如此一来,光宗便大有起色。
三月春闺过后,临安城内显得格外繁忙。进京的考生们四处找门路,访亲友,请客送礼,银子花的流水一般,唯恐自家名落孙山。其间自然不乏已经得到许诺的生员,自问已成竹在胸,不急不燥地待在下处,等候张榜。
这一日光宗坐在勤政殿内,百无聊赖,便唤过王公公,令他取过几份策问卷来,要亲自阅览。王公公岂敢怠慢,一溜小跑,捧来了十余份策问卷,置于案头。光宗随手拿起一份,展开便读。看不数行,忽〝啪〞地掷在地下,骂道:“什么狗屁文章?简直难以入目!”王公公连忙弯腰捡起,心中暗道:“看来这一位今年是没指望了。”光宗再取过一份,看了片刻,又掷在地上。王公公心道:“得,又是一位。”
光宗打开第三份卷子,浏览片刻,面上忽露喜色,再读数行,竟然连声叫好。王公公看皇上喜上眉梢,心下诧异,不知光宗读的是何等妙文。正想伸长了脖子过去瞄上两眼,忽听皇上朗声诵道:“臣窃叹陛下之于寿皇莅政二十有八年之间,宁有一政一事不在圣怀?而问安视寝之余,所以察辞而观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众。亦得其机要而见诸施行矣。岂徒一月四朝而以为京邑之美观也哉!你听听,你听听,这才是真正的名士手笔!好文章,好文章啊!”王公公正凝神倾听,忽闻皇上转而向自己发话,忙躬身道:“陛下圣明!这一段文字鞭策入理,条理分明,真乃千古妙笔啊!”口中这般说,心下却道:“这些文字正对了你的胃口,怪不得你这么喜欢。”